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竿风月,一蓑烟雨,家在钓台西住[1]。卖鱼生怕近城门,况肯到红尘深处。

潮生理棹[2],潮平系缆,潮落浩歌归去。时人错把比严光,我自是无名渔父[3]。

[注释]

[1]钓台:在桐庐县境内,富春江上,相传是汉代隐士严光钓鱼之处。

[2]棹(zhào赵):船桨。

[3]渔父(fǔ府):渔翁。

[点评]

富春江畔的严子陵钓台,是汉代隐士严光隐居的地方。这儿环境清幽,远离尘嚣,是山水胜处。陆游在淳熙十三至十四年间(1186—1187)曾写过好几首隐逸词。这首《鹊桥仙》有“家在钓台西住”之句,可能也作于严州任上。

这首隐逸词很具个性特色。词中“一竿风月,一蓑烟雨”的无名渔父,形象可感,性格鲜明,气度超然。词先用环境烘托渔父超尘拔俗的隐者形象,再点渔父不慕红尘、不趋时世的高洁志趣。最后连用“潮生理棹,潮平系缆,潮落浩歌归去”三个排比句式,摹写渔父与潮汐规律相谐、顺应自然的天性。浩歌归去不求闻达,体现了这位隐士不慕名利、清高豁达的风采。而词人笔下精心塑造的艺术形象,也就是自己人生观念的一种侧面披露。

就世界观而言,陆游无疑是一个积极坚定的入世者。他有崇高的政治理想,执著的人生目标,又具备坚忍不拔的意志和斗争精神。但在南宋这么一个和戎的环境之中,陆游显然是一个悖势者。他的作为注定不会见容于世,必然会屡遭当道者的排斥和挫伤。陆游的任真与放达是他壮志未酬后的一种情绪反激,也是他孤标独树、不与当道者同流合污的心迹表白。这种政治上的不合作态度,便演绎为词作中的超然,既不同于陶潜、王维之恬淡,也不同于张志和、朱敦儒的清真绝俗。他是迫于情势,身闲心不闲,由怨愤化解为无可奈何的旷达。所以这一类隐逸词中总不时地流露出幽愤之情:“时人错把比严光,我自是无名渔父。”与这一首作于同时的另一首联章之作圭角更露,兹录于下云:“华灯纵博,雕鞍驰射,谁记当年豪举。酒徒一半取封侯,独去作江边渔父。轻舟八尺,低篷三扇,占断萍洲烟雨。镜湖元自属闲人,又何必官家赐与!”同是渔父形象,后者的不甘已溢于言表,议论的成分也大大增加。从总体感觉上看,总不如“一竿风月”的渔父形象更接近于隐逸主题的原型。词人虽则超旷,然总不耐含婉沉潜,急于披心剖胆,留下些许水迹沙痕,让人想见当时汹涌的情感浪花——这就是陆游的隐逸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