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观

水边沙外，城郭春寒退[1]。花影乱，莺声碎。飘零疏酒盏，离别宽衣带[2]。人不见，碧云暮合空相对。

忆昔西池会[3]，鹓鹭同飞盖[4]。携手处，今谁在？日边清梦断，镜里朱颜改。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

［注释］

[1]城郭：古代城墙有内外之分，内墙为“城”，外墙为“郭”。

[2]这里用柳永《凤栖梧》“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词意。

[3]西池：指首都汴京城西的金明池，作者和他的朋友们在此曾经有过一段欢乐的聚会。

[4]鹓鹭：两种鸟名，一贱一贵，用以比喻品级差别的同僚。盖：古代马车上的遮阳伞，这里以马车代指官员。

［点评］

北宋元祐前后，新旧两大派系的斗争十分激烈。以苏轼兄弟和黄庭坚、秦观等人为代表的旧派，既曾经在司马光得势之时受到过重用，也曾经在司马光失势时尝到过贬谪的滋味。本词就是作者被逐出京师在处州（今浙江丽水）担任一名监酒税官时的一种心灵写照。上阕即景生情，从具体的地点、季节入笔：“花影乱，莺声碎”在表面上看来，好像是一种非常热闹的仲春景象。其实在热闹的背后，却隐藏着作者强烈的伤感情绪。正因为如此，就使得“飘零疏酒盏，离别宽衣带”一句有了实实在在的情感依托。而“人不见，碧云暮合空相对”的叹息，则使读者的情绪也随着作者的描写自然转入下阕。

过片承上启下，在“忆昔西池会，鹓鹭同飞盖”两句的回忆之中，既包含了对苏轼等人的深情，也有着对异党分子的痛恶。然而，这都已经是昨日之事了，而今也不知道他们人在何方？言语之间，流露出对当年在朝从政时期的无限留恋。以下两句是说日月如梭，年光飞逝，自己已经朱颜渐白了。结拍最为精警：“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这里一方面是在季节上对开篇时间的照应，更重要的是寓意着一批政治家被集体驱逐如“飞红万点”一般的惨痛和壮烈。而“愁如海”之叹，则表现了一种政治上失意后的落寞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