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

文及翁

一勺西湖水。渡江来，百年歌舞，百年酣醉[1]。回首洛阳花石尽，烟渺黍离之地[2]。更不管、新亭堕泪[3]。簇乐红妆摇画艇，问中流、击楫谁人是[4]？千古恨，几时洗？

余生自负澄清志。更有谁、磻溪未遇，傅岩未起[5]。国事如今谁依仗？衣带一江而已。便都道、江神堪恃。借问孤山林处士[6]，但掉头、笑指梅花蕊。天下事，可知矣。

［注释］

[1]“渡江来”句：从北宋时期靖康之变的1127年，到当时南宋时期宋理宗的1225年前后，恰好为百年左右。

[2]洛阳花石：李格非《洛阳名园记》载：“洛阳以园林著称，多名花奇石。”这里代指中原。黍离：《诗经·王风》名篇，其中反复出现的“彼黍离离”之句，抒发了诗人的故国之思。后人所谓的“黍离”之典即出于此。

[3]新亭堕泪：新亭又名劳劳亭，三国所建，后成为东晋南渡士人的聚游之地。有一次，大家又相聚新亭饮酒，周侯唉声叹气地说：“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大家听了，不禁相视泪流。只有王丞相猛然脸色一变说：“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做楚囚相对？”

[4]击楫：见张孝祥《水调歌头·闻采石矶战胜》注[10]。

[5]礷溪：吕尚当年垂钓并恩遇周文王之地。傅岩：传说为傅说当年隐居版筑并恩遇商王武丁之地。

[6]孤山林处士：孤山即西湖孤山，林处士即人称梅妻鹤子的和靖先生林逋。

［点评］

本词苍凉悲愤、沉郁哀绝，痛斥南宋一朝为了偏安而奉行的远志士、近凡庸，使得朝野无人甚至于醉生梦死的愚蠢国策，犀利而深刻。上阕起句的“一勺西湖水”，可谓一石三鸟：首先扣紧词题《西湖》，抓住临时首府杭州的主要地理特点，为全词围绕展开的内容树立了重要标的；同时将“西湖”夸张地比喻为小小的一个“一勺水”，可谓绝妙至极；第三，将“西湖”的自然之美和相对于整个国土的渺小极为凝练地浓缩在五个字之中，没有深厚的艺术功力是无法企及的。以下的“百年歌舞，百年酣醉”以及“千古恨”“天下事”等，正是在这句话的比衬之下，更恰似黑色幽默一般具有了相当残酷的讽刺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