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都忘困晚途[1],纵横草疏论迁都[2]。

不知尽挽银河水,洗得平生习气无?

[注释]

[1]晚途:晚年。

[2]草疏:起草奏章。

[点评]

南宋建都临安,陆游很不以为然。早在隆兴元年(1163),陆游任枢密院编修官兼类圣所检讨官时,就向中书省和枢密院建议以建康(今南京)为都。他认为:“江左自吴以来,未有舍建康他都者。”“车驾驻跸临安,出于权宜,本非定都。”(见《上二府论都邑札子》)以为朝廷如要恢复河山,应该以建康为建都之本,建立不拔之基,然后向北推进,这是收复国土的第一步。陆游这个见解,从战略高度为南宋当局如何克复失土提供了切实可行的思路。这种见解,也代表着广大主战派爱国志士的强烈意愿。然而,由于种种原因,他的建都方略最终没有被心存芥蒂、患恐金症的南宋当局所重视。陆游对此十分遗憾,并一直耿耿于怀,这首记梦诗,披露的就是诗人现实中未了的心愿。

诗作于乾道七年(1171),陆游赴夔州通判任的次年正月,作诗时的心境也比较特殊。此时陆游入蜀安家未稳,将近半年的旅途劳顿,奔走异乡“辛苦为斗米”的感叹,以及到任后萧条闲散的冷清生活,曾使他心境一度偃蹇低迷。自谓“困晚途”,有自嘲的意味。诗人此时不过四十七岁,这种迟暮嗟老,是陆游夔州任上精神抑闷的写照,道出了作为冷官在现实中的不如意。然而,陆游一向自信自负,并不是一个甘于寂寞的人。即使受挫,他的思想都会不失时机地迸发出来。

诗从梦境入笔,摆脱令人沮丧的现实,在幻觉的驱使下向我们展示了一个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自我形象。梦中的诗人健笔纵横、慷慨陈词,胸有成竹地提出迁都建康的主张。“纵横草疏”四字,极有具象感,活脱脱地勾勒出陆游当年指点江山、议论国事、积极进取的情状。一个有政治主见、充满着参政意识和民族责任感的诗人形象宛在目前。紧接着两句是写梦后感慨,以设问反诘的方式以侧求正,颇耐人寻味。梦中是平生习气的充分张扬。梦醒后在世俗弥漫的和戎声中,会不会磨损诗人充满棱角的个性?答案当然是不言自明的。梦境,是诗人不甘寂寞个性和坚定不移迁都主张的再一次宣称。

诗以七言绝句的短小体式,包涵如此深厚的社会见解,而且叙事抒情一气流注,写得神完气足。在夔州期间宦途萧瑟之际做这么一个意气高扬的梦,这一切,不知是否得力于诗人连银河之水也无法冲洗的“平生习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