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燕吓了一跳，低下头，看见一只细细的手抓住自己的裙袂，她浑身都忍不住震颤起来，然而那人似乎勉力想从帷幕之中爬出来，却好只是伸出手这个动作，就已经耗尽了对方全部的力气。

“小姐……”粗嘎难听的声音再次从帷幕背后响起，云燕只觉得心口都忍不住一阵发酸。

虽然府离已经再三警告过，千万不可搭理那些妖怪，用幻术来迷惑同类也是妖怪们常用的手段之一。但是云燕还是有些不忍，那种声音里蕴含的绝望，实在让人不忍弃之不顾。

她将挡在眼前的帘幕掀开，只见里面露出来一张精致的脸来。对方是趴在地上的，身形瘦削，却是个极其好看的少年。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着，上仰的脸像是一朵将开未开的花蕊，几乎只有一个巴掌那么大。

那样粗嘎难听的声音，竟然是这么好看的一个人发出来的，云燕实在是有些惊诧。

不过……现在好像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吧。看着对方的嘴唇翁动，云燕立刻回过神来，她俯下身想将那个少年扶起来，然而对方浑身都软绵绵的，好像是脱水一样，莹润的嘴唇全是白色的碎皮。

将对方扶起来靠在椅子上，他似乎也一直是神志不清的，只是一直念叨着小姐，抓紧云燕的手不肯放下。

可是他现在这个样子，只怕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云燕虽然还没有能力看透对方的原型，但是似乎真的是因为缺水，那个面目柔和清秀的少年，宛如瓷器般的脸上竟然蔓延开一道道的纹路，就像是干旱已久的土地崩裂开来。

并没有血从里面渗出来，但越是如此，反而越是叫人触目惊心。

可是在宫殿里尘埃都已经遍布了，去哪里找水来给他喝？

云燕看着已经是半昏迷状态的少年，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管是妖怪还是人类，自己都不可能看着他倒在这里。可是函空洞可是比荒郊野外还要奇特的存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四周的石头倒是很多，但是哪儿有水呢？

水？云燕的眼睛陡然一亮，函空洞里或许没有水，但是洞外不就是忘忧谷底么。她还记得自己当时被困在谷底不能出去，又找不到可以吃的东西，就只能喝溪水。

那溪水的味道甘甜，虽然只是寻常的水，但是看着孩子的模样，只怕就是缺水的缘故吧。

云燕咬了咬牙，伸出手硬生生将对方扛了起来。那少年虽然只比她低了半个头，但是身量却轻的离谱，仿佛是用一张纸片给裁出来的，轻飘飘，一点重量也没有。

也幸亏云燕现在是个妖怪，就算法力再怎么低微，随手拎起来一块百来斤的石头倒是不成问题。更何况对方这样轻，她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虽然走的慢，但是云燕每一步都走的很稳，不断对着昏迷状态的少年说话，“你坚持住，我带你从这里出去。这有个洞口，我虽然不知道

在哪儿，但是……但是我一定找得到的。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有水可以喝了。”

云燕也知道自己说话颠三倒四磕磕绊绊的，但是除了这些，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对方的状态似乎就好了一些。从拱门里穿过来，云燕简直是欲哭无泪，四周依旧是一条笔直的通道，当时自己跟随那些粘液而来的路径全都已经消失了。

“怎么会这样，你坚持一下，我一定会找到出口的。”云燕反复说着坚持两个字，因为那个身穿白色长衣的少年，状态分明是越来越坏了。他的脸上有细密的一层碎纹，原本还只是几条深深的裂纹纵横交错，此刻看上去似乎无论是谁伸手戳一个指头，他就会哗啦啦碎成一地的碎片。

云燕急的几乎都快要哭出来了，就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身后的拿到拱门竟然无声无息的愈合了起来。就像是不断收缩的某种触手，当拱门完全合拢的时候，两条分岔路口已经延伸出来，其中一个发着淡淡的微光，另一个却一片黑暗，云燕忽然觉得，这两个洞口，竟然很像是在夜空里睁开的一双眼睛。

可是那念头只不过是一闪神的功夫，转瞬就消失不见了。毕竟比起研究这两个洞口究竟为何会出现，这个几乎快要全部碎开的少年明显更加重要。

这个洞穴真的是活着的吧，在知道自己想要出去的时候就分出了一个洞口。云燕感激的都快要落泪了，一边跑一边在心中默念，要是对方真的有意识，下次自己一定要带点水果来给它吃。

和上次一模一样，虽然在洞中不知道走多了多远的路，但是只要一踏上这个分岔路口，不过是半盏茶的功夫她就已经从石壁里跑了出来。

云燕长舒了一口气，然而却看见那白衣的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自己肩膀上滑落下去，整个人倒在了出口内。

就在不远处，溪流发出了潺潺水声，然而少年眼中却露出了十分惧怕的神色。

云燕有些不明白了，她很怕这个洞口和上次一样又莫名其妙合拢起来。而且溪流的位置还很远，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打水的容器，怎么能将对方丢在这里呢！

少年似乎想要说话，然而他的喉咙上已经出现了一道裂纹，深可见骨，根本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了。

他原本黑如曜石的眼睛此刻也变成了一层薄薄的灰色，里面有纵横的纹路，就像是细小的血丝一样。

云燕本来是从他嘴唇上的白色皮屑判定对方应该是缺水，可是现在心里已经半点把握都没有了。

妖怪别说是水了，已经化成了人性的妖怪，多半是不用吃东西的。因为餐风饮露，在凡人来说或许是件很凄凉的事，但是妖怪和修道之人却是很习以为常。直接吸取天地之间的灵气，比通过食物来获取灵力虽然缓慢，却也更纯粹得多。

别说是不喝水，就算长期不饮不食，对妖怪来说都是最寻常的事情。

“不行，不管是不是缺水，你也不能在这儿躺下来，我那么热费劲才把你从里面搬出来，倒在这儿算怎么回事。”云燕咬了咬牙，伸出手硬生生将对方拖了起来。

少年的目光里依然恐惧，似乎只要穿过那个洞口，他整个人都会万劫不复一样。但是那双灰的几乎快要泛白的瞳孔，已经无法再向云燕传递任何信息了。

女子使出了蛮力，一把将纤细的少年从里面拽了出来。他的瞳孔转了转，终于还是完全闭上了眼睛。

云燕焦急的几乎快要说不出话来，只好扶着那个少年在石块上奔跑起来。他的长发在风中飒飒飞起，就像是一匹上好的锦缎。

溪水依旧清澈潺潺，云燕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但是少年漆黑的长发都已经开始泛起一种诡异的褐色。就像是植物的根系快要腐烂的时候，会由变成这种让人望而生畏的颜色。

云燕再也不敢迟疑，双手捧起一口水送到少年的唇边。细碎的水珠从云燕的指缝间滚落，然而低落在少年脖颈的时候，那原本纵横交错的裂纹在水珠的滋润下，竟然一点点愈合起来。

“有用、果然有用……”她几乎快要落下泪来，对方漆黑的眼眸里也闪现出了一缕黝黑的光泽。

云燕手上的动作不停，不断俯下身从溪流之中舀起水递到少年的唇边，对方也毫不客气，几乎是本能一般大口大口啜饮着云燕掌心的溪水。

来回了十几次之后，少年身上可怖的伤口终于慢慢弥合了。此刻他的脸已经恢复成了最开始的完美无缺，就像是一座精心雕琢的佛像一般。

完美的，好像不染世间的尘埃。只要有风来，他就会乘风而去似的。

云燕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些妖怪们真是一个长得比一个好看，到底还给不给凡人们一条活路了。不过……自己好像也没有资格说这种话啊。溪水潺潺之中，那个美艳的女子，似乎轻颦浅笑之间，就能让整座城池在她面前沦陷。

云燕以前的脸至多只能算是清秀，现在好不容易过了一把做美人儿的瘾，但是身边的人却一个长得比一个妖孽，实在是让人感叹生不逢时。

就在她自暴自弃的时候，那个一头长发如云垂落的少年，总算是睁开了眼睛，不再像是方才那个一碰就碎的模样，终于有了几分活气，“小姐，是你么？”

云燕原本在发呆，一听见对方好像是在问自己，便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可是脑海之中灵光一闪，她这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小姐？我不是你家的小姐，你认错人了。”

“不会的。”对方殷红的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艳丽的笑，然而想了想，他也有些疑惑起来，“小姐……好像的确是和平时不一样了，您的力量，为什么消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