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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啪!啪!....
声音十分沉闷,并不响亮。
清远城菜市口,两名刑司衙役奋力挥动着板杖,在行杖责。
那名受杖责的是一名四十余岁的中年掌柜,衣衫被掀,裤子被褪下,臀背上血肉模糊,羞愤难当之下,只是打了十余杖,便已昏死过去。
除了两名刑司衙役之外,现场还有数名分别身穿刑司和户司官员的官服在场。
数日之前,那名城北湖上画舫中饮酒的年轻公子赫然也在其中,身穿户司从八品检官的官服。
当日他那另外两名好友之中,一名圆脸眯缝眼年轻公子也在其中,身穿户司正九品税官官服,此刻面对这样的杖刑,他面色平静,眼底却是隐藏着些得意之色。
按照云秦律法,若是铺号内货物有掺假、拙劣等问题,便可依轻重,由户司和刑司商定罚金用刑,非情节恶劣者,不用收监,只是在菜市口当众杖责,以儆效尤。
今日这杖责只是二十,处刑并不算重,但这名受刑的,却是大德祥在清远城米行的掌柜石三。
当众所受杖责的缘由,是十余户用大德祥白米的人家,都出现了腹痛水泻等不适,查检余米之后,都在其中发现了些过于白净的细腻白粉,这些细腻白粉经查证,乃是南方的观音白石粉!
这种白石粉只需在磨米面时加入极少的分量,便能使得磨出的米面十分白净,但因对人体不利,所以整个云秦严禁使用,唯有那些铤而走险的不法商贩,才会在一些陈霉米麦之中添加,以次充好,牟取暴利。
因为利益的驱使,类似这种事情在云秦的大小集镇之中可能每天都会发生,但因为这次发生在大德祥的身上,便分外的震动。
十七家联营的商号本来已经有日暮西山,根本无力阻挡大德祥之势,天凤玉珠行的张大掌柜也的确和盛满盈所说的一样,瘦了许多斤,这个消息一传出来,轰动所有坊市的同时,这十七家联营商号所有的掌柜也顿时狂喜忘形,在黑暗之中,见到了逆转的耀眼光亮。
所以在此时公断执行之时,十七家联营商号所能赶过来的掌柜,也都赶了过来。
一些周遭的知名商号的人,也都纷纷聚集前来。
因为所有人都得知消息,大德祥那神秘的大掌柜,也因对案情有质疑和不服,而正在赶来的途中。
所有这些生意场上的人,也都知道,大德祥至关重要的人物,一定会来,因为这对于大德祥而言,将是一场最为严重的危机。
菜市口外车马坪上停留着的数十辆马车里,大盛高负责栖霞、广裕行省两省事物的掌柜吴秋田也正在其中的一辆马车中焦急的等待着。
就在他焦急的等待着的时候,林夕和陈妃蓉的马车,已经通过了清远城的城关,距离这菜市口已然不远。
在林夕到达大浮镇的过程中,青鸾学院并没有插手任何事情,也并未给予林夕一个用以掩盖真实身份的新的身份。因为学院越是和林夕断绝接触,越是将林夕抛在和修行者世界隔绝的人世间,便越不会有人注意到林夕。
谁会去注意一个商行里面的普通小厮?
林夕现在用的便是商行里面一个小厮的身份,作为陈妃蓉的侍从,他没有任何意外的通过了城关的盘查,进入了清远城。
因为有着比这个世界的人多出不知道多少年的商业头脑和超前意识,林夕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对于他刚刚站稳脚跟的大德祥而言是一次莫大的危机。只是这个危机来得太过简单和直白…这肯定和大德祥无关。在林夕的思想灌输之下,大德祥在进入米面生意之时,就已经有了质量为王和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的售后服务的意识。至少在接下来一年的时间内,大德祥都只是完成一些布局,而并没有想过要从米面生意中大肆获利,大德祥的稻谷,都是从临川、湘水等行省购买的“蟹壳黄”“丽水香”等当季上佳稻谷,事情出了之后,大盛高也配合了自查,在出货环节之中根本没有任何的问题,没有铺内伙计用差米换掉好米的情形。
正因为和大德祥无关,而是别人的阴谋陷害,林夕才决定陪同陈妃蓉一起前来,处理这桩事情。
是那十七家联营商行,还是有别的人想要切大德祥的肉?
林夕并没有多思索这个问题,对于他而言,不管是谁,既然用了这样阴暗的手段,插手了他在人世间的这场战斗,他便会以更决烈的手段反击,让他付出惨重的代价。
……
“来了!”
聚集在菜市口的人群突然一阵骚乱。许多停留在菜市口车马坪上的马车内里的人却都是同时一震。
顾不得矜持和掩饰,大盛高两省掌柜吴秋田马上掀开了车帘,下了马车,朝着人潮分开处迎了上去。
在这看热闹的一段时间内,原本不知道内情的人也都知道了来的人必然是大德祥的掌柜,一时间无论是纷纷避让有着大德祥字样的豪华马车的人,还是无数伸着脖子眺望的人,心中都是极其的兴奋,心想终于可以有幸目睹那名传说中的大德祥女大掌柜。
一片海啸般的惊呼声和赞叹声从人圈中响起,像冲击波一般扩开。
陈妃蓉走下了马车,迎向了身穿灰色皮袄,戴着山阴富商才喜欢戴的黄鼠狼皮帽的吴秋田。
没有人注意到她身后的一些侍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所吸引。
她依旧只是穿着那一件红色翻白毛边的袄子,如瀑黑发用一根白玉簪子简单的插起,但她的身姿,她的美貌和她的端庄神态,以及她之前的神秘和名气叠加在一起,却使得她从未有过的艳光四射。
身穿户司从八品官服的张灵运远远的看着那名一走出马车,便放佛将这世间所有艳色夺取的美丽女子,在这一片海啸般的惊叹声中,他的嘴角却是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这名大德祥的神秘大掌柜,的确没有让他失望。
对于像他这样的人而言,最能刺激他心中欲望的,已经不是一名女子的身姿和容貌,而是这名女子所有的身份和地位。
这是一家刚刚兴起的大商号,还没有什么朝堂中的权贵做靠山,而他官阶虽低,却是有着极大的靠山…所以他才敢做这样的事情,所以在他看来,此刻这名美艳不可方物的大德祥大掌柜,只是一只白白的绵羊。
“大德祥的大掌柜,竟然是如此年轻的一个女子!”
“那些传言竟然一点都没有错…大德祥的大掌柜,竟真是如此美艳。”
“她先前所做的决策可以说是天才至极,但现在大德祥出了这样的事情,却恐怕…”
“…..”
因为陈妃蓉出现时的海啸般的骚乱,因为周围无数骤然加剧的嗡嗡议论声,因为羞愤难当而昏迷过去的大德祥清远分号掌柜石三悠悠的苏醒过来,他看到了朝着自己走来的陈妃蓉。
他反应了过来,这是自己平素最为敬佩,最为崇拜的大掌柜!
亲眼见到自己最为敬佩的人…又想到自己这里出的事情,一时之间,他的整个身体都猛烈的颤抖了起来,想要硬撑着支起身体。
陈妃蓉的手臂上搭着一条薄毯。
面对这名受刑掌柜的目光,她只是做了一个最为简单的动作,伸手搭住了他的肩膀,阻止他起身,将薄毯极轻柔的遮盖在他**在外的肌肤上。
“我还是来晚了一些。”
她在这名掌柜的耳边,轻声致歉道。
最为简单不过的动作和语句,但在此刻,在众目睽睽之下,由她这样一名大掌柜来做,却是分外的震撼人心。
一时间,那些车马坪上许多马车之中其他商号的人,也都是心中微微的一颤,一凛。
石三在先前的受刑之中,虽羞愤晕厥,却没有惨嚎哭喊,而此时看到她如此,他的眼中却是顿时充满了屈辱的泪水。
没有吸引任何人注意的林夕静静的看着这名大德祥的掌柜,看着陈妃蓉对面的那些衙役和官员,他的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只是觉得,这样的气氛有些熟悉…且让他的心中更不快乐。
“诸位大人,此事有诸多疑点,还未断清,为何定案,已经对我大德祥的人用刑?”
陈妃蓉也没有过多的话,只是再轻轻的拍了拍石三的肩膀,平静的看着身前的官员,清声说道。
面对她这种平静的质问,张灵运淡然颔首道:“那些白米出自大德祥无误,且在大德祥分铺内,发现了一包观音白石粉,证据确凿,正因为念及情节不重,所以才如此从轻处理,不知陈大掌柜因何觉得案情还不明?”
听到这名年轻户司官员这么说,一些后面赶来看热闹的人都是在心中叹了口气,心想这的确是铁证如山,这名美貌女大掌柜又怎么能翻得了案?
然而面对这句话,陈妃蓉却只是微微一笑,越发平静道:“诸位大人,若真是我大德祥用这观音白石粉,又何止那十几家白米会有,想必至少是那一天所有送货的数千斤白米之中会有吧?否则难道是我们大德祥吃饱了撑着,故意恶整那十几家?还有,清远城大德祥配送的米面,全部都是出自我大德祥在城南水磨坊,并非是外地运来。我大德祥分铺内又没有库房,所有配送白米、白面,都是由水磨坊直接运送出来,那日更是有人证物证可查。即便我大德祥想要用观音白石粉,也不会要放在铺子里,也会放在水磨坊里吧?难道要用的时候,我们的掌柜再怀里兜着跑过去,用完了再兜着跑回来?”
“我大德祥在水磨坊中还有大量未磨的稻谷,是否陈霉烂谷,一看便知,难道是好米,我大德祥还要再里面加些这无谓的东西么?”
微笑着连说了两句之后,陈妃蓉又看着张灵运等数名官员,接着道:“据我所查,那十几家都是平日里家中没有什么人的,很容易被人投放东西在米缸之中。至于我大德祥的铺子里搜出观音白石粉,地点是在后厢房杂货间里,以正常人而言,这样需要小心掩饰着的东西,哪怕是要藏在铺子里,也至少藏在平时不会有外人进入的地方,不会藏在一般的杂货间里吧?”
陈妃蓉这连番三问的声音刚落,整个菜市口周围已经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便都已经聚集在了张灵运等数名官员的身上,看他们如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