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骤雨(1 / 1)

蒋旭收到瑞晴公司紧急董事会会议的通知,是在这一日的傍晚,他几乎用了整整半天的时间,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梅丽情绪上的不对,这种感觉很荒唐,按道理,梅丽不应该对他有任何保留。

她遇到了什么事情?蒋旭想不明白,难道是军盟那边出了什么变故?梅丽是肩负有监视军盟职责的,如果发现军盟出现异常,她应该第一时间告诉自己才对。

然而从感染到今天,关于军盟,她什么也没对他说过,当然,也许她是没时间说,她每次来到蒋旭身边,两人总是很忙碌。

隐隐的不安让蒋旭再次与梅丽联络,然而,梅丽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没办法,他又把电话打去了梅若梧那儿。

梅若梧对梅丽的情况,甚至比蒋旭了解的还要少,对他来说,梅丽早已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与他一样,都是为种族服务的战士,他不需要为另一个战士浪费宝贵的精力。

放下梅若梧的电话,阆苑市瑞晴总部的传真就过来了,蒋旭拿着这份传真,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那就是他把精力完全投入到了种族的事业中,从而忽略了更严格的控制瑞晴。

吞并彗星公司为他提供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彻底改组瑞晴董事会,必要的话,他甚至能够获得绝对控股权。

但是,他只顾着操心那些形成产能,向种族提供力量的具体事务,而忘记了巩固自己的地位。

实际上他是有这方面打算的,但是李如晦及公司一众高层对自己的五体投地,使他大意之间把这一行动推迟了。

在他想来,他为瑞晴公司挣来了如此大的利益,瑞晴即使有个别对自己不满的跳梁小丑,只要这一利益继续维持,他的地位就会难以撼动,然而,这帮家伙还是闹了起来。

他们难道不知道,离开自己,他们就会变成一文不明的穷光蛋?他们难道都疯了?

这种事情不能再发生了,后院起火让蒋旭极为警惕,他决定要采取断然措施,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否则,一有风吹草动,阆苑就发一个传真,然后自己就得巴巴地赶去祖星,也真特么太愚蠢了。

货柜在17号星落地之后,梅丽迅速从货柜里蹿了出来,这里不像变身战士,需要有人激活,无论是药品还是食品、游戏装置,17号星采用的依旧是机械臂自动装卸。

17号星的仓库和地下基地依靠一条地下通道相连,梅丽整了整自己的军盟制服,顺着通道向17号星的基地走了过去,一路考虑着,以她对小七的了解,该用什么方法干净利落地干掉他。

至于杀死小七之后,她就没有多想了,战士总有牺牲的时候,只要获得了足够的战果,怎么死都不是问题。

通道里很热闹,梅丽没料到,基地居然养着很多的老鼠、猫以及鸡鸭鹅等家禽,他们在通道里跑来跑去,有的甚至叼着仓库里的货品。

这让梅丽大为惊诧,她上次来17号星,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就算看见了,恐怕也以为那只是一些实验动物,可现在看来,基地仿佛失控了,如果是这样,她也许可以逃到族人那里去。

梅丽没有注意到,一念及此,她的脸上再次浮现出了释然的笑容。

这一天,基地周围下起了一场暴风雨,把外面饱受战火的道路变得一团糟,小七和基地的战斗人员紧急出动,对基地周围的道路进行排淤,防止雨水积存,渗入地下。

噬金者、噬云者和强酸鸟都被放了出来,他们躲在专门为它们搭建的帐篷里,云晖人可不管什么天气好、天气差,他们随时随地都会攻打过来,有了这三者和变身战士的组合,小七就有了应变的时间。

梅丽一路走来,没引起任何注意,军盟撤出时曾经将一大批没有下发的军装留给了小七的队伍,所以穿军盟制服在基地里很普遍,那些男男女女的研究员,几乎每个人都在白大褂里罩着一身军服。

而且,由于是平民队伍,没谁对军衔注意,因此,梅丽的少校军衔也被人们无意间忽略了。

基地的最下层是休息区,再上去是研究、实验和训练的地方,然后是餐厅和行动集合区,最上面一层是警备区,这一层已经暴露于地表以上,可以看见到处都是湿漉漉的,许多地方都有雨水滴落下来。

几个出口都敞开着,有管道从基地里伸了出去,机械声轰鸣,应该正在排出基地里的积水,每一个出口处动物、人流混杂在一起,呈现出一种莫名的和谐。

老鼠、猫儿、鸡鸭鹅都套着像是专门为它们裁剪出来的塑料皮,人类则穿着军盟特制的雨衣,他们都是一身泥水,在出口处来来往往,既有动物为人类让路,也有人类顶着大雨站在一边,让动物先过。

梅丽排队从基地出口处钻了出去,大雨瞬间就把她浇透了,但是她毫无所觉,在基地里,她就已经感应到了族人所在的地方,虽然遥远,但是她感应的异常清晰。

走出基地后,她稍稍犹豫了一下,她能够感觉到小七就在不远的地方,并未变身,她有信心靠过去,乘着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将枪里的子弹全部射在他的身上,他应该活不了。

但是,这也只是一晃神之间的事情,旋即梅丽就打定了主意,向着基地外走去,她想活着,她不想死,只要她攻击小七,无论小七会不会死,她却一定死定了。

基地的周围是一圈密密的地堡,不过梅丽穿着军盟的制服,那些地堡不会向她射击,基地的研究人员外出是正常的事情,只需要走出地堡群,梅丽就可以释放自己的云晖人气息,吸引同族来接应。

她蹒跚着向前,在滂沱大雨中渐渐远离了基地周围忙碌的人群,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在背后叫住了她。

“喂!你,快把雨衣穿上!”小七从后面匆匆赶了上来,手里拿着一件雨衣,这么大的雨,不穿雨衣就在外面瞎跑,回头一准要生病,基地的药品已经不足了。

梅丽转过身,她能明显感到,小七的表情瞬间变得愕然,然后那惊喜开始在眉梢眼角悄悄地绽放开来。梅丽突然感受到一种无法言喻地酸楚,她知道小七为什么惊喜,她也应该惊喜的。

她插在口袋里,紧紧握着枪的手松开了,她看见小七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张开嘴,正准备要说些什么,突然,一股铺天盖地的黑色瞬间扑了过来,梅丽只感觉一种末日般的心悸骤然升起。

紧接着她就被那黑色彻底淹没了。

“住手!快住手!”小七看着噬云者突然包围了梅丽,心中大惊,他不知道这些动物怎么突然间就失控了,只能大声吼叫着扑了过去,拍打着那一个个蝙蝠一般的怪物。

大雨瓢泼,没有人在意他的吼叫,几个管理噬云者的研究员钻出帐篷,看着雨幕里,影影绰绰地,噬云者结成了一团,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噬云者扑的迅捷,离开的也突然,小七刚刚冲上去,噬云者就呼啦一声飞开了,梅丽依旧站在那里,就像是没有受到任何伤害,然而,小七敏锐地感到,梅丽身上有什么东西和方才不一样了。

他在大雨中第一眼看见梅丽时,其实是吃惊大过了欢喜,因为他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她来,这对小七来说是极不正常的,只能说,梅丽身上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让他认不出来了。

然而噬云者飞去后,小七发现梅丽又变回了那个他熟悉的人,大雨中,那股淡淡的梅香追魂夺魄般,突然萦绕在他的鼻端。

梅丽的身子在雨中突然摇晃了一下,软软地倒了下去,小七身子一闪,迅速掠了过去,将她托举在烂泥之上,揽在了自己怀里。

噬云者只吞噬与云晖人有关的东西,它们留下了梅丽身上所有传承人的一切,但是,梅丽的身体被云晖人的特质占据的时间太长了,当云晖人的特质被噬云者吞噬后,她的生命也已走到了尽头。

大雨中,梅丽的脸红得异常,似乎正在发着高烧,肉眼可见一丝丝热气从她的身上升起,这又使她的体香异常浓醇,叫人沉醉。

“我……我做了个噩梦。”梅丽喃喃地说着。“有……有个……云……云晖人住进了我的身体……”

“没事,你只是发烧了,我送你进基地,喝点姜汤,吃点药,基地有药……”小七慌乱地说着,想把梅丽抱起来,送进基地,然而梅丽冲他摇着头,阻止了他。

“我……我的时间不多了,不要浪费,我……我寄了一……一封信……信给你……”

“我知道,我这就叫人送到这里来,你就在这里等着……”

“你……你好好看一看……一定要,一定要……好好看一看……”梅丽声音越来越小,眼睛却越瞪越大,神情急促地看着小七,似乎小七不给她肯定的答复,她就无法安心一样。

小七急忙匆匆点着头,梅丽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冲着小七嘴巴开合着,像是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已经听不见她的声音了。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见!”小七慌乱地叫着,他突然发现,梅丽红润的脸庞突然干瘪了下去,满头的秀发也瞬间干涩,短短数秒之内,梅丽那俏美的容颜竟迅速枯萎得与骷髅一般。

五官处,一丝细细的血线流了出来,如同血泪。

小七抱着梅丽依旧柔软的身体,呆滞地蹲在雨里,鼻尖似乎依旧有梅香萦绕,他突然感觉到一种排山倒海般的悲伤。

一时间,汪志在阳光下那灿烂的笑容,猫女在黑夜里慵懒的表情,动物们蹲在自己面前严肃的样子,梅丽在璀璨的灯光里看着自己的奕奕眼神,全都浮现在小七的面前。

这些美好的,他曾经珍惜的一切,迅速地离他而去,如过眼云烟一般难以追寻,为什么美好的东西总是那样容易被摧残,那漫天的大雨就像是老天的眼泪,在为这冰冷的残酷而哭泣。

正行走在商盟大厦里的梅若梧突然趔趄了一下,他感觉身体里的某样东西突然消失了,他知道那是什么,一个种族的优秀战士牺牲了,仅此而已,就像林文江一样,可他的心为什么还是如撕裂了一样痛楚。

他不想明白,他也不用明白,作为种族的战士,各有各的宿命,他也在奔向自己的宿命,瑞晴大难临头,他必须为种族找到备用的一条路,这是一场艰难的战争,他必须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梅丽的母亲木然走在擎天市的街道上,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彻底的迷路了,她原本打算去买一些面粉,整个擎天市只有一家的面粉做出来的馒头最好吃。

可她走到半道突然意识到,她完全没必要跑那么远。丈夫和女儿早就不在家吃饭了,而自己吃什么根本没有区别。

然后她就忘记了自己置身何处,被感染后,她的头脑一直很混乱,身份总是在云晖人和传承人之间打转转,不过自己是什么人并不重要,只要家还在就好。

她知道自己对女儿做了不好的事情,不过她如果不那么做,这个家就散了,她丈夫体内那个可怕的东西会杀了自己,更会杀了女儿,总之只要活着,只要大家都在就好。

然而,当她正这样安慰自己的时候,突然一阵深切地悲哀袭上了心头,她感应到她生命中那最珍贵的东西已经不在了。

她看着车流不息的街道,突然绽开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吱!”急刹车的声音尖利刺耳,一个年迈的老妇人摔倒在道路中央,肇事的司机匆匆下了车,束手无策地看着老人的尸体。

老人的头颅已经破碎,白发在风中颤抖着,一滩黑色的粘液上,汩汩殷红的鲜血正喷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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