第三章 开皇盛世 降服突厥(1 / 1)

南北朝以来,北方的突厥越来越强大,强大到足可以对中原王朝的生存形成威胁了。

杨坚当了中原的皇帝,突厥成了他不得不解决的棘手问题。

开皇二年(582)五月,突厥大军就杀入长城,烧杀抢掠,作为送给杨坚登基的“见面礼”。突厥人很会玩文字游戏,说自己是北周的兄弟之邦,现在来给北周报仇,讨伐杨坚。

然而,真实情况是突厥人所在的漠北草原新近遭遇了大灾荒,“竟无雨雪,川枯蝗暴,卉木烧尽,饥疫死亡,人畜相半”。大灾荒造成草原赤地千里,民不聊生。而刚当上皇帝的杨坚一反北周、北齐争相讨好突厥的惯例,对其困难不理不睬。突厥人勃然大怒,便发兵来教训杨坚。

这次突厥人因为隋朝的反击没有从南方捞取多大好处,但隋朝还是被动挨打,胜少败多,而杨坚吞并陈朝的宏大计划也受到了影响。

突厥问题的重要性让一个人在政坛崛起,这个人叫作长孙晟。

长孙晟武艺超群,在北周时曾送公主去突厥和亲。突厥的沙钵略可汗很欣赏长孙晟的武艺,留他在突厥住了一年。这期间,长孙晟充分了解了突厥的国情,“因察山川形势,部众强弱,皆尽知之”。一次,长孙晟陪着突厥贵族出游,天空中有两只雕在争肉吃。沙钵略可汗递给长孙晟两支箭,让他表演射箭。长孙晟驰马飞奔,对着纠缠争食的双雕一箭射去,落下两只雕来。沙钵略可汗大喜,让突厥贵族子弟跟着长孙晟学习射箭。于是,长孙晟整天和突厥贵族混在一起,几乎成了半个突厥人。

沙钵略可汗的弟弟处罗侯是个很有心计的人。他声望很高,因此遭到了哥哥沙钵略可汗的猜忌,他便暗中与长孙晟结盟,希望能够借助隋朝的力量帮助自己。

长孙晟回国后,向杨坚“口陈形势,手画山川,写其虚实,皆如指掌”,提出了对付突厥“远交而近攻,离强而合弱”的战略:利用突厥各部间的矛盾,结交、扶持那些偏远的、弱小的部族,共同对付那些紧迫的威胁和强大的敌人。

杨坚对长孙晟这个“突厥通”很信任,采纳了长孙晟的提议。

突厥的政权形式类似于部族联盟,除了沙钵略可汗这个联盟的大可汗外,还有若干强大的部族可汗。杨坚就派使者结交西域的达头可汗,赐给狼头纛,礼数周全。此外,杨坚在接见突厥使团的时候,故意把达头可汗的使者排在沙钵略可汗的使者前面。沙钵略可汗很自然地中了杨坚的离间计,对达头可汗产生了猜疑。杨坚进一步派长孙晟携带大量钱财,结交奚、契丹等部族,展开“统战工作”,孤立沙钵略可汗。长孙晟自然也去了老朋友处罗侯那里,引诱处罗侯与沙钵略可汗决裂,站到隋朝的一边。

沙钵略可汗成了劣势一方,却依然要发兵教训一下杨坚。很快,突厥大军来势汹汹,结果还未交战,就被长孙晟的一个“谣言”给吓退了。长孙晟散布谣言说臣属于突厥的铁勒部落反叛,出兵袭击突厥牙帐。沙钵略可汗已经对内部团结失去了信心,听信谣言,撤军返回漠北保护老巢去了。

这次,轮到杨坚出牌了。开皇三年(583),杨坚下诏要反击突厥。

杨坚在诏书中探讨了突厥问题的由来和解决之道。他认为突厥的猖狂,很大程度上是中原割据的结果。各个割据王朝都寻求突厥的支持,“周人东虑,恐齐好之深;齐人西虞,惧周交之厚”,谁都怕突厥倒向敌人一方,结果争相讨好突厥。“竭生民之力,供其来往;倾府库之财,弃于沙漠。”这样势必削弱了自己的力量,助长了突厥的实力和骄狂,结果突厥“犹复劫剥烽戍,杀害吏民,无岁月而不有也”。于是,杨坚鼓励将士抵抗突厥,以战争制止突厥的杀掠。

当年,隋朝大军兵分八路,出塞讨伐突厥。双方主力在白道川(今内蒙古呼和浩特西北)相遇。沙钵略可汗占据要点,依然轻视隋朝军队的战斗力,结果隋军主力对突厥军营主动发起猛攻,打得沙钵略连自身的金甲都来不及穿戴,在齐腰深的草丛中匍匐逃走。突厥军队大败。这一年,草原又是遍地饥馑,突厥军队的粮食供应都得不到保证,民间疾疫流行,死伤惨重。而隋军在白道川大胜后,又乘胜追击,接连打败突厥各部可汗。可以说,隋朝在开皇三年的反击战,取得了全线胜利。

583年在突厥历史上是重要的一年。强盛的突厥帝国由盛转衰,往日的雄风一去不复返。不久,突厥内讧,分裂为东西两个汗国,开始了长达二十多年的内战。

突厥分裂为东西两部,给长孙晟的战略提供了绝佳的实施机会。

隋朝不用一兵一卒,而利用突厥的内部矛盾挑拨离间,时而团结这一部分,时而打击那一部分,加速了突厥的衰亡。

开皇四年(584)九月,内忧外患的东突厥沙钵略可汗降低身段,主动向杨坚请求和亲。

沙钵略可汗原本迎娶了北周王朝的千金公主。隋朝替代了北周,千金公主与隋朝有着深仇大恨,当初甚至挑唆沙钵略“为北周报仇”。现在夫家衰落了,她迫不得已,请求改姓杨,还要认杨坚当干爹。

西突厥的达头可汗见沙钵略、千金公主和隋朝眉来眼去,生怕落在他们后面,也赶紧向隋朝请求和亲。

杨坚观察了一下形势,觉得沙钵略可汗的日子的确很难过,而达头可汗比较强大,就决定扶持沙钵略可汗对付达头可汗。他同意和亲,认千金公主为隋朝的大义公主,这样就等于是隋朝将公主嫁给了沙钵略可汗。沙钵略大喜,上了一封肉麻的奏章:“隋朝皇帝是岳父,就是我爹;我是皇帝的女婿,就是儿子。两境虽殊,情义是一。现在我们双方重修旧好,希望子子孙孙万世不断。上天为证,决不违负。”杨坚回信说:“既然沙钵略做了隋朝的女婿,那我以后将把你当作儿子来对待了。”从此,隋朝和突厥以翁婿相称。

当然,沙钵略可汗并不是真心臣服。草原上的枭雄的自尊心都很强,他虽然自降为杨坚的女婿,但那是在文字上做做样子,实际上仍以大国统治者自居。长孙晟去向他颁发诏书的时候,沙钵略可汗就拒绝跪接诏书。长孙晟说:“可汗既然做了大隋的女婿,怎么能不敬岳父呢?”最后,沙钵略不得不跪受诏书。接完诏书,沙钵略满脸惭愧,和大臣们抱头痛哭。他们不仅是为可汗脸面尽失而羞愧,更是为突厥强盛时代的逝去而痛哭。

可是隋朝给予沙钵略的支持仅仅停留在口头上,沙钵略依然打不过西突厥的达头可汗,东边新兴的契丹民族也开始咄咄逼人。东突厥的局势进一步恶化。开皇五年(585)七月,沙钵略实在混不下去了,向隋朝告急,请求率领部族南下,寄居在白道川。这实质上是寻求隋朝的军事保护。

就在隋朝讨论对策的时候,沙钵略的老婆孩子都被敌人给俘虏了。杨坚意识到东突厥的灭亡将使隋朝失去制约西突厥的重要力量,便同意东突厥南迁白道川。隋朝还出兵救援沙钵略,帮助沙钵略抢回了家人。沙钵略因为隋军才能够有一个栖身之地,不得不彻底投向隋朝的怀抱,连隋朝的女婿也不做了,直接上表称臣。沙钵略还主动把儿子送到大兴城中,作为人质。一年多后,见证突厥从盛到衰的沙钵略可汗死了。

沙钵略临终时,把可汗之位传给了弟弟处罗侯。处罗侯勇猛聪明,深得人心,但沙钵略生前很不喜欢这个弟弟,一直猜忌提防他。如今,沙钵略之所以不传位给儿子而传给了处罗侯,完全是抛弃了私心杂念,希望处罗侯能够复兴突厥。

杨坚听说突厥换可汗了,派长孙晟代表隋朝“册封”新可汗。处罗侯知道一旦接受隋朝的册封,也就是将东突厥进一步置于隋朝的控制之下,东突厥的可汗就成为需要隋朝“任命”的官员了。但他更明白东突厥处境艰难,离不开隋朝的支持,因此不仅安然接受了隋朝的册封,还遣使入朝。从此,隋朝和东突厥之间形成了固定的册封关系。在隋朝军队的直接参与下,处罗侯杀回漠北,多次打败西突厥。隋朝也通过处罗侯这个代理人间接控制了漠北草原。

可惜,处罗侯在位仅一年,就在与西突厥的战斗中阵亡了。开皇八年(588),东突厥推举雍虞闾为新可汗。隋朝册封他为都蓝可汗,再次巩固了双方的君臣关系。

都蓝可汗是个反复无常的人。当时东突厥的日子也好过多了,都蓝可汗对隋朝便不像前两代可汗那么恭顺。

突厥有个习俗,就是后世可汗要迎娶前世可汗的遗孀为妻(即“收继婚”)。因此,大义公主(原来的千金公主)又成了都蓝可汗的妻子。大义公主虽然改为杨姓,但亡隋之心不死。刚好当时有个叫作杨钦的隋人犯了罪,逃到漠北,造谣说北周的宗室女婿刘昶要起兵反隋,请大义公主出兵配合。大义公主就去蛊惑都蓝可汗。结果,都蓝可汗还真派兵,几次骚扰隋朝边界。而隋朝直接出兵杀了大义公主,讨回杨钦,算是对都蓝可汗进行警告。

都蓝可汗没了老婆,就向隋朝求亲,刚好东突厥另一位可汗突利也请求隋朝赐婚。对此,杨坚问长孙晟怎么办。长孙晟分析说:“都蓝依附隋朝只是因为和西突厥的达头有矛盾,现在还需要隋朝的帮助。如果翅膀硬了,都蓝可汗肯定会叛隋而去的。而且,如果都蓝迎娶了隋朝真正的公主,那么就会借隋朝的威力压迫达头、突利等可汗,从而变得更加强大,难以控制。而突利是‘亲隋派’处罗侯的儿子,本人也与隋朝亲善。不如将真正的公主许配给突利,让突利率领本部军民南徙。突利兵少民弱,容易控制,可以作为抵御都蓝的力量。”杨坚采纳了长孙晟的意见,决心扶植最弱小的突利可汗,打击都蓝可汗和达头可汗。总之,突厥各部中,谁把头冒出来,隋朝就打谁,直到突厥乖乖听话为止。

开皇十七年(597),突利可汗迎娶了隋朝的安义公主,率众南迁。

都蓝作为东突厥的大可汗,反而没有迎娶到公主,大怒,更加频繁地骚扰隋朝边界。突利可汗每次都给隋军通风报信。隋军严阵以待,都蓝可汗一点好处也没捞到,还白白损耗了不少兵马。

都蓝可汗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就在开皇十九年(599)与西突厥的达头可汗握手言和,共同攻打突利可汗。突利哪里打得过,结果大败。他和部落失散,兄弟子侄全被杀了,只身逃到隋都大兴哭诉。隋朝官方很给突利面子,不说他是惨败逃来保命,而是用了一个特别文雅的词:入朝。

突利的失败,就是隋朝对突厥政策的失败。

杨坚当然不甘心失败,加大了对突利的扶持力度,把突利可汗更名为“启民可汗”。当时安义公主已经死了,杨坚又把义成公主嫁给启民可汗做妻子。同时,隋朝在朔州筑大利城(今内蒙古和林格尔县西北土城子)安置启民可汗。启民可汗一开始的实力实在太小,不足以完成隋朝期望的镇抚任务,于是隋朝就帮助启民可汗收集部众,修建工事,还专门在河套地方辟出牧地给启民可汗游牧。为了防止都蓝和达头把启民可汗扼死在摇篮里,隋朝屯兵两万,日夜保护启民可汗。可以说,启民可汗完全是隋朝一手“制造”出来的东突厥可汗,启民本人也完全听命于隋朝。

隋朝不仅扶持启民,还主动出兵攻击都蓝和达头,将投降和俘获的突厥人都交给启民可汗管辖。突厥属下降附隋朝的部族,隋朝也全部划给启民可汗管辖。东突厥就这样分裂为了南北两部,启民在漠南,都蓝在漠北。

开皇二十年(600)十二月,都蓝可汗被部下杀死,北突厥内讧。西突厥的达头可汗企图兼并北突厥。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当时的启民可汗已经小有规模,隋朝就命令启民可汗率部招降北突厥。在隋朝的支持下,启民可汗进展顺利,北突厥属下各部纷纷降附,东突厥重新统一。奚、室韦等东胡族也都依附启民可汗。此后,西突厥和东突厥、隋朝的战争断断续续地进行。隋朝要么命令启民可汗反击西突厥,要么和启民组成联军共同还击。突厥问题已经不再是隋朝北方边界的问题了。

隋朝通过启民控制了广大的北方草原,北方边界维持了长期的和平。

突厥问题的解决,功劳最大的是长孙晟。其实长孙晟这个人最大的本领还不是和突厥打交道,而是“识人”。他选择了一个乘龙快婿——李世民。唐朝赫赫有名的长孙皇后是长孙晟的女儿,长孙无忌是他的儿子。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了。长孙晟生前一直是很勤勉的隋朝官员,丝毫没有国丈的派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