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泾二月桃花发[1],霞照波心锦裹山。
说与东风直须惜,莫吹一片落人间。
桃源只在镜湖中,影落清波十里红[2]。
自别西川海棠后,初将烂醉答春风。
[注释]
[1]花泾:花泾山,在山阴镜湖边,桃花最盛。
[2]十里红:作者自注云,自梅仙坞至花泾恰十里。
[点评]
德国诗人歌德曾风趣地说,艺术家对于自然,既是奴隶,又是主宰。所谓奴隶,是说艺术作品必须忠实于自然,必然真实;所谓主宰,就是指艺术家在描写景物时,可以服从他较高的意旨,表现出自己的见解。歌德的这一番话,风趣之余不乏艺术辩证法的启迪。
陆游在一些咏梅咏菊之作中,为了向读者传达某种思想和感情的倾向,总是把桃花作为所咏之物的陪衬或者反衬加以贬损的。桃花开于阳和之春,与梅菊斗雪傲霜相比,她的处境显得过于平顺;在百花盛开的时节吐艳,似乎又缺乏点个性,过于随和遂有逐波之嫌。因此,陆游一些有寄意的咏梅咏菊诗中,对此常有微词。或指斥其轻薄,或讥讽其趋势,不一而足,寄寓了诗人生不逢时的愤世之情。这种描写,可以看出是为了服从诗人“较高的意旨”,是出于艺术创作需要“主宰”自然的行为,也别具一格之新。然而,一切美的自然物,其魅力毕竟是客观存在的,她不以诗人的意志为转移。当陆游暂时忘却人生烦恼仕途险恶以天然之心面对桃花时,他实在不得不为桃花的“夭夭”之色和“灼灼”之华所动心,陶醉在“影落清波十里红”的世界里。从这个角度看,诗人在泛舟观桃花时,完全沉醉在春风十里的桃源之中,显然又成了自然至真至美的“奴隶”。
诗人晚年结庐在山阴镜湖边,出行常常以舟楫代步,对桃花的赞赏,自然离不开水乡船的特殊视角。早春二月正是江南桃花吐艳的时候,诗人故居不远处的花泾山和梅仙坞,是盛产桃花的好地方。每年春发,远远望去一片霞光“如锦绣包络山谷”(《嘉泰会稽志》)。陆游这二首桃花绝句,咏吟的就是这一派醉人的景象。
诗有两点特别值得注意。其一,诗人是泛舟观赏桃花,诗中水光与桃红是相映相生、辉映成趣的。前一绝中的“霞照波心锦裹山”和后一绝中“影落清波十里红”都紧扣“泛舟”的特点,写所见的特殊视角印象。人在舟中远看花泾山桃花影落镜湖之中,花光水色上下交辉,真有一种透明、**漾的美感令人神迷心醉。其二,诗人咏桃花是从大处落笔,花泾等处的桃花之盛,只能用宏观的笔触进行动感的散点扫视,不可能像崔护那样对“人面桃花”作微格特写。诗人写十里桃花,十里水色,非常大气。在诗人笔下,镜湖简直就是桃花的天地,人间的桃源。
诗人晚年在镜湖居住,对周围的景色很有感情,诗中“自别西川海棠后,初将烂醉答春风”,是说自从东归后,已将怜爱海棠的一番心情转移到关注故乡的花事中来。“桃源只在镜湖中”,是此时作者心境的一种反映。山**上,山川自然映发,本来就美不胜收。而陆游的桃花诗,则使镜湖的春天平添许多绚丽的色彩和迷人的风姿。人在镜中**舟漫游,水色花光上下交映,这一份悠闲与自得,将更令人目醉神迷流连忘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