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线付费频道的成功,给陶清风带来的,是又一部代表作品的诞生。而且陶清风是正儿八经挂名执行导演。
夏星痕甚至对陶清风说,他已经准备《东归西渡》明年的申报奖项材料了。开玩笑问陶清风:报个导演奖如何?
这可差点把陶清风吓坏了。无论他怎么给夏星痕分说不能这样“儿戏”,他于“导演”此道还非常稚嫩,报上去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夏星痕都坚持给陶清风准备了材料。陶清风默默叹了口气由他去,就不信明年会入围。
《归宁皇后》和《远山深土》已经分别入围了今年电影节奖和电视剧奖,虽然还没有宣布结果,但对于陶清风来说,已经是演技上极大的肯定了。高兴之余,陶清风又反省道:他才在演技这一块沾了一点边,转眼就去导演门槛上晃悠。有点贪多,该静下来沉淀了。
拍完《东归西渡》,陶清风度过了一段平静充实的校园时光,好好地看了许多戏剧理论丛书、观摩了大量经典影片,掌握了许多演技、站位、镜头的理论功底。在校园里的课堂、练习、作业中,实践书本上的知识。
等到五月份的时候,星辉娱乐公司给陶清风安排了暑假的工作,毕竟陶清风还是公司的艺人,有义务为公司赚钱。星辉娱乐公司接到一个混血导演的邀约,背后是一个国际的环境保护基金支持。该基金会出手大方,策划在华国拍主题电影《山之彩》(ColorsoftheMountain)。邀请三组男女演员,演绎三段与山结缘的故事。每段故事拍摄时间不长,两个月的暑假可以搞定。
主题电影带着强烈的中心思想,象征意义更浓。更接近文艺片路数。比起考虑观众的心情,它更看重内涵的表达。这是陶清风没有接触过的类型。他拍摄过的所有电视剧和电影,都是内容先行,然后交给市场和观众检验,并以此作为标准。
陶清风这段时间在读传播理论的书籍,和该《山之彩》电影的导演见面。导演叫做庄麦斯,混血儿,汉语也很好,他们交流得很顺利。
陶清风道:“文艺片我看得不多,理解得可能比较肤浅。我认为传播的终极目的是交流,但许多文艺片——恕我直言——并不像是在交流。不知《山之彩》是哪一种?”
文艺片里也有许多路数,广义的文艺片中:有的被大众冠以“文艺”的,其实是小清新的商业片,在票房上成绩也不算差。还有因为题材边缘化、或者内核比较暗黑,但本质上仍然是猎奇的商业向故事。但狭义的文艺片,陶清风参考过好几位国际有名导演,发现都带有强烈的个人风,有些陶清风能看懂,但有些连他都觉不知所云。
庄麦斯拍了好几部文艺片,也得过国际大奖,并没有介意陶清风这直接的问法,娓娓道来,“大众传播的电视、电影,把内容演绎给观众,让他们认可,这是主流方式。但你口中‘不能交流的文艺片’也有其存在意义。就像一只动物在原野上对无人星空发出声音。在我看来,文艺片是自我表达,尽管大众无心去倾听。”
陶清风很快跟上了对方的思路:“可是声音需要被听见……”
“不,比起被听见之前,声音首先要发出来。至于能不能听见,那不是文艺片的目标和责任。”庄麦斯淡淡道。
陶清风问:“那么文艺片的目标和责任究竟是什么?”
“捕捉那些声音、记录那些画面,叙述那些经历——譬如十亿光年外的一颗星星死亡。又譬如一颗白细胞英勇战斗后牺牲。很多人觉得没有意义是因为无法共情。商业片都要遵循价值观去转化传奇故事,以引起观众的共情和关注。但文艺片没必要。星星死了,就是意义。”
不得不说陶清风还是有些没听懂。以他的理解力来说实属罕见,或许这也是文艺片的特质,但不妨碍陶清风大致明白了庄麦斯对待商业化的观念——
市场浮云,观众不要。有缘看懂,无缘不求。
庄麦斯是个任性的富二代文艺片导演,有自己一套坚持的美学理论。他拍出来的片子,陶清风查过,除了两部玩票似的商业片,其他的票房就没有上过五百万。但并不妨碍收获影评人真情实感的评论,也不妨碍他把国内外奖项一一囊括。
陶清风心情复杂,在听说庄麦斯背后那个环保基金也不在乎票房,所得收入全用于免费捐款之后。深深感觉到,这次的工作对他来说,又是全新的挑战了。
儒门的传统精华给陶清风人养成的,还有他两世为人参加演艺工作种种,都是“开放”“外延”“包络”“积极”的人生观。他以陌生之姿,勇敢去拥抱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还给他祝福。虽然陶清风没有系统总结出来,但是他对于影片最看重的因素之一:就是考虑观众的体验。为此他会一遍遍地打磨修改。
然而如果进入庄麦斯这种风文艺片的领域,那就相当于要关闭那些通道,把自我释放。一只蚂蚁、一滴水珠的声音都要听见。
“老实说,陶清风,其实我觉得,你没有那么适合文艺片。”庄麦斯一针见血地指出,“你身上,那种世俗的光环很重。”
陶清风一愣,有些没明白什么叫“世俗的光环”。他道:“庄导这是在婉拒?”
“不,其他人世俗的光环比你还重。合约都签了,将就吧。只要你好好听导,我就有办法。”庄麦斯淡淡道,“不过我希望你多做些功课。”
陶清风回头把自己和庄麦斯的见面经历,告诉了工作圈的一些前同事:熊子安、龚桦和康学英,纷纷对他发来同情的慰问。
“这家伙就没有看得入眼的演员,进他的组都要按照他的意思狠狠打磨。”他们说。
陶清风心中稍微有数,回头就开始研究准备。《山之彩》送来的剧本只是个框架,据说庄麦斯很多时候会现场加改。陶清风略略翻了一下剧本,意识到这个出演难度实在超乎他的预期。
陶清风要饰演的,是一个从小在狼群里长大的少年,被大自然养育。没有接触过人类社会,开发出了兽性。有很多“它”的独角戏,大量意识流的片段,介于未开化和懵懂间对自然的认识,还有弱肉强食、饮毛茹血的天性……
据庄麦斯的意思,既然一颗星星、一只蚂蚁的声音都要听见,那么狼孩心中的自然也要被放大——但这些意识流的东西怎么演?没有语言、没有文字,没有人类式交互,观众如何能看懂他演的是什么……
陶清风忽然又反应过来:他又不自觉地考虑:“观众怎么看懂”的问题了。毕竟他心底教化人心的夙愿,当然是要对方“解之”,可那是“沉重的世俗光环”“不是文艺片的责任”“星星死了就是意义”。陶清风沉吟良久,默然思索着。
现在暑假还没到,陶清风觉得还是有必要为其他的“世俗光环”而高兴一下——视讯传媒付费频道因为《东归西渡》的新增订阅用户超过四百万人,达到了他们的年指标。非常高兴地继续给《东归西渡》投资方分成。陶清风如今账上已经有两亿三千万。他欣慰地拨通了交通厅负责人的电话。
对方很吃惊这事还真有后文,他都快忘记了。如今高速网络修到了第二期,丛桂县的高速路后年会开通。海箕村的这条路并不是高速,只是一条出行通道。既然款项到位了,他对陶清风说,高速工程队都有工期,但他会帮忙牵线,找个闲的道路施工公司。
“那座桥……”陶清风关心道。
“建桥的技术是掌握的,就是实施起来要花些时间。”交通厅负责人道:“上次你说过这事情后,我就组织人去勘探了一下。悬崖距水面两百多米,横跨度六百米左右。适合钢桁梁斜拉桥,工期两至三年。”
“一切拜托您了。”陶清风并不懂技术,在电话里感谢他。
“我们才要感谢你。谢谢你回报社会。那条路修好后,叫做‘清风路’如何?”
陶清风下意识推辞,但拗不过对方坚持,同时勾起了陶清风上辈子一个念头,最后终于答应了。
上辈子,陶清风曾经设想过,待到老来致仕后归于田居,他要开一进“清风书院”,里面装满他搜罗的书。每日书院里会有郎朗的读书声传来。通往清风书院的路也要修得很平整,无论学生是走路或是骑马驾车,无论高低贵贱,都能自由方便地读书。
燕澹生替他开了个“陶馆”,也算是变相帮助他实现了这个愿望。
严澹听说后,笑了笑,“其实当初我有一瞬间真的想命名成‘清风书院’……但那太明显了。陶馆还能强行解释成孟子。”严澹吻了吻陶清风的唇,“真难过,上辈子不敢被别人知道。”
陶清风那一瞬间心中一疼,抱着严澹道:“过几年演够戏了我就退出娱乐圈,那时候就公开好不好。”
“无所谓了。”严澹笑着用手指点在他唇上,“你在这里我就心满意足。而且……’他得意斜后一瞥,漫不经心道:“也不缺秀恩爱的机会。”
刚转进休息室准备找陶清风汇报的苏寻:……又被塞了一嘴狗粮,好撑。
问清楚使用步骤和公示途径后,陶清风挑了个黄道吉日,把款项捐了出去。交通部在网上A省道路建设网上公示了这部分善款,并说明用途。告诉陶清风,奠基仪式和剪彩仪式上,都要请陶清风出席。还以政府的名义:正式登了一封感谢信发在A省日报上。
——感谢陶清风先生,捐款两亿一千万,资助丛桂县的海箕村修路。该村地理位置偏僻,常年以索道进出,这是山村第一条正式通往外界的道路。落款为A省人民政府。
消息传出后,先不论海箕村村民,与陶清风粉黑的心情,全国最有名的娱乐圈慈善募捐节,立刻发函邀请陶清风,作为他们今年的形象大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