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 1)

病态占有 纵澜 3754 字 2个月前

陈迟下飞机后,回到酒店后还是那个状态——四肢脱力随意瘫着,低着头,脸色唇色灰白,如同行尸走肉。

"陈少,该吃饭了。"方书瞟了眼边上摆弄电脑的沈陌。屋里气压低得让他直冒冷汗。

陈迟如他所料,动也没动一下。

几分钟沉寂,沈陌合上电脑。

"我有事今晚就要回国,方书你先在这陪他,等我消息。"

她边说边快速收拾东西。

最后,她看了眼舟车劳顿后人不人鬼不鬼的陈迟。

"学校专业都不用你操心。十几个小时前你在时温家楼下等她,她没下来,你去找她,她没挽留,这就是事实。"

"而现在,你既然人来了这里,心就不要乱飘,手机号一切跟她有关的我都会扔掉,如果让我知道你还像高中那样不好好学习,你这辈子都别想回国。"

沈陌语气冷硬,说完不再看陈迟一眼,踩着高跟鞋离开。

陈迟仍然动也没动。

几天后,方书给沈陌打了通电话。

"沈总……陈少他,"他皱了皱眉,第一次有这种无力感,"他不肯吃饭,已经瘦的脱形了……"

他再怎么也才十八岁,再怎么也是您的孩子,您都不知道,他那么高个个子,蜷缩着身子在床上,瘦得像个空骨架。

方书在心里说着这些话,几次想从口中说出,最后还是没有。

隔日陈迟晕倒了,被送进医院。营养液在输着,方书也是疲惫不堪,这是种心理折磨。

他现在负责照顾这个男生,如果就这么死了……

方书到外面抽烟。他前脚刚走,陈迟就醒来了。

一双黑眸如同死水,没有任何的波澜涟漪。

"陈迟,你要好好的……这个世界很大,装的下你的……"

"带着善意对待所有人,不伤害任何人,包括你自己,你会感觉到爱的。"

陈迟躺在病床上,忽然一掀嘴角。

谁要别人的爱?

傻得么?不知道他只要她的爱?

天真。

这么天真在外面被人伤到了怎么办?被骗了怎么办?

就应该待在他身边。

他猛地坐起来,突然一阵反胃,忍着难受拔掉输液管。

就不应该心软,当初应该把她捆起来,谁也不告诉,把她捆起来,他带着她一起离开,一个屋子只有他们……

陈迟眼底腾升起疯狂,薄唇缓缓勾起,干燥的唇裂开冒出血。

方书一根烟没抽完,就见陈迟跑了出去。见到陈迟活生生地用力又快速的往外跑,那一刻的惊讶与意外堪堪少于见到诈尸。

他烟一丢,奋力追上去。

前面的人不知哪来的这么大力气,他脱掉西装外套直接一甩丢到地上追上去。

跑下楼梯,忽然就见不到人了。

方书骂了几句,边往外跑边打电话给沈陌。

电话刚接通,他就看到了花园一棵树下的陈迟。

"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我会好好活着。"

"我相信你。"

一遍又一遍,打不散的声音如同梦魇。她仿佛站在他面前,重复着说:"我相信你。"

就像站在他面前,就站在那,亲口对他说的一样。

陈迟眼睛猩红,手指胡乱扣挠石子路,手背连着胳膊的青筋暴起。

……所以,站在那,为什么不让我抱。

……

陈迟好像恢复了正常,上课吃饭睡觉。

方书离开的那天,陈迟盯着窗外,声音不高不低,不知道在说给谁听。

"除了她,没有人可以控制我。"

方书回味着这句话。

觉得这个"她"还有待探究。

两个月后,方书在凌晨接到陈迟的电话。

那天两国皆是雷雨交加。陈迟从梦中醒过来,再一次想到了时温。

想到她为他包扎伤口,想到她用温柔的声音哄他,想到她微笑她脸红她闷闷不乐。

为什么会舍得他出国?

他发着狠地砸东西,闪电将他的动作勾出怪兽的轮廓。

他累的瘫倒,摔在碎玻璃上,看着伤口痴痴地笑。

"温温,我受伤了。"

他极其委屈地伸出胳膊,期盼那双柔软的手触碰他,期盼她的担忧与心疼,期盼她的不满与责备。

"方书。"

电话在一次打雷后被接通,电话那边也是一声打雷响。

他原本要说的话改口,"帮我看看她有没有睡好。"

方书早已习惯了凌晨被吵醒,可难免郁闷,听到这话一噎。

"还有,帮我找个心理医生。"

方书又飞出了国。他跟着沈陌十几年,从来没有这么频繁地离开过沈陌,因为他是别的助理不可替代的,许多工作的运转都需要他。

方书因此疑惑,他猜不透沈陌到底是怎么想的,因为她无情的时候太无情。

……

"我是George。"女人挑了挑眉,向陈迟伸出手,笑道:"我喜欢帮好看的人治疗。"

陈迟静静看着她,没伸出手。

George不在意笑笑,在他对面坐下,缓缓说:"见过病人依赖心理医生的吗?"

又自问自答:"挺多。"

"见过心理医生依赖病人的吗?"

她挑了下唇,"你可以相信我,不过,你也必须要全心全意地相信我。"

"我会进入你的世界,那个世界很黑,只有我跟你,我们会成为彼此的唯一,你的痛苦都可以给我,因为我不怕黑,陈迟,要全心全意地相信我。"

"根据你的种种迹象,是抑郁症。"

"你太压抑了,需要发泄,砸东西太浪费,自残不行,陈迟,先开始拳击吧。"

……

"诊断结果是你好了。"

"听说你办了个公司,现在在走风投?"

"挺好,一切都往好的方向走。合作愉快。不过,劝你还是先不要回国,那个女生你现在还不适合见。"

陈迟捏着诊断结果,目光落在对面,好像是在看George,又好像在看空气。

"谢谢。"

……

"方书。"

"……嗯。陈少。"

"我要回国。"

方书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窗外黑乎乎的一片,"您说什么?"

"我想回国一趟,你跟沈陌说一声,麻烦了。"

电话被挂断,方书近两年没接到陈迟的电话,对于他态度的巨大转变一点都不能接受,消化了许久。

坐了半个多小时,他忽然想到陈迟说的那句话——

"除了她,没有人可以控制我。"

这个"她"是谁,不需要再探究了。

……

治好了心理病,成绩好了,开了公司,形象好了。

他好好活着,成为了优秀的人。

陈迟坐在飞机上,一遍一遍总结自己成为了时温口中说的那类人。

方书在机场等待陈迟,见到他的一刻,有些愣神。

衣装得体,头发利落,身上的戾气都散去了。记得他离开的时候头发长到了眼皮那,衣服因为极速下降的体重空空荡荡,整个人气压低得如同死人。

"陈少。先去酒店休息?"

"不用,去南都舞院。"

方书觉得有的时候有些事真的太巧了,又或者说,太不巧了。

他都有些不了解,为什么要这么折腾他们两个?

雨水不停地拍打落地窗,流下一道道水痕,气候因这场雨又凉了几度。

落地窗内的咖啡店里,光在温柔洒落,看着就暖洋洋的,而陈迟心心念念的人,就坐在暖灯下,眉眼温柔。

陈迟每天都会在梦里见到这张脸,她的眼睛,她嘴角的弧度只为他一人闪烁。

"她对面那个男生是谁?"

陈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不知道有没有问出口,可是他没力气再问一遍。

方书平淡的面容出现裂缝,呼吸迟钝。

陈迟此刻的状态跟刚刚在机场时很不一样,还是那张脸,还是你那个发型那身衣服,但是气场却完全变了。

那双黑眸像地狱。

方书都不知道是怎样变化这么快,整个人仿佛被打入地狱一样。

"不重要了。"

陈迟下了定论。

"我还有工作,送我去机场吧。"陈迟将目光转到前方的路,忽然想到什么,说:"谢谢。"

方书呼吸有些困难。

几天后,方书再次接到陈迟的电话,电话那边却是另外一个男生的声音。

男生手忙脚乱捡起陈迟的手机,联系人中却全是阿拉伯数字,没有一个备注。他直接拨通第一个。

"你是陈迟的家属吗?我,我好像把他的眼睛捅穿了,血,好多血,呜呜呜……"

纯正的英文,焦灼的声音,惧怕的哭腔。

方书手抖了一下,迅速往沈陌办公室走。

"眼珠子掉了?"

"我不知道……对不起,呜呜呜……"

方书将情况转述给沈陌。

沈陌沉吟了两秒,说:"你过去,一定要治好他的眼。"

"……是。"

……

"右眼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是,跟失明没差了。"

"而且,他有躁郁症。"

方书挠着短发,不知道为什么一个男生可以折腾这么多事,又为什么要经历这么多事。

他想打电话劝沈陌,让他回国吧。

最后却是打给了George。

George得知陈迟回国后,整个人顿时炸毛。那状态让方书头疼。

"我不是让你不要回国吗?!!我们合作的那么好,你都好了!我都把你治好了!为什么要回国?!你不是都好了都开公司了吗?!"

"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那个女的对你来说就是梦魇,你必须脱离!我可以带你重见天日,你不要再执着于那些不该执着的!"

陈迟靠在病床上,死气沉沉地盯着床单。她的话语不成调地往耳孔里钻。

他侧眸看到桌子上的花瓶,长手一捞,将鲜花小心放到桌子上,随手一抛,看着轻盈,力道却极重地砸在女人肩上。

他前面摘花的动作太过漫不经心,以至于后面扔花瓶的动作太过出乎意料。

George惨叫一声,花瓶直接碎了,她捂住肩头。

陈迟抬起眼皮,眸子阴冷,"你算什么东西。"

……

方书隐约觉得George不大对劲,几经周转,找到了Leon。

"Leon,拜托了。"

"客气了客气了。"

于是,在Leon带着陈迟回国的那一天,方书吓得嘴里刚喝进去的水都喷出来了。

"为什么把他带回国?你不知道上次他回来……"

"我知道。"Leon打断他的话,"放心。"

"为什么带我回来见她?"陈迟靠着车椅,手搭在膝盖上,握得紧紧的。

Leon歪歪头,"你不是想见她吗?"

十几分钟后,女生只身从超市走出来。外面飘着细雨,女生没有撑伞,拎着袋子不紧不慢过马路。

Leon眯了眯眼,看清楚后了然,"啊,原来是去买卫生巾了。"

空气忽然冰冷。

他慢慢转过头,就见陈迟阴着眼在看自己,那眼神像黑夜冰河里的刀。

Leon唏嘘。

……这个病人气场很强。

余光里,陈迟掏出手机。

"方书,帮我定个快递,立马送过去。"

"送什么?"

"红糖水,暖宝宝贴,一箱雨伞。"

"……好。"

Leon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不是说她有男朋友了吗?"

陈迟动作一僵,牙根绷紧。

Leon欣赏了几秒他这个表情,说:"我查过了,那个男的不是她男朋友,她一直没谈恋爱。"

陈迟眸光微闪,几秒愣神。

须臾,说:"我要回去。"

"啊?不找她?"

"我病还没好。"

又两年,陈迟得到Leon的确诊——

病情得到控制,可回归正常生活。

"你可以回国。"Leon拿着诊断书说。

陈迟垂眸,没说话。

"不回。"

十分钟后,他回道,离开诊所。

夜里,陈迟辗转反侧。

梦里时而是时温笑靥如花的样子,时而是自己发病时砸东西的可怖样子。

治了两年,回国一次就全都毁了。

现在又治了两年,如果回国后再毁了……如果被她看见自己这个样子,更甚至,伤到了她……

他宁愿死。

……

两年后,Leon偶遇陈迟,不可思议地揉揉眼。

"你怎么还没回去?"

陈迟西装革履,刚结束一场会议,看到Leon,眸光闪烁几下,最后淡淡点头,"好久不见。"

Leon嘴角一抽。见他又是西装,又戴着金丝眼镜,举止得体,礼貌矜贵的样子,跟个贵公子一样。

"你为什么不回国?"Leon疑惑问。

陈迟平静地说:"工作太忙。"

"你逗我呢?"

"嗯。"

"……"

"再帮我治一段时间病吧。"

"你又犯病了?"

"应该没有。"

Leon皱皱眉,看出几分,"其实心理病人挺让人担心的一点就是,他病好了后时时刻刻记着自己曾经有病,记着曾经发病时狰狞的模样,担心再陷入黑暗,也担心伤到别人。"

"陈迟,你太紧张了。你不害怕陷入黑暗和地狱,但是你太紧张时温了。"

陈迟摘下金丝眼镜,望向远方的天,"性格决定命运。"

"Leon,你觉得我的某些心理问题,是先天的多,还是后天的多。"

"我大概这辈子就这样了,但为了她,我想要努力拯救自己,好好活着。"

……

一年后,在得到Leon的肯定回答后,陈迟准备回国。

回国的飞机上,他一遍一遍理清自己的优点,自己确实成为了时温想象中的人。

邵珩翘着腿坐他旁边,想了想说:"你们这都二十五岁了?"

"嗯。"

"那没什么折腾的了,赶紧啊,这次回去必须到手,不然折腾不回来了。"

陈迟眸光微凝。

"有什么打算没?奔着结婚的?"

陈迟没说话,望向机舱外。

问她,想他吗?

当初眼也不眨地放他离开。

问她,他现在这样她满意吗?

他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问她,这一次的陈迟有没有资格留在她的生命,成为那个不可割舍的存在,成为那个她想全部拥有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