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北风呼号,刮在面上如同刀割,寻王爷却不怕这痛,多年西北征战,这幅面皮早已是皮糙肉厚。
威风凛凛地立在寒风中,寻王爷用像鹰一样敏锐的眸子,洞察着周围一切。都说冷箭难防,他却有着同眼睛一样敏锐的听力,可辨出风声、速度,任何一支箭都别想近身,那是多年来练就的一身本领。
“禀报王爷,属下抓到了一名奸细。”一名身穿铠甲的大将踏着寒风来禀。
“哦,只有一人?”寻王爷目光楞楞,刺到那名大将脸上,仿佛比这北风还有凛冽。
大将忙一低头,回道:“是,属下派兵搜遍了营地外方圆一里,只有他一个。”
“好,蔡蒙,带他进来。”寻王爷一转身,入得账中。
“是,王爷。”
中军帐内,灯火通明。寻王爷整好了白日的衣襟,端坐在帐中。蔡蒙带了人进来,那人还是个半大的孩子,瘦弱地像根芦苇,西域异服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宽大。
一路被凶神恶煞地兵将押来此处,孩子已然害得尿了裤子。此时见到王爷,更是被吓得紧了,登时抱头大呼:“我只是路过,是迷了路的。”
“迷路?”寻王爷微微一惊,转目望向蔡蒙。
探手入怀,蔡蒙将一颗硕大浑圆的珠子托在手心,奉上:“属下在他身上发现了这个。”
“夜明珠?!”寻王爷一怔。
蔡蒙点头:“西域夜明珠,是无上至宝,此人深夜怀珠,很有可疑。”
“你说得不错,将他……先行收押吧。”
蔡蒙遂奉命带了孩子出去,留下了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白费。烛火摒去,夜明珠在黑暗中发出柔和的清光,皎洁圆明,映得整个浑圆的玉身晶莹通透。
“西域至宝——夜明珠。”王爷深邃的眼眸望了进去,却再也难拔将出来……
“夜明珠?”连日赶路,马车摇晃得都筋酥骨软了,蓦地听到这三个字,车内三人精神均是一振。
赶车的车夫前个月刚去过一趟京城,说皇宫内的一颗珠子被传得神乎其神。夜明珠虽是稀世珍宝,但皇家也收藏了不下百颗,没什么稀奇。可是据说这颗珠子非同以往,它大如西瓜,透如泉水,亮如闪电。总之民间流言蜚语,一颗珠子闹得沸沸扬扬,最难以置信的说法是这颗珠子能杀人于无形,是颗不详之珠。
“真有这么神奇的珠子?”
香香好奇地探出半个脑袋,车夫应着:“是啊,这不,咱们马上就到京城了,姑娘不信,可以自己四处问问。”
钻回车内,香香又自言自语:“若这珠子是真的,我可要去求王爷带我进宫见识见识。”
“咳咳……不是说那珠子能杀人夺命么,你不怕么?”杨乐天问。
“不怕,我香香胆大包天,什么事情没做过,哈哈哈……”香香学着绿林好汉的样子,沉着嗓子发出男音,直笑得琳儿喘不过气来。
忽的,琳儿身子猛烈一晃,但闻“咕隆隆”车轮滚动之音骤急。唉,原来车夫又在鞭打催踢了,看来他也想尽早完成这趟买卖,可是车上两个病人怎么受得了?琳儿一会儿望望杨乐天日渐消瘦却神采奕奕的面庞,一会儿又看看香香生龙活虎的样子,算了,看来担心的也只有她一人罢了。
京城,繁华之都,重商云集,但马车上的人根本无心理会外面风景。尤其是香香,一颗心早都飞出了车外,沿着十字大街向回家的路奔跑。
忽然车夫一拉缰绳,马儿咯噔咯噔地散起步来。闻得车夫隔着车帘喊道:“三位,这京城都到了,小的这是送几位去哪儿啊?”
“去寻王府!”香香毫不犹豫地回答。
车夫诧异:“寻王府?小的没听错吧,你们要去寻王府?”
“对,没错,快点儿!到了多给赏钱。”香香催促。
车夫抓抓头,喃喃道:“可是那里没有人了啊,你们……你们不会是朝廷钦犯吧?”
“朝廷钦犯?”这四个字刺痛耳膜。
“咳咳……”正当琳儿和香香面面相觑之时,车内的男子已然出手点了车夫的穴道。
几声闷咳,杨乐天将食指竖于唇边,对二位女眷飞了个眼色,而后揭开车帘一角,低声附上车夫的耳朵:“我已经点了你的死穴,如不解开,两个时辰后必亡!快带我们去寻王府,车钱翻倍。”
车夫战战兢兢地点着头,手下的缰绳都捏出汗来,鞭子一甩,马儿登时激痛,急急带动马车,绝尘而去。
车内,杨乐天攥着拳头,抵着嘴唇,不住地咳嗽。琳儿轻拍着乐天的后心,试图令丈夫舒缓一些。香香则呆呆地盯着车帘,一对清澈的眸子静如止水,脑袋跟着车轮的转动左点右点。
“驭……”随着马儿一声长嘶,车轮又转了一圈,就不动了。
“到了,到了,少侠饶命!”车夫忙着为自己讨命,香香不管不顾,第一个冲下马车,琳儿紧随其后。杨乐天在后面为车夫解了穴道,付了车钱,又警告了他几句,才缓步走了过来。
“呜呜呜……”惊讶于香香微微**的肩头,杨乐天抬眼望去,昔日气势辉煌的大门已然蒙着了一层污浊,被两张大大的封条牢牢地锁死。风儿卷过,掀开封条的一角,鲜红的“封”字,在门板上啪啪地震动,那样夺目的红色,仿佛要滴出血来。
琳儿塞了一块娟帕在香香手里,香香将那块帕子反复地在眼角揉搓,哭得像个泪人。
“先别急,香香,我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呢?”琳儿爱惜地拥妹妹入怀,柔声劝慰。
“呜呜……”香香把头埋得更深。
琳儿轻拍着香香的后心,看着那个触目惊心的封条,“也许,也许事情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糟糕,也许寻王爷一家只是搬走了。”
“搬走了?”香香倏然拔出头,眼中迸出希望的火花,愣头愣脑地问:“搬走了,怎么没人通知我啊?”
琳儿被她这么一问,登时无语。然而,香香仍忽闪着泪眼,渴求地等着姐姐的回答。
“呃……因为啊,你受了伤去龟谷求医的事情……没人知道啊,他们找不到你……你再等等,一定会有人通知你的。”
“真的,那我等着。”香香顿时熄了哭声。
“咳咳……真是个傻丫头。”杨乐天摇了摇头,正望见门口的一对石狮,暗叹:“这对石狮可是比无名山庄的大了许多,不愧是帝王之家!”
举步走近石狮,杨乐天伸手去摩挲狮口中的石球,石球尺寸恰到好处,卡在狮口之中,不进不出。
“好细致的雕工。嗯?那是什么……”杨乐天眉头一紧,眼光扫到石狮下颏处一块斑驳的污渍,暗黑殷红。
“血迹?”一个悲惨的画面在脑中闪过,他仿佛看到一名侍婢因为不服从官兵的拘捕,而奋力挣脱,撞向石狮……就是这里,他盯着那块干涸的血迹,眸底闪过一丝惊悚,这刻又听见香香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回头一望,香香正吃力地托着一块沉重的匾额,低低抽泣,但见琳儿正帮着她慢慢抹净匾额上厚厚的尘土,尘封的光辉再现,“寻王府”三个字如金子般的闪耀。
“这三个字是皇上亲笔御提的,他们若是搬走了,不可能不把这个匾额带走,他们……他们一定是……”香香不敢往下再去想,内心的恐慌令她的双肩不住地颤抖,忽的双臂一软,“哐”地一声,巨大的牌匾轰然坠地。
“钦犯?我们是钦犯……就是说,寻王府上上下下都是钦犯!”香香的脸色瞬时煞白,她微张着樱唇,水亮的眼珠因过度震惊而不会转动。
“香香,没事的,你的寻誉会没事的,会没事的……”琳儿说话有些颠三倒地,不知从何劝起。事实上,自从车夫一语道破,琳儿心中早就预知发生了何事,只是她不愿接受事实,一直在欺骗自己,欺骗香香。
香香这次一反常态,她没有嚎啕大哭,而是蹲下身,用袖口轻轻拭着匾额上的金字。但她越是这样,琳儿反而越是担心。
风儿拂过香香冰凉的脸颊,一滴泪终于忍不住掉落下来,在那个“寻”字上化开。
“香香,你要哭就哭出来吧,别闷在心里。”琳儿蹲在旁边,凝眉看着妹妹。
香香没有说话,却在瞬间扑向琳儿的怀中,“哇”地一声,眼泪不争气地如潮水般涌了出来。
香香的哭声很大,大得连杨乐天的语声都盖了过去。
“你是何人?”墙角阴影处,杨乐天又重复了一遍。指尖下的人满脸虬须,两只眸子斗大如牛,乍眼一看,有如张飞再世、李逵再生。但怎么说,也不过是一介武夫,杨乐天仅存的两下拳脚还擒得住他。
“我是寻王爷麾下大将蔡蒙。”虬须大汉翻着眼珠,略带狂傲。
“此话当真?”杨乐天指下用力,在虬须下印出两点胭红的指痕。
“呃……”
指下之人几欲窒息,杨乐天缓缓手指,冷冷地逼问:“说!”
“千真万确,你不信可以问世子妃。”那大汉胆色过人,面对生死也毫无惧色。
“好!”杨乐天钳着虬须大汗的脖颈,拖着他从墙角闪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