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最终回 龙吟

又是茫茫的云海，东边一轮红日初升，光芒四射。几只仙鸟天际翱游，无拘无束。云朵随风聚散，映出五彩的祥色。有道是“风无向，云无常”，而此时风云配合似要与什么节奏合拍。

渐渐的，一首时而高昂时而低沉的曲子响起，连天边的灵鸟也是一阵的欢叫。曲声渐大，缘自一簇祥云飘近。看清楚时，竟见那条白龙躺在云端，怡然自得。

龙居然也会躺着？

曲声并非来自龙口，而是来自云中。刘禅虽非一次听到此曲，但以前每次都没这回听的清楚，而又如此的熟悉。

刘禅忍不住张口，竟和着唱了起来……真的好熟悉。

白龙轻轻的翻身，好似躺在母亲的怀中，安逸闲适。

母亲……的怀抱？

母亲！怀抱！

刘禅一下子记起这首曲子了。却见云上之龙神色大变，身下彩云忽聚忽散，最后竟把白龙抛在空中，径自东去了。曲声大乱，待白龙稳住身形，那彩云早已不见，唯有杂乱的曲声缈缈。

“陛下，陛下？”众大臣叫道。他们见皇上接了焦周的奏章观看，不想竟好久没有反应，后来还哼起了一首不明所以的曲子，于是齐声呼唤刘禅。

“啊！”刘禅从梦中惊醒，曲子的旋律还在耳边余音不散。刘禅现在心中急的是趁自己还记着曲子，再向丞相请教。于是大呼：“快拟旨，请丞相回朝。”

大殿之中冷冷清清，只有诸葛亮清瘦的身形走动。

“陛下。”

“相父，请起。”刘禅急忙起身。

“陛下，老臣前军战意正盛，不知何事急招老臣？”

“相父……其实……”刘禅心中十分惭愧，竟为一首小曲请丞相劳师远回，实在说不出口。然此曲定有玄妙，因为刘禅每次听到都有别样的感觉，若不向相父问个明白，刘禅心中着实的不安。

“其实是朕挂念丞相年事已高，想见您一面。”刘禅终于没有说出口。

“唉。”诸葛亮的身子一震，显然是极力压制着心头的怒火，虽然是连番取胜，却是牺牲了多少西蜀将士、消耗了多少钱粮换来的，此番一停，强大的晋一定有了喘息的机会，借机反扑。

只是刘禅虽然胡闹，可毕竟是皇帝，臣下怎能向皇帝发火呢？

于是诸葛亮叹了口气道：“谢谢陛下关心，老臣身体尚好，只是心中时刻铭记先主遗志，光复汉室，不敢怠慢。必穷毕生之力，翦除司马，只请陛下在朝中远离奸佞小人。朝中安稳，老臣才可安心北伐。”

刘禅只得连连称是，更是不敢提曲子之事。

“陛下，若无它事，老臣回府了。”诸葛亮说完要走。

“相父且慢！”刘禅终于没有忍住。

“陛下？”

“相父请坐，朕还有事要问。”

“陛下请讲。”

“前些年朕问过相父的那首曲子，如今已能全部吟唱，只是不知是何意，还请……”

“陛下！”诸葛亮突然脸色一变，脸上露出了怒气。“此曲并非善类，还是少提此事。”

刘禅没想到诸葛亮突然发怒，一时吓的不敢再出声。

“陛下。”诸葛亮放缓了语气。“老臣劝您多理政务，少图享乐。”说罢一甩袍袖走出了大殿。

看着诸葛亮削瘦的背影，刘禅喃喃的说：“相父，您的衣服又肥了。”

白龙懒懒的爬在云上，只是偶尔动一下尾巴。曲声仍是从云中传出，四周除了各式仙鸟，还有数不清的灵兽，上飞下跳怡然自得。

或许这才是传说中的仙境。

刘禅只觉自己也身在其中，大声和着曲子，时而高昂，时而低沉……

是否美好的东西注定无法长久？

忽尔曲声一变，高声愈高，低声更低。

刘禅已然跟不上曲调，想闭口停下，却合不上嘴，片刻之间，只觉胸闷心痛……

“轰隆”一声巨响。震断了曲声，天空一下子变成了暗红，仙鸟灵兽一阵慌乱。

紧接着天空出现了许多黑点，竟是大块的石头落了下来。仙鸟灵兽四散奔逃。白龙上下飞舞了一阵，却已被打的遍体鳞伤，直坠下地……

天……塌了。

天真的塌了下来。

不过是蜀国的天。

前方急报，诸葛丞相病倒五丈原，去日不久。满朝惊慌，刘禅忙遣尚书李福带名医入汉中，实则是探问丞相身后之事。

孔明曰：“吾死之后，可任大事者：蒋公琰其宜也。”

福曰：“公琰之后，谁可继之？”

孔明曰：“费文伟可继之。”

福又问：“文伟之后，谁当继者？”

孔明不答。

或许…此后之事已非丞相所能知，或许…丞相早知结局却不愿说。

丞相…还是去了。

死后还吓跑了追兵司马懿，还杀掉了叛乱的魏延。只是不知杀魏延是否是丞相此生最后一计？

诸葛丞相毕生谋略，尽授给了姜伯约。但姜维毕竟不是诸葛亮，虽九伐中原，矢志不渝，无奈蜀国兵少将寡，国弱民乏，仅是邓艾的一万奇兵，便使得刘禅交出了顺表。

可怜姜维虽用计杀了邓艾、钟会，却无力扶已倾之蜀厦，最终落个死不暝目。

晋都洛阳，户口百万，商甲云集。虽曾遭董卓焚烧之难，在曹氏和司马氏的经营之下却又成为仅次于长安的城市。

刘禅从轿车里向外望去，不禁感叹，这里比成都好多了。

此刻的刘禅已非蜀汉万岁，昨日已被晋文皇帝司马昭封为安乐公，今日是司马昭要宴请刘禅。虽然刘禅心中坦然，可是蜀臣却是个个垂头丧气，行在街上，路人们指指点点，让他们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更何况此去赴宴，吉凶未知。

豪华的晋皇宫富丽堂皇、奢华异常，成都的蜀汉皇宫与之比起来，显的寒酸了许多，这便是国力的差距。

大殿之上已高朋满座。司马昭端坐中央，太子司马炎陪在身旁，下手右侧为晋国众臣，下手左侧是以刘禅为首的蜀国降臣。

晋菜之后上的是蜀菜，众蜀臣见之皆掩面而泣，唯刘禅推开蜀菜大吃晋菜。

司马昭看着刘禅的样子，突然放声大笑，晋之文武也跟着大笑。

笑罢之后，司马昭道：“前朝献帝，居然想以足球之戏使天下太平，实在是将天下当成儿戏，所谓体恤百姓，实则是轻浮之举。”司马昭说着表情严肃了起来。

“足球只一游戏耳，富足时娱乐可之，怎能借之安抚天下。若要国富民强，首先便要靠非常手段一统天下、掌控天下，同时清官肃吏，使政令畅通、民声可闻，才能大安天下。”

“吾皇万岁！”晋臣闻听司马昭之言，都山呼万岁，而蜀臣听罢也是连连的点头，心中的这个大晋文皇帝多了几分的敬重，于是众人的表情也肃然起来，静静的听司马昭训话。

然则万岁之声过后，场中依然传来吃肉喝酒的声音，仿佛对于司马昭那一通高屋建瓴的言谈根本不屑。晋国文武愤怒了，蜀国的文武惭愧了。因为发出声音的，正是安乐公刘禅。

司马昭冷冷一笑，揶揄道：“其实我司马父子三人能成大事，还要多谢刘皇叔。若非是他死心要与东吴争霸，拖住了东吴、消耗了曹魏，我父子也无法以最小的代价平定北方。安乐公，你说是也不是？”

刘禅并没有听出安乐公是在叫自己，只是大吃着。旁边之人连忙提醒，他才连忙点头道：“正是正是。”

晋臣又是一阵的哄笑，刘禅也跟着傻笑。司马昭心道：都曰扶不起的阿斗，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但其父刘玄德纵横大半个中国，一代枭雄。先父对他也是佩服十分，其子竟然如此不济，实难让人相信，难不成这是他故意在我面前示傻？他还另有他谋？待我试他一试。

“安乐公，颇思蜀否？”

“不思不思，晋食好吃，不思蜀也。”

司马昭父子与众晋臣听罢哈哈大笑，众蜀臣只有低头叹气。刘禅见状不知说错了什么，只有和着傻笑。一旁蜀臣俯耳道：“主公，他若再问，可泣而答曰：先人坟墓，远在蜀地，乃心西悲，无日不思。”

晋乐之后又是蜀乐。

刘禅终是一脸沉醉，司马昭又问。

“安乐公，颇思蜀否？”

刘禅连忙假装伤心状，将刚才所学之言道出。

“安乐公，此话乃他人所授？”

“果是臣下所授。”刘禅笑道。

“哈哈哈……”晋国这边又是一阵暴笑。蜀臣只有把头垂的更低。

尔后竟还奏起了吴地之乐。刘禅听着，竟也觉有几分亲切，口中不自觉也哼了起来，忽然他心中一震，想起了什么。

司马昭问道：“安乐公懂得东吴之曲？”

“幼时跟随母亲孙氏，常听她哼起一首曲子。”

司马昭心道：我如今再辱他一辱。

“安乐公，若还记得不妨唱上一唱。”说罢一摆手，歌妓退了出去。

“这……”刘禅看着手下众臣，众臣齐齐摇头，不可不可，虽为降国之君，也不能受如此之辱。当厅唱曲，与那歌妓何异？

“哎—安乐公，唱一曲祝祝酒兴又有何妨？”

“好。”刘禅突然答应的轧钉截铁，站在大殿中央对着司马昭唱了起来。竟然就是那首梦中白龙所唱之曲。

刘禅唱到高昂之处，想起了父亲与叔父们，想起了唯一给过他母爱的孙尚香，也想起了相父诸葛亮。忽然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控制了刘禅，歌声随之一变。

见刘禅沉醉的样子，司马昭心道：刘备之子果然不济，我无忧矣。正要长舒一口气，忽见刘禅看着自己的目光闪烁，分明不似平庸的样子。司马昭大惊，便仔细看去，没想到一看之下，目光居然不能移动，他心下大惊，正要大叫一声叫刘禅停下，却张口不能言，同时觉着胸闷心痛。随着刘禅唱曲高一度，胸中痛便加一分。终于，在刘禅唱到**之处，司马昭大叫一声，歪倒在地。

世子司马炎和众晋臣连忙扶起司马昭，刘禅的曲声也停了下来。他看着倒下的司马昭，眼中的精光渐渐的收了回去，恢复到了往常的浑浑噩噩。

司马昭强抬一手想指刘禅为凶手，却是司马炎站在身前，正巧挡住了刘禅。众臣见司马昭面如土灰，气若游丝时手指世子，皆以为他是临终托孤，要他们尽心扶佐新君，于是忙拜倒于司马炎脚下痛哭不矣。

终于，司马昭的手再也无力抬起，垂了下去，只是双目依然死死的盯着一个方向，那便是刘禅所在的方向，他想叮嘱儿子，可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刘禅看着痛哭中的晋国文武，呆呆的看着血泊中的司马昭，喃喃道：“相父，你的锦囊又成功了。”

已不是云海涛涛，仙鸟环绕。只是山涧小溪，雀鸟莺莺，青蛙潭鱼，各式的虫儿，还有那条白龙。再不惧怕祥云会散开，一落千丈，因为他踏踏实实的站在地上。吃些水草，喝些溪水，与青蛙嬉闹，同小鱼渡水。虽不能翻云覆日、呼风唤雨，却是自在安然。

“陛下见此锦囊之时，老臣已驾鹤西去。臣一生用计无数，此最后一计，成否全看陛下运数。陛下问老臣之曲乃东吴原楚地杀人巫曲，名曰《龙吟》。以老臣之见，应是当年周公瑾教孙夫人扮成艺仆刺杀先主之用。无奈先主宅心仁厚，勤政爱民，夫人终下不得手，反而侍奉于先主身旁。所以此曲只被当作小曲来哼，恰为陛下听会。将来蜀若为晋灭，陛下如见晋主，合适之机献上此曲，晋主必亡，则天下大乱。陛下可趁此招旧部图中原，称霸天下，以竟先主与老臣之志。蜀汉丞相，诸葛亮。”

刘禅把诸葛亮的锦囊放到了火中，轻声道：父亲，相父，你们都错了。你们一生都想称霸天下，掌握天下人的命运，殊不知这样一来，反而是你们的命运被天下人掌控。

人生之幸莫过于知足常乐。想当年十八诸候谁不想称霸天下，可他们的子辈却是如何下场呢？袁绍次子为曹操所杀，长子、三子死于小卒之手，暴尸于荒野；曹操长子死于张绣之乱，曹彰、曹植为曹丕所害，曹丕虽面南背北，却也短命四十岁卒。唯我虽胸无大志，甘为安乐公，却活的安然自得，无牵无挂。能够快乐的度过自己所拥有的日子，岂不是拥得了天下吗？

父亲，相父，你们真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