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哀公十一年,孔子六十八岁。在卫国,碰到了一件让他生气的事。
那个后来被孔子称赞为“敏而好学,不耻下问”的卫国执政上卿孔圉(yǔ),和他的女婿太叔疾闹矛盾,要发兵攻打太叔疾,还向孔子讨教战术,孔子觉得深受侮辱。一个人做了没名堂的事却来向他讨教,这不就是侮辱他吗?所以,孔子很愤怒,就像当初回答卫灵公一样:“甲兵之事,未之闻也。”回来后,他马上命令弟子,备好马车,走人,还余怒未消地说:“鸟能择木,木岂能择鸟?”意思是,我能选择你,你岂能选择我?你这棵树我不稀罕了,我远走高飞了。
此时孔子已经年近古稀,脾气还那么大,还如此豪宕。孔圉已经感觉到了孔子的愤怒,赶紧来解释并道歉。孔子执意要走,孔圉坚决要留。就在这时,鲁国的使者到了,还带来了很多钱财,要礼请孔子回国。
十四年了,孔子一直在等这一天,这一天怎么就在这个时候来了呢?这还得从一场战争说起。
鲁哀公十一年春,齐国图谋攻打鲁国,军队驻扎在清(今山东省东阿县,大清河西),季康子对家臣冉求说:“齐国军队驻扎在清,一定是要进攻鲁国。怎么办?”冉求早有筹划,说:“你们‘三桓’三大家族,一家留守国内,两家跟着国君到边境抗敌,御敌于国门之外。”
季康子向冉求问计,可见冉求在季康子心目中的地位。再看冉求的口气,真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而且,如此自信,胸有成竹。
可是,没想到,季康子说:“我做不到。”
为什么做不到?第一,直面强敌,自己没有这个勇气;第二,说服两家,自己没有这个能耐。
别看这些人平时作威作福,好像一个个都能够为国作栋作梁,其实,这类人往往就是一个摆设。所以,很久以前,鲁庄公时代就有一位叫曹刿的,说过一句名言:“肉食者鄙。”
冉求也预计到这个“肉头”会这样,所以他还有第二种方案,说:“那就在国境之内迎战。”
季康子和孟孙氏、叔孙氏两家商议,那两家还不愿意。
冉求只好提出第三个方案。冉求说:“既然这样,国君也就不必出城。你就一家率军,背城而战,不跟随你的,就不配做鲁国人!(顺便插一句话:冉求就是在骂“三恒”都不配做鲁国人)鲁国都城里那么多的大夫,合起来兵车数量早就超过了齐国派来的军队。单单您一家的兵车数量,就超过齐国的来犯之敌,您怕什么!他们两家不想参战,也有他们的道理,平时大权全在您这儿,国难当头,也该您出头!齐人攻打鲁国,您不能迎战,您的人就丢大了,以后怎么和诸侯平起平坐?”
一番话,说得季康子哑口无言。
季康子还是觉得自己腰杆子不硬,就让冉求和他一起上朝,让冉求待在外边一个叫党氏沟的地方。正好叔孙氏的家长叔孙武叔和孟孙氏的家长孟懿子经过,叔孙武叔喊冉求过去,问他作战之事。
这件事说起来很好笑。诸侯三卿,季康子是司徒,孟懿子是司空,叔孙武叔是司马,鲁国的“三驾马车”,肉食者,临难也不能这样“鄙”呀,应该有所承担。齐国陈兵国境,战争一触即发,这“三驾马车”竟然都毫无主见,要一个家臣拿主意。这一方面可见他们的懦弱和自私,另一方面也可以看出,孔子的学生冉求在鲁国政坛已经举足轻重。
冉求很看不起这两位在国家有难之时退缩不前,就懒洋洋地说:“这样的大事,你们这些君子大老爷儿们会深谋远虑的,我这样出身低贱的小人哪里知道。”
这话说得很难听。意思是,这种事情,你们君子老爷早该拿主张了,怎么还来问我呢?所以不愿意回答。
孟懿子强迫冉求回答,冉求语含讽刺,说:“小人是考虑了才能才进言,估计了力量才出力的。”这话的意思,表面上是讲考虑自己的才能和力量,实际上的意思是:跟你们两个没才能、没力量、没勇气、没责任心的人,有什么好说的?
叔孙武叔倒也不笨,马上听出来冉求在贬低他,他很受刺激,说:“你是说我不是男子汉大丈夫啊!”回到家,就开始整顿和检阅军队,做出要当大丈夫的样子。看来,冉求的激将法还是起了一点作用的。
到这里,要说明一下,叔孙氏回家检阅军队是怎么回事。那我们就要知道,鲁国的军队在哪里。说起来好笑,不在鲁国国君手里,而在这“三驾马车”的家里。鲁国的军队分成四份:两份归季氏掌管,孟孙氏、叔孙氏各掌管一份。
在冉求的激将下,不仅叔孙氏检阅军队,做出备战的样子,孟懿子也动起来了。他派自己的儿子孟孺子率右师,与冉求率领的左师一同迎敌。为冉求做副手的,是他的同学樊迟。
季康子还不信任樊迟,对冉求说:“樊迟还是太年轻了吧?”冉求说:“他是弱,他是年轻,他是没有作战经验,但是他愿意为国家效命!”
这还是在讽刺包括季康子在内的鲁国贵族,平时享受着这个国家的一切权力,国家有难,却人人都只求自保,畏缩不前。像樊迟这样的忠心耿耿为国用命的人,去哪里找!
冉求的左师已经到了阵地,五天以后,孟孺子率领的右师才跟上来。
这样临阵退缩的军队能打仗吗?还能靠得住吗?
结果,还没交战,鲁国的右师就溃散了,而冉求和樊迟率领的左师却取得了绝对的胜利,齐国军队溃不成军,连夜逃走了。冉求三次请求追击,以期扩大战果,胆怯而保守的季康子没有同意。
这场战争结束后,季康子对冉求刮目相看。因为冉求原先表现才干的地方是经济、财政方面,他万没想到,冉求竟然还能打仗。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冉求:“你对于战争,竟然如此精通。你是后天学习的,还是天性就善于作战?”
冉求回答说:“我是向孔子学的。”
我们看,这边孔子在卫国跟孔圉说自己没有学过战阵之事,那边鲁国取得对强大齐国的胜利的首功之人就是自己的学生,并且声称作战的能力来自孔子的培养。
那么,孔子到底会不会打仗?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孔子会相关的作战技术。比如射御,他是这方面的专家。但是,决定一个人会不会打仗的,还不是这些。会射御的人很多,未必都会打仗,很多会射御的,没有做成军事家、战略家,只是做成了炮灰。他们缺的是什么?是技术以外的东西,比如,战略眼光,对战争双方复杂因素的整体考虑,对战争过程各种变化的准确预知、把握和利用。这些,孔子都有。要知道,他是透彻领悟《周易》的。
听冉求说他的军事才能是跟孔子学的,季康子对孔子充满好奇。
季康子说:“孔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冉求说:“任用他,一定会获得美名。他办事,无论是对百姓,还是对鬼神,都没有遗憾。”季康子说:“我想召他回国,可以吗?”冉求说:“当然可以。就是不要再被小人破坏了。”八年前,季康子就要召孔子回国,听信公之鱼的话,食言了。冉求小小地报复了一下季康子,也是对他的一个提醒:不能再听信小人的话了。这次,季康子终于下定决心召孔子回国了。
实际上,季康子这次召孔子回国,有两点考虑。
第一,他以前担心的是,孔子回国,和他会发生政见上的冲突。现在,他无须担心了。因为,那时孔子回国,是六十岁。现在孔子回国,是六十八岁。六十岁的孔子还会介入政坛,所以,他不放心。六十八岁的孔子,不可能再介入政坛了。
第二,孔子这么大的年龄了。万一他死在国外,季康子是要招致国内外各方面批评和非议的,鲁国政府也会很没面子。
所以,现在召回孔子,已经是有利而无害了。
孔子十四年的流浪,终于结束了。去国之时,五十五岁;归国之时,六十八岁。
他开始进入人生的最后也是最高的阶段: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社会的最高境界是和谐,心灵的最高境界是安详。
心灵和社会之间的最佳关系呢?就是——从心所欲不逾矩。
实际上,孔子讲他人生的阶段,除了“吾十有五而志于学”这一段,还有一处,是自我对照而言的。
子曰:“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1]
能够一起学习的人,未必能一起达到“道”的境界;能够一起达到“道”的境界的人,未必能一起立身于“道”中;能够一起立身于“道”的人,未必能与他一起灵活运用“道”。
孔子这里说了四种层次:一起学习的人,一起学到了道的人,一起立身于道的人,一起能灵活运用道的人。
人生的最高境界是否就是道德的境界?在道德上如此琢磨自己,是否会把自己变成形如槁木、心如死灰的道德木乃伊呢?
显然不是。
把孔子的上述一段话总结一下,我们发现,两者之间确实呈现了相同的境界,比如“学”“立”“权”。而最高境界乃是“从心”“从欲”“从权”。
“十有五而志于学”讲的最高境界是“从心所欲不逾矩”,这个地方讲学习的最高境界是权变。我们把两者放到一起比较就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人生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境界呢?是自由的境界,同时,又是道德的境界,是自由与道德融为一体的境界。从心所欲,是自由;不逾矩,是道德。两者完全融为一体。
所以,孔子经过自己一生的努力,最终给我们的启发是:人生的最高境界是自由和道德融合的境界。
自由是经由必然,再超越必然。
真正的道德人格一定是自由的人格,真正的道德人生一定是自由的人生,真正的道德社会一定是自由的社会。
孔子这位伟大的圣人,用几十年的修行,告诉我们道德与自由的关系。
到达这个境界的人是宽松的、从容的、愉悦的、自由的,又是合乎道德的、体面的、高贵的。
有一次,孔子和子贡讨论什么样的人才可以称为士。子贡问:“如何才算得上士?”孔子说:“对自己的行为能保持羞耻之心;出使他国,能不辜负君主委托的使命,这样的人,可称为‘士’了。”
子贡说:“我冒昧地问,次一等的呢?”孔子说:“宗族里的人称赞他孝顺父母,乡里的人称赞他敬爱兄长。”
子贡说:“我斗胆再问,再次一等的呢?”孔子说:“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许下诺言后,不问是非曲直,一定守信;做事也不论结果好坏一定要做到底,这一类糊涂而固执的小人!也可以作为次一等的了。
子贡说:“如今从政的人如何呢?”孔子说:“咳!这些器量狭小的人,哪里算得上士?”[2]
我们现在很提倡“言必信,行必果”,但是,孔子实际上是贬低这种境界的。
他把“言必信,行必果”说成是“硁硁然小人”的拘泥。这个地方的“小人”,是不明大道的“匹夫匹妇”,即平庸男女的意思。
孔子为什么要反对这样的话呢?
我们首先要做一个说明。孔子赞成“言而有信”,说话讲信用,做事有结果,当然是很好的,也是道德的底线,孔子不会反对。孔子反对的,是这两个“必”字。“必”字就是绝对化。凡事一旦绝对化,就会发生偏差。说过的话,要守信,要兑现,当然对,但是,假如说错了呢?也要守信吗?做事要有结果,当然也对,但是,假如后来发现是错事呢?也要硬着头皮做下去吗?我们每一个人都会做错事,都会说错话,怎么办?改!
所以,“言必信,行必果”还和另一个人生重要原则相冲突,那就是知错就改。
我举一个例子来看一看,这个“言必信,行必果”是不是有问题。
孔子在周游列国的过程中,经过一个叫蒲的地方时,被当地人包围了。孔子有个学生叫公良孺,人高马大,还带着五辆兵车以及相应的士兵,他就带着自己的五车人马和对方打起来了。对方一看,也害怕了,就说:“孔丘只要答应不去卫国,我们就放你们走。”孔子一听,很简单,说:“好,我答应你们,不去卫国。”
等蒲人一撤,孔子把马车一赶,说:“走,我们到卫国去。”弟子们很不理解:“老师,您刚跟人家盟誓过,怎么说话不算数?”
孔子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要盟也,神不听。”[3]这个盟誓是别人要挟我做的,不是我自愿的,神灵是不会听从的,我当然不受它的约束。
如果孔子被这个“言”捆绑,改变自己的行程,那岂不是圣人被小人的一个小小的圈套绑架了吗?这岂不是笑话!
这个极端的例子可以说明:言而有信,行而有果,对;但“言必信,行必果”肯定不对。
世界太复杂,情况也是多种多样、千变万化的。一旦绝对化,就可能陷自己于不仁不义之中。
有些时候,我们说的话,受情境的制约,或者受蒙骗,说了错话,错许了诺,真相大白以后,幡然悔悟后,还要去兑现说错的话、许错的诺吗?所以,万事都要有原则、有权变。
孟子曰:“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4]
所以,孔子最反对这样的“必”。
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5]
孔子杜绝了四种缺点:(从而做到)不主观,不绝对,不固执,不自我。
“必”,是他深恶痛绝的四个东西之一,并且排行第二。为什么孔子如此反对“必”呢?
第一,“必”就极端。孔子反对极端,这一点我们前面已经讲过。
第二,必然是自由的反义词。人生“必”多了,心灵的自由就少了。社会“必”多了,人民的自由就少了。
大家知道,我们四十多年的改革开放,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想想当初,改革开放的开始,就是反对“两个凡是”。“两个凡是”,就是“必”啊。
杜绝了四种缺点后即是“通达”。知识融会贯通,处事不黏不滞,为人宽容仁慈。这都可以证明,在私人生活领域,他是主张自由而宽松的。
有一次,孔子兴致高,评价起历史上的几位著名的隐逸人物: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柳下惠、少连。
孔子说:“不降低自己的志向,不辱没自己的身份,就是伯夷、叔齐吧!”
说柳下惠、少连:“降低志向辱没身份了,但言辞合乎伦理,行为经过深思熟虑。他们也就这样了。”
说虞仲、夷逸:“隐居山林,说话放肆,立身合乎清白,弃官合乎权变。”
最后,孔子说:“我却与这些人不同,我无可无不可——没有什么可以,也没有什么不可以。”[6]
人生果然这样非此即彼吗?显然不是,所以孔子反对。孔子说,他和这些人都不一样,他是“无可无不可”。
无所坚持,见风使舵,毫无原则的,是小人;
有所坚持的,是“贤”;懂得权变的,是“圣”。
伯夷、叔齐等人,就是贤。孔子是圣。孔子就是比他们高出一个境界。
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7]
君子对于天下万事万物,没有一定要这样做的,也没有一定不要这样做的,他只是努力合理恰当就行了。
做事做人,哪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僵死的教条?况且天下事,千变万化,无常势,无定形,如何能用条条框框去套用?所以,孔子说,只要努力求得合情合理,就够了,就是一个君子了。
如果心中有太多的必然,思想就被束缚了,我们就失去了想象力。而且,在生活中,我们还会变成对人对己都苛酷的人、不宽容的人,从而,我们失去了自由——心灵的自由和生活的自由都失去了。
子曰:“君子贞而不谅。”[8]
什么意思?就是君子讲大信却不讲小信。
圣人,按照我们一般的想法,他肯定是苛刻的、刻板的、有原则的、一丝不苟的。事实上,孔子并不如此。孔子是一个对自己放松、对别人宽松的人。
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9]
孔子在家闲居时,整齐而安详,和悦而愉快,既不像有些人凌乱邋遢,也不是一丝不苟,把自己弄得紧张而不放松。他轻轻松松、舒舒坦坦、悠然自在。
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10]
孔子温和而又严肃,威严却不凶狠,恭谨而又安详。很矛盾的气质在他那里和谐地融合在一起。这是多么有魅力的气质啊。我们在生活中很难碰到这样有气质的人。
有一天,孔子感慨地说:“我们的人生啊,在《诗》中开始,在礼制中建立,在音乐中完成。”
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11]
《诗》是一个人立足于社会的前提,是人生的开始。“礼”是人行为的准则,遵循这种准则,方可建树自己的人生大厦。音乐则是陶冶人的性情的。有音乐的熏陶人才能享受生命,且使自己崇高而不僵硬、纯洁而不刻薄、严格而不苛酷。所以,《诗》、礼、乐可以看作人生修养的三境界,人格养成的三阶段。而值得我们注意的是,最高境界乃是音乐。
读《论语》,我们会发现孔子是一个诗人。孔子是一个非常具有诗人气质的人,他是一个性情中人。
我们在《论语》里,随便找一些句子看看。
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12]
多么美的句子啊,有哲理,有诗意。再看他讲政治:
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13]
大地上的政治,竟然如同我们头顶的星空,群星璀璨,而北极星明丽耀眼。他把政治说得这么美。在他的眼里,秩序就是美,美就是秩序。
再看这一句:
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14]
即使在这样悲观的时候,他讲出的这句话都特别有诗意,特别有境界,你看他讲的“乘桴浮于海”,每一个字,都如此有诗意。他没说道不行,我回家躺着,或者去别的什么地方郁闷去。他想到的是海,是那烟波浩**、气象万千、无边无垠、直达天际的大海,辽阔、神秘。为什么他就能想到海呢?这圣人的心胸,对于我们,也就是一片海、一个谜。人与人的心胸是不一样的,人与人的智力是不一样的,人与人的情怀是不一样的。有的人,总能和一种大而深的境界对接起来;有的人,永远只局限于眼前看得见摸得着的肤浅空间。
而且,他是“乘桴浮于海”,他没有说,我去旅游,我要乘坐豪华游轮去大海。他要的是乘着一个小木筏子到大海上去,这就是一种境界。
有境界才有诗意啊。比如说,我们最近生活不顺利,那么就乘游轮旅游去。这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没有诗意。诗意往往来自对事实的超越,所以,思维太拘泥、太实用的人,很难理解诗歌。理解诗歌,需要智力和情怀的双重优越。
在辽阔的大海之上,一个小木筏,两个彷徨的人,烟波满眼,飘摇沉浮,天遥遥,水淼淼,不知去何处,也不要去何处。这简直就是我们人生的写照!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15]
此时孔子大约已到暮年。他一生虽然经过不懈努力,使自己成为人伦的典范和学问的泰斗,但他梦想建立的政治功业,却远远不能实现。并且,希望越来越渺茫。于是,面对着****河水,以及河水中映照出的自己的两鬓白发,孔子一声叹息:“逝者如斯夫!”
有人说这只是一句平常普通的感慨,感慨时光流逝。即便是这样,随着时光一起流逝的不是有很多美好的东西吗?曾经的壮志、雄心,曾经的青春、梦想,曾经的朋友、亲人,曾经的同事,曾经的友情、亲情、爱情……
逝者如斯夫!
另一方面,对时光流逝的敏感,不是生命意识的觉醒吗?认识到生命短暂,终将结束,定会唤起另一种意识:奋发努力,早建功业。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孔子是诗人啊!诗人怎么会太拘泥死板呢?
有一天,子夏问孔子:“老师,在我的这些同学中,颜回怎么样?”孔子说:“颜回在诚信上比我好。”子夏接着问:“子贡怎么样?”答:“子贡比我聪明。”子夏越听越紧张:“那子路怎样?”孔子说:“子路比我勇敢。”子夏接着又问:“子张怎样?”孔子说:“子张比我庄重。”
问了四个人,一个比老师更诚信,一个比老师更聪明,一个比老师更勇敢,一个比老师更庄重。子夏有点糊涂了:“老师,他们都比你强,那凭什么你做他们的老师,他们又为什么那么服你呢?”
孔子说:“他们都只有一面,没有另一面,优点的背后往往隐藏着缺点。颜回很诚信,但他不会通融,处理问题时,比较缺乏弹性;子贡很聪明,但少一点笨劲。”
人一定要有一点笨劲,才能有所成就。人一定要有个稳定的心性、稳定的气质。没有一蹴而就的好事,凡事总要有个做的过程,要想成功就需要一股笨劲。巧劲可以让你事半功倍,笨劲可以让你坚持下去。光有巧劲没有笨劲,往往半途而废、一事无成。
子路又怎样呢?“他很勇敢,但缺少一点胆怯。”人有时候要有所畏惧,只有这样才能慎重。
子张呢?“他很庄重,但他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缺少与别人打成一片的亲和力。”
孔子最后说:“以上四人各有突出的优点,而且这些优点都超出了我。但是他们还是要来跟我学。跟他们相比,我最大的优点是有综合素质,能够灵活机动,不执于一端。”[16]
这里,讲到了孔子的几个弟子。实际上,我们讲孔子的时候,总是离不开孔子的那些弟子。是孔子的这些弟子,跟孔子一同组成了春秋后期那一道非常亮丽的风景,组成了那个遥远世纪的灿烂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