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飞玉立尽清秋[2]，不惜奇毛恣远游。

在野只教心力破，于人何事网罗求。

一生自猎知无敌，百中争能耻下鞲[3]。

鹏碍九天须却避[4]，兔藏三窟莫深忧[5]。

黑鹰不省人间有，度海疑从北极来。

正翮抟风超紫塞[6]，玄冬几夜宿阳台[7]。

虞罗自觉虚施巧[8]，春雁同归必见猜。

万里寒空只一日，金眸玉爪不凡材。

[注释]

[1]本诗原题为：《见王监兵马使说近山有白黑二鹰罗者久取竟未能得王以为毛骨有异他鹰恐腊后春生骞飞避暖劲翮思秋之甚眇不可见请余赋诗二首》。此诗作于居夔州时。兵马使，唐制，兵马元帅下有前军、中军、后军兵马使。王监兵马使，仇注引黄鹤考据曰：“大历初，卫伯玉丁母忧，朝廷以王昂代其任，伯玉谮讽将吏不受诏，遂起复再任。王兵马得非王昂乎？”罗者，以网罗捕鸟之人。

[2]雪飞玉立：写白鹰。

[3]百中：指鹰之自猎。争能：怎能。鞲（gōu沟）：革制臂套，打猎时用以停立猎鹰。两句言野鹰自猎时百击百中，怎能含羞忍耻地从臂鞲上飞出去袭击猎物呢？《东观汉记》载太守桓虞之语曰：“善吏如使良鹰，下鞲命中。”

[4]鹏碍：指鹏翼遮天。据《后幽明录》载，楚文王尝得一异鹰，猎于云梦，俄而云际有一物，此鹰竦翮而升，矗若飞电，须臾羽堕如雪，血下如雨，有大鸟堕地，两翅广数十里，有博物君子曰：“此大鹏雏也。”句言此白鹰可击其大。

[5]兔藏三窟：用“狡兔三窟”字面。《战国策·齐策》：冯谖曰：“狡兔有三窟，仅得免其死耳。君今有一窟，未得高枕而卧也，请为君复凿二窟。”

[6]抟风：用《庄子·逍遥游》写大鹏鸟“抟扶摇羊角而上”句意。紫塞：雁门山。其山高入霄汉，雁飞不能踰，惟从两山断处飞过，故谓之雁门。鲍照《芜城赋》：“紫塞雁门。”

[7]“玄冬”句：言黑鹰避寒居于南方。曹植《离缴雁赋》：“远玄冬于南裔兮，避炎夏于朔方。”阳台，在巫山。宋玉《高唐赋》《神女赋》所谓楚王梦巫山神女处。

[8]虞罗：虞人网罗。古时设虞人之官掌管山泽苑囿、田猎等事务。此句出魏彦深《鹰赋》：“何虞者之多巧，运横罗以羁束。”

[点评]

借咏黑白二鹰以寓怀抱。王嗣奭《杜臆》曰：“二诗胜人，在气魄雄壮宏远，不落咏物尖巧家数。……前首起句便见力量，他人莫及。‘干人’犹云‘若干人’，作‘千人’、‘于人’俱非。‘自猎’妙，‘耻下鞲’更妙。说鹰有品。通篇无一陪伴字句，至结语犹陡健有余力。然咏白鹰止以‘玉立’二字尽之，余俱发其迅捷鸷猛，此盖与黑鹰共之；故后多从黑上发，不复说其迅猛，止有‘虞罗’一句，意与前首颔联相同，此其必不可少者。至末始赞其材之不凡，此又与白鹰共之，盖二首之总结也。”颔联有文字异同，王氏以为当以“干人”为是，然“于人”与“在野”俱是介宾（介词加宾语）结构，对仗工稳，“干人”依王氏解辞则是名词作主语，与上文难以成对，故仍取“于人”入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