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寂骨子里有一个属性,那就是自来熟。

还是来了宁城之后才开发出来的。

对宁知芋是这样，对段野也是。周寂随手将项链放回口袋，跟了上去,段野来不及,被他偷溜了进来。

周寂是迫切地想要找个人分享今天的喜悦。可他又不知道能找谁，在这个时候，他压根就没想到在燕京的发小，他知道他们，因为他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即便他再强调自己对宁知芋是认真的，他们也不会在意,并且还会认定他是三分钟热度……从而就算嘴上不说，心里对宁知芋依然不以为意。

他不喜欢这样。

所以这些天跟发小们联系,也不会提到宁知芋。

在宁城,他能说得上话的人也很少,段野是其中一个,很奇怪，尽管跟段野并没有很深的接触,但他还是相信自己的判断,段野是一个非常可靠的人,基本上,他在段野这里无论说了什么话,段野也不会说给别人听。

“今天我去找宁知芋了。”周寂叹气,“算了,我就不跟你说我看到了什么,光是想到，再说出来,我这心里都特别不是滋味，不知道该怎么跟你形容，我爸打我，我妈没理我，我都没有这样难受过。”

他其实也不懂，自己对宁知芋究竟是什么感情。

说感情，似乎也有点儿重了，毕竟才认识也没多久。

可他确定，他没有对第二个女生有过这样的感觉，光是看到她洗衣服，他的心脏就难受得快要爆1炸。

段野显然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

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很难给什么回应，尤其是对方还是周寂，说的还是你喜欢我我喜欢你这样的话题。

周寂继续自顾自的说：“她第一次对我那样和颜悦色，还主动问我吃没吃饭。”

段野跟没听到一样，倒了一杯热水。

周寂跟着他到厨房，依然喋喋不休，“我就不问她是不是喜欢我了，但我觉得我应该是有戏的，好像也没听说谁在追她对不对。”

段野拿着杯子走出厨房，对周寂说：“你走的时候把门带上。”

周寂：“？”

“你肯定是在嫉妒我。”周寂一口断定，“嫉妒我吃到了我喜欢的人亲自下厨做的面条，这是最好的礼物，对了，她还给我煎了两个鸡蛋，两个。”

段野去了房间，拿了睡衣，“记得把门带上。”

说完后，他进了浴室。

没过多久，水声传来。

周寂：“……”

算了。反正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说了他对宁知芋的感觉，说了宁知芋给他做了面条，放了两个鸡蛋。

想到有什么没说的，周寂又冲到了洗手间门口，站在门外喊了一声，“对了，我走的时候，她还让我注意安全！”

……

段野洗完澡出来时，周寂已经走了。

世界也重新清净下来，他懒得吹头发，拿起包回了卧室，坐在床沿边，怀揣着一种紧张的心情，拿着小钥匙打开了这个本子。扉页很有江雨茉的个人风格，她贴上了好看的贴纸，还用荧光笔画了可爱的涂鸦。

就好像她的个人空间一样。

风格十分强烈，花里胡哨。

就连圣诞快乐这四个字，她都是用那种颜色很好看的笔写下来的。

翻开第一页，段野一开始没看懂，看了几行字后，这才明白过来，是她将他们之间的短信都抄了下来。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发了那么多条短消息。

【他：喝奶茶吗？我给你去泡。】【她：好哦，我要麦香味的~】

……

【她：好无语啊！街上有人在放鱼雷，把我吓死了！】

【他：哪里？】

【她：哈哈哈难道你现在要过来教训那几个人吗？】

【他：嗯。】

【她：可是那些好像是小学生哦，高中生教训小学生不好的。】

【他：更要教育他们，这样是很危险的行为。】

【她：哎哟段老师啊！】

……

【她：小孩真的好烦人，把我的磁带都弄坏了！！我妈妈还不准我发脾气，我要气死了！！！】

【他：什么磁带，我去买。】

……

太多太多了。

从高一到现在，那么多个日日夜夜，他们发了那么多条短信，打过那么多次电话，早已经成为了一种回忆。

段野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有时候笑一声，有时候又会皱着眉头。

人跟人之间，只要有了“关系”，就会避免不了会有争执，他跟她也吵过架，或者更准确地说，他也惹她生气过。

他起身来到书桌前。

很艰难地在家里翻翻找找，才在抽屉里找到一支水笔，在后面接着补充，记录下今天的短信内容。

【他：今天也要练舞吗？】

【她：要的！不过我问过老师了，大概九点钟就下课，你要来找我玩吗？我可能就只能在外面呆一个小时左右。】

【他：好的，到时候我去接你。】

【她：好滴哦~对啦，圣诞快乐，昨天你给我的苹果我都吃完了。你吃了吗？】

【他：吃了。】

段野是不太喜欢过什么节日的，连带着最大的春节对他来说都无聊得很。

然而自从喜欢上江雨茉后，他开始期待节日。

一转眼就到了一月份，江父江母都给江雨茉请了几天假准备去省城参加艺考。

朋友们也都给江雨茉鼓劲。

就是一向比较内敛的宁知芋都送了江雨茉一本漫画书。

段野为了不让她分心，这几天都没敢打扰她。中午时分，他去了深蓝，让人帮忙下载一些歌曲，准备让她带着mp3去省城，听歌可以缓解焦虑的情绪。在一旁百无聊赖的等着，突然一对年轻男女的对话传到了他耳朵里，吸引了他的注意。

“我妈说让你这次过年先别来我家拜年，她要去永福寺找大师算一下我们的八字。”年轻女人这样说。

男人明显很不满意，“什么年代了，你妈还这样封建迷信呢？还八字……我奶奶都不信这一套。怎么着，我跟你要是八字不适合的话，你妈是不是就不同意我俩在一起呢？”

年轻女人语气也不是很好，“谁叫你这样说我妈的？我讨厌任何人说我妈的不是，你也不行。”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吧……没那个必要，现在那些和尚还有算命的都是骗钱的，根本不准。”

“你少见多怪，永福寺算得很准，而且菩萨特别灵，你去打听打听，多少人天没亮就去寺庙里求符，听说永福寺的符特别灵，好多外地人都要过来求呢。我表妹去年高考的时候，我舅妈就去给她求了，高考就考得不错，刚好过一本分数线两分。”

剩下的谈话，段野已经没兴趣听了，但永福寺的菩萨以及符很灵，他还是听了进去。

下午，段野抽空来到了老师办公室。

班主任见他来了，还很惊讶：“怎么，有事？”

他对段野的印象不差，最开始来到这个班当班主任时，也听同事说过，这学校最不好的就是段野，他不服管教、在班上号召力都很强，起初他还有些头疼，可接触下来，他发现段野不是传言中那样。相反段野在班上很少惹事，除了偶尔迟到早退、成绩倒数，没别的毛病，而且因为有段野在，别班那些刺头也不敢来找十班学生的麻烦。

段野嗯了一声，“请个假。”

“……”班主任震惊，“请、请假？”

不怪他如此反应。实在是……段野从来没请过假，这倒不是说他多乖，而是他在学校总是想走就走，请假这个词从他口中说出来太违和了。段野怎么突然这样规矩起来？

“请明天的早自习还有第一节早课。”

班主任点了下头，“没问题。”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不过你怎么请假？”

段野抬头看他，“有点事。”

他知道老师问的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觉得，明天的一切都应该是积极的一面，是好的一面，这样才会有好的结果，所以他来请假，而不是迟到早退。

班主任也不好追问太多，“好。你去忙。”

第二天天还没亮，段野就出门了。

从他家到永福寺有一班直达公交车，他坐的是最早的一班，等到了寺庙底下时七点钟不到。

永福寺在很高的半山腰。

需要游客香客爬上很多级台阶才能到达。

这样早，除了段野以外，还有很多人，他们一起爬台阶，有一个年迈的老人更是爬上一步就在嘴里念叨一句“保佑翠芳手术成功”。段野从来不信这些东西，连寺庙都是头一次来。

等到了永福寺门口，冬日的太阳也升了起来，似乎带来了无尽的希望。

尽管江雨茉从来没跟他说过她的压力，但他也能感觉到她所有的情绪，她的不安她的惶恐，她比任何人都害怕她会考不过。她不说，他也不会问，不想给她更多的压力，有时候看着她强撑着冲他笑，脸上却难掩疲倦，他心里很酸很涩，但从头到尾，他也不会说“考不上也没关系”这样的话。

他希望她一直都好，得偿所愿。不愿意成为她的绊脚石，哪怕言语上也不可以。

段野排着队，终于领到了他的那三根香。

来到了殿中，看着慈眉善目的菩萨雕塑，他神情虔诚，在心里默念着。

保佑她能通过艺考。

保佑她能考上她喜欢的大学。

保佑她一生平安顺遂安好。

来这庙里的每个人都有着期盼，为了自己或者为了别人，都盼望着菩萨能够听到，这对于众生来说渺小的心愿。

拜了菩萨后，段野又去求了一道符，无比珍惜的放在了离胸口最近的位置。

宁静的寺庙里有和尚在敲钟。

钟声悠远，段野第一次无比的期盼，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