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一、其三、其四）

得归茅屋赴成都，直为文翁再剖竹[2]。

但使闾阎还揖让[3]，敢论松竹久荒芜。

鱼知丙穴由来美[4]，酒忆郫筒不用酤[5]。

五马旧曾谙小径[6]，几回书札待潜夫。

竹寒沙碧浣花溪[7]，橘刺藤梢咫尺迷。

过客径须愁出入，居人不自解东西。

书签药裹封蛛网[8]，野店山桥送马蹄。

肯藉荒庭春草色，先拚一饮醉如泥[9]。

常恐沙崩损药栏，也从江槛落风湍[10]。

新松恨不高千尺[11]，恶竹应须斩万竿。

生理只凭黄阁老[12]，衰颜欲付紫金丹[13]。

三年奔走空皮骨，信有人间行路难[14]。

[注释]

[1]此诗作于广德二年（764）由阆州返回成都途中。严郑公，严武。据《新唐书·严武传》载，严武宝应元年（762）自成都召还，拜京兆尹，明年为二圣山陵桥道使，封郑国公，迁黄门侍郎。广德二年，复节度剑南。杜甫知老友再度镇蜀，决计重返成都草堂，故先以此诗投石问路。

[2]文翁：汉景帝时人。曾为蜀郡守，在成都起官学，教授属县子弟。后用以称循吏。此比严武。剖竹：出守的代称。《汉书·文帝纪》：初与太守为铜虎符、竹使符。符一剖为二，授官时一给本人，一留官府。南朝谢灵运《过始宁墅》：“剖竹守沧海。”

[3]闾阎：指乡里、民间。揖让：相见时的礼仪。句谓使治内再兴礼乐教化。严武去后，成都陷入兵乱，故此有“还揖让”之说。

[4]鱼知丙穴：晋左思《蜀都赋》：“嘉鱼出于丙穴。”旧录蜀中出嘉鱼之穴凡十处，杜甫所指当是邛州大邑县之嘉鱼穴，其地距成都一百五十里。

[5]酒忆郫筒：据《华阳风俗录》载，郫县有郫筒池，池旁有大竹，郫人刳其节，倾春酿于筒，苞以藕丝，蔽以蕉叶，信宿香达于林外，然后断之以献，俗号郫筒酒。

[6]五马：太守之代称。汉制，太守驷马，朝臣出使为太守，增一马。旧曾谙小径：严武曾携酒馔至草堂。此叙旧交。

[7]浣花溪：《梁益记》：溪水出湔江，居人多造彩笺，故号浣花溪。

[8]书签：悬在卷轴一端的书名牙签或书册封面上的书名签条。药裹：药囊。

[9]拚（pān攀）：有“豁出去”之意。

[10]江槛落风湍：设江槛以减杀风浪，以防沙岸崩颓。

[11]“新松”句：用南朝吴均《咏松》诗意：“何当数千尺，为君覆明月。”

[12]黄阁老：指严武。唐时门下省称黄门省或黄阁，严武曾任门下省之给事中，故有此称。

[13]紫金丹：《云笈七签》载《合丹法》曰：火至七十日，药成，五色飞华，紫云乱映，名曰紫金。其盖上紫霜，名曰神丹。此以紫金丹代指“药栏”中物也。

[14]行路难：古乐府篇名。此借其字面。

[点评]

《读杜心解》曰：“五诗之致严也：首篇述来因，二篇邀游赏，三篇再速驾，四篇诉生计，末篇预归功。其自叙也：首篇，提出将赴之由；二篇，泛说堂边野趣；三篇，悬揣目今荒秽；四篇，逆计归时整顿；末篇，申缴将赴之故。”本书选其一、其三、其四，读之可明大略。《杜诗镜铨》引邵子湘语曰：“五诗不作奇语高调，而情致圆足，景趣幽新，遂开玉谿、剑南门户。”篇中“新松”一联有去恶扬善意，是杜集中名联，并广为后世所征引，其寓意远出老杜之上，正所谓“作者之心未必然，读者之心未必不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