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早了,我觉得,你要是想走的话,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你到现在都还没有走,这说明其实你的身体早就做出了选择。那啥,你们人类不是有一句歇后语,说的是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还是很诚实嘛!”
天亮的时候,范无救说。
我叹气:“那不是歇后语。”
范无救:“随便什么语了!我看你根本就是舍不得你师父啊,干脆从了吧!”
我哀伤:“舍不得是舍不得,从是从,两码子事啊!”
范无救拍拍我的肩膀,说:“世间难得两全法,当选择来到你面前的时候,就注定你只能选择其一,而失去另外一样东西。帮你想了一整夜,我也没有什么好的建议,只能告诉你,你选择什么都行,只要不违背自己的本心。”
我说:“老范,其实你是我们之中资历最老的一个,你当鬼差的这几千年里,见识到的人世间的情感应该比我见过的还要多几千倍,比我和我师父更奇怪的事情应该都有吧?”
范无救点头:“是。”
我问:“那你就没有什么经验可以给我借鉴一下?”
范无救摇头:“别人是别人,你是你。到最后,唯一能给你做参考的就只有你自己的心而已。吴深,你很明白,其实昨晚上我只是陪着你坐了一夜而已,至于思考什么的,我确实什么都没有做。这几千年来,人世间的真善美,又或者是虚假、丑陋、邪恶的事情我见的都太多太多了。在你们人类指定的标准之下,依然隐藏着许多畸形的、不能见光的感情,有人为此付出生命,有人为此犯下滔天大罪,诸如此类的案例我见得太多,都已经麻木了。我离开阴司,最大的原因就是察觉到了自己的麻木不仁,做什么事情都不会再有感觉,甚至找不到任何意义。入世后,反而感觉自己更像个有血有肉的人了。你知道这两者为何区别那么大吗?”
我摇头,说不知道。
范无救说:“在阴司时,我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黑无常总局长,多少死魂在我面前经过时,苦苦哀求我放过他们,又或者请求我放慢脚步,让他们能够再多看看生前的世界一眼。那时,我无所不能,只是我不想做;
在人间,我只是一个未编制入内的实习无常,做跑腿的工作,甚至连一根正式的拘魂链都不配给我,这时候从我面前经过的死魂或痛或悲,都不会再请求我放过他们。即使有死魂请求我放过他们,我想帮他们,但我却无能为力,因为我只是一个未编制入内的非正式无常,无权更改阴司的任何一项条律!
这时候,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一个人能活得有血有肉,那是因为他们有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因为做不到,才会让人为之努力,为之喜,为之悲,为之痛。
你现在会为选择感到痛苦、感到困难,这挺好,证明你还活着。
我是不能为你提供任何参考意见了,但是我想和你说,你们人类呐,也就活这一辈子,想干嘛就干嘛,不然这一世就白活了!”
我听完后,苦恼地说:“道理我听懂了,可是那是我师父啊,他抚养我长大,就像我的父亲一样。他现在转世成了女人,我不娶她,别人会说我忘恩负义;我娶她,别人又会说这是悖德。”
范无救说:“管他呢,反正你也就活这一世了!”
我:“……”
他转头看了看窗外的阳光,挠挠头,说:“天亮了,作为一只鬼,我是不是应该消失了?”
说完,他还真的化作一道青烟消失了。
我很无语,心说你丫的又不是普通的鬼,出现在人世中,哪怕化形成人,混在人群里,都不会有人发现,你说这个不是扯淡吗?
还没腹诽完,范无救又从地板上冒出头来了,冲我眨眨眼:“要走的话,记得叫我一声;要是不走,我准时喝你们喜酒。”
我:“……”
这次,他真的走了。
我叹口气,转身把左正摇醒——这哥们手臂三度受伤,对身体损伤比较严重,所以昨晚根本没有帮我思考几分钟,沾床就睡了。
左正迷迷糊糊醒来,起来一看,发现天已经亮了,就说:“啊?天亮了?阿深,现在我们要走还来得及吗?”
我翻了一个白眼:“谁说我要走的?”
左正:“啊?那你……你真的打算留下来?和你师父结成*伴侣?”
我苦恼:“我还没想好。”
“还没想好啊?”左正这下哭笑不得:“老吴啊!你看看现在都什么时间了?你再不想好就不用想了!”
我无奈地叹气:“也许老范说得对吧,身体是最诚实的,我到现在都还没有离开,这或许就是答案了吧?”
左正惊恐:“阿深你……”
看,左正这表情,果然是难以接受吧!
我低下头,避开了他那奇怪的眼神。
但是过了几秒后,左正拍怕我,对我说:“算啦,不管你做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陪你到最后的。其实你也不用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嘛,那个……反正你和你师父又不是亲生的,这不犯法、不犯法啊。”
真是谢谢左sir了,到现在还惦记着法律……
(纠结脸:=_=)
左正又给我找了一个理由:“你们在一起生活的11年嘛……也没啥,谁规定住在一个屋檐下就不能产生感情的?我也不是没见过父母都是离异后重组家庭,各带一个儿子女儿的,然后儿子女儿长大后谈恋爱的……妈的,说不清楚了,我自己现在也很浆糊!”
他用力拍拍我:“总之,你别太有心理负担了,你想做什么选择就做什么选择吧,你开心就好,不要让自己后悔。再说了,你现在把你师傅带回古城老街去,谁能认得出来她是你以前的师父啊?不会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你的。”
这话,说得真是让我无比感动。
左正也没有什么良性建议给我,但是,他却是不管我做什么决定,都会帮我想好合理理由,让我放宽心。
但是……
我指指我的心。
左正秒懂了,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那就是你自己心里的关了,谁都帮不了你。不过,你也不要想太多,只要是你自己的决定,外面的人都不会成为你阻挠的因素的。”
我叹气,说:“我不知道啊,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啊。我想了一整夜,唯一想明白的是,我到现在都没有对任何女人动过心,包括师父转世后的龙芯月,从来没有一个使我真正的心动。但是我真的不想离开师父,只要想到,我现在要是离开了,就是和师父再一次诀别,那不是和4年前看着他死去一样吗?还不是一样永远地失去这个人,永远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一想到这个,我就像回到4年前一样。”
4年前,我是怎么样的,左正是最清楚不过的。
4年前我们的相遇,就是他在街头上见到了失魂落魄的我啊!
失去至亲之人对我的打击有多沉重,左正是最清楚不过的。
现在我要离开的话,就是再一次失去至亲之人了。
左正叹了一口气,摸摸我的头:“看来你已经有答案了。”
我:“嗯……”
左正:“不过你这样的决定对你师父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你到现在,想要把她留在身边的理由依然不是你爱她。”
我抓抓头发,说:“我会和她说清楚的。”
“好吧。”
这时候,安梓溶那七姐妹推门走进来了。
“姑爷,我们来伺候你洗漱更衣了。”七姐妹今天笑眯眯的,有一个人手里捧着结婚的喜服,还有一个人手里提着一串镣铐。
还真的是——时间到了,绑也绑我过去啊!
我冲过去,紧紧地抓住安梓溶的手!
她小脸一红,脉搏貌似加速了,娇柔地低吟一声:“姑爷~”
奚柯笑道:“现在决定选人已经太迟了。姑爷,我们大小姐已经下了死命令,不管你看上谁,今天时间到了,你就必须得先和她结成灵契,以后你就算想要了我们七姐妹,我们都随你。但今天,你只能乖乖地跟我们去拜天地。”
说完,她抖了抖手中的镣铐。
我依然*地盯着安梓溶漂亮的小脸蛋:“梓溶美眉,你们大小姐现在在哪里?”
安梓溶一怔,脸色迅速铁青:“又来?!”
她似乎又想起昨天那不愉快的经历了!
我诚恳地说:“我这次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她。”
安梓溶:“等会儿你们拜天地就能见到了。”
“到那时候就太迟了!”说完,我的再也不管那么多了,抓着安梓溶的手冲了出去。走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叮嘱左正:“阿正收拾行李,我们要走了!”
左正一愣:“现在就走?”
奚柯等人:“要走?”
下一秒,她们齐刷刷转头看向左正。
左正顿时感觉菊花一紧,似乎又不祥的预感……
“不准他们走,抓着这小子,那小子也不会跑的!上!”奚柯一挥手,就带着姐妹团朝左正扑去。
左正倒抽一口凉气:“卧槽!这个我打不过,林肆大仙,是时候该你上场表演了!”
他两指一按眉心红点!
我果然听到了林肆那邪肆而变态的哈哈大笑声:“老纸胡汉三又回来了!”
为留下的姐妹团默哀三秒,阿弥陀佛,请林肆大仙善良~~
我拖着安梓溶跑了很远,这才松开了她:“现在轮到你带我走了,快说吧,我师父……呸,你家大小姐在哪儿呢?快快快~~班车不等人啊!”
安梓溶囧:“你连车票都定好了?”
我说:“扯淡,你们连条充电线都没给我,我手机没电很久了,怎么订票啊?我只是打个比喻。快带我去找你们家大小姐,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
安梓溶:“什么事?”
“快带我去找她啦,找到了,给你颗糖吃!”我推着安梓溶说。
她很纳闷,但是范无救再次说对了,咱们人类的身体就是最诚实的,她嘴上说着麻烦,但是身体已经很诚实地开始给我带路了。
k~!
安梓溶小妹妹最可爱了~~
她带着我来到一个房间,出乎意外的,龙芯月的所在和我住的房间竟然就几步路!
还真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啊!
“有什么事非得在拜天地前说?拜完后再说不行吗?”安梓溶推门的时候,纳闷地问我。
我没空回答她,我已经冲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