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燕微微一怔，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是啊，从来就是她把这个世界想的太过简单了。无论是妖怪的世界，还是那个钢筋水泥的现代化都市，其实从本质上来说，并没有分别。

弱肉强食，人人都是为了自己的欲望而活着。只不过这些欲望有大有小，有一些可以靠着自己的努力去实现，还有一些，需要靠着伤害别人才能达到。只有她天真的以为，换了一个世界重新生活，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但事实上，原来不过都是自欺欺人而已。

云燕沉默了下去，而此刻，却有一只正扑腾着翅膀的白鹤从远方拍动着翅膀一路翱翔飞来，府离藏蓝色的长衣在空中飒飒，还有他的如白玉雕琢而成的脸，平静而温和。云燕忽然觉得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只要有府离在，就好像是有一个兄长在帮助着自己。

那并不是依赖的问题，而是有这么一个人在，你就会犹如深呼吸一般之后的放轻松。

纸鹤硕大，上面放着的都是彼此的行李，看来云燕私自行动，自以为能够瞒过他们两个，其实一切都还是在昌之的掌握之中。那三匹骏马此刻也从纸鹤上跳了下来，似乎一点也不害怕的模样，枣红色的小母马还嘶鸣了一声，靠近了云燕的脸不断的磨蹭着。

感受到对方皮肤下温热的体温，思幽一时间也忍不住破涕而笑，伸手摸了摸枣红马的脖子。

一直看到府离走到自己面前，云燕才抿了抿唇，说了一句，“抱歉，我好像……又给你添麻烦了。”

府离却摇了摇头，“这些都不重要，你自己平安就好。我们现在连夜离开那个小镇，想必那个道士也无法追过来。而抵达了昌黎城之后，更是人流众多，茫茫人海，想要找到我们，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云燕有些迟疑，其实她知道这一切，应该不像是府离说的那么轻松，如果那个道士真的追不到自己，那么明奔雷为何没有逃脱呢。对方……应该不仅仅只有那么一点本事而已。

但是事已至此，再怎么自责都已经无用了。如果可以，她宁愿将这一切都放下。

一时间众人都寂寂无声，只是在暗夜之中赶路。云燕总是会忍不住回过头看，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看什么。或许是在看明奔雷会不会其实没有死，可能他还会继续追过来，不过也有可能，那个倒是会御剑乘风而来。

不过又或许，她其实什么也没有看。快马加鞭，其实就算是连夜赶路，对妖怪来说也并没有什么影响。云燕呼吸吐纳了一周，只觉得立刻变得精神抖擞起来。然而人虽然不困，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困倦。

为何下山第一天，自己就会遇到这些事情。难道就像是昌之所说的，有些悸动，有些不安，真的要自己的眼睛去看过，才能领悟么？

虽然一路上无人说话，

但是云燕还是察觉得出，恐怕昌之一路上都在暗暗施展千里成寸的道术，所以不过是一晚上的功夫，他们就已经可以遥遥看见昌黎城的轮廓了。是因为，为了照顾自己么？云燕有些呆呆的想。

不过毕竟还没有自恋到这个程度，云燕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翻身下马，跟着众人进了城。昌之城因为靠近帝都很近，这里的货物往来十分的发达，而且又因为毕竟不是帝都，富庶繁华之下，到底连气氛都要松散许多。

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在帝都做不了的，就都在昌黎城中光怪陆离的发生。人的欲望和野心，就像是一盏盏的灯柱悬挂闪光，几乎可以照亮整片天空。

其实越是这种地方，也越是让妖怪们流连忘返。毕竟一心修行的妖怪太少，而沉迷于红尘之中的纸醉金迷，或者希望依靠平凡人的精气而修炼的妖怪，也实在是不在少数，云燕一进入昌黎就觉得头晕，几乎快从马上翻了下来。

昌之无声无息的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我们再去找一家客栈吧，蜃怪也并不是那么好找的。先去休息一天吧，只不过……这一次，不要再惹是生非了。”

云燕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其实她并不是真的要惹是生非，毕竟如果再有明奔雷那样的人或者妖怪来求助，自己还是会帮忙吧。可是，应该不会再瞒着昌之和府离了。因为她忽然明白过来，自己的力量其实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她根本就帮不了别人，只不过越帮越忙。

“云燕她……并不是有心的，况且此刻我们已经摆脱了那个道士，前辈为何还那样责怪她呢？”一直等到云燕都离开了之后，府离才终于忍不住皱眉说道，然而昌之却嗤笑了一声，“怪罪她，你以为怪罪她，可以让我开心很多么？”

府离皱了皱眉，似乎真的有几分不解，不过还是说了一句，“那么……”

“她在浮生山庄，见识过的东西太少。下了山，其实法力的强弱反而不是最重要的，你在凡人之中呆的时间也不算短，应该明白，人心鬼蜮，其实才最可怕。我不想她惹麻烦，也不想她出事，否则，我如何和你们的庄主交待？”昌之微微扬起了下巴，虽然神色依然冰冷，不过字句之间还是透出了淡淡的关怀。

府离微微一怔，终究也还是一言不发。或许昌之说得对，云燕什么也不知道，虽然不知道为何她的法力已经可以修炼成人形，但是心智，似乎真的不过是刚刚修炼出灵魄来的小妖怪而已。

离开浮生山庄，或许很多事情，都会慢慢的体会和发觉。就算未必是对的，但是至少他会明白，很多事情可以做，很多事情不可以做。而这其中的尺度，就纯粹是靠自己去掌控了。

这家客栈自然比寻常的客栈要好上很多，不过云燕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了很久，却还是举得难以入睡。因为只

要一闭上眼睛，明奔雷的脸就不断浮现在自己面前。

那是一张极为英俊的脸，眉目漆黑，脸色苍白，轮廓也是瘦削而笔挺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淡金色的眼眸凝望着自己，似乎就是说不出的困倦和不安。仿佛还带着落寞的怅然看着自己，让云燕只觉得心口发痛。

是自己的错吧，明明做不到，为什么还要答应别人，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云燕一遍遍在心中反问自己，可是迟迟没有答案。

等她终于辗转反侧睡着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又是深夜了，这一次云燕对人间的热闹已经丝毫没有兴趣了。她睁着眼睛，听见外头似乎还有吵杂热闹的声音，比起帝都戒备森严的宵禁，昌之城明显是一个更加放纵而恣意的城市。

云燕躺在床榻上安静的听着，下面的说话声，笑闹声，还有男子与女子的交谈声，交织成一片汇聚在自己的脑海里，就好像是一条河流潺潺溜过去，没有什么好的，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她现在成为了站在河边的一个陌路人，无论水流再怎么湍急，她能看见的也不过是自己破碎的倒影，而不是别的东西。

从前的沈思幽，很害怕自己会成为一个活死人，不能哭，不能笑，不过现在的自己，好像渐渐有些向往那种境界了。妖怪的寿命实在是太长了，长的几乎就像是无边无际似的。人类只有百年的寿命，所以拼命追求享乐，追求荣华富贵，甚至是追求财富。但是这些东西对云燕来说，实在是已经毫无意义了。

她唾手可得长生，可得荣华富贵，甚至有一张美艳动人的脸，只要她不害怕那些天师，甚至还可以变得更美去魅惑人间的君王，但是这样又有什么意思呢？妖怪们得到的太多，反而不屑这些东西，他们想要的，是长生不老，是不死不灭的求仙成道。

而那条路，或许也更加适合自己，毕竟自由自在的活着，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然而暗夜之中辗转难以入睡，云燕扯起被子试图蒙住自己的眼睛，不过很快，门外忽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她吓了一跳，然而想一想，除了昌之和府离之外，应该没有旁人会这样敲门了吧？果然，披上外套打开门，只看见府离微笑站在一边，神色温和，“你果然没有睡。”

云燕有些奇怪，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微微愣了愣，好半晌才点了点头，“怎么了，这么晚……”

府离的嘴角又淡淡的笑意，在他的身后，昌之也露出了一张肃然的面孔来。他其实长得很好看，比起府离的清秀挺拔如翠竹，昌之有一种魅惑的英俊。云燕想起自己从前看过的一步电视剧，那个女皇帝有一个十分喜欢的男宠，其实长得和昌之一个模样。

他们都是一样的英俊，只不过笑起来的时候，说话的时候，都带着无所谓的模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