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职典礼的当天,天还没亮,美国总统弗朗西斯·埃克萨威尔·肯尼迪就被杰弗逊叫醒,进行梳洗整装。灰色的晨光着实令人振奋,因为一场暴风雪才刚刚开始,华盛顿全城都被大片的白色雪花笼罩着。透过衣帽间的防弹玻璃,弗朗西斯·肯尼迪看到自己被监禁在雪片之中,就好像被困在一个玻璃球里一样。他问杰弗逊:“你会参加游行吗?”
“不会,总统先生,”杰弗逊答道,“我得在白宫这里蹲守。”他帮肯尼迪整了整领带,“大家正在楼下的红色办公室等着您。”
肯尼迪准备好之后,跟杰弗逊握了一下手。“祝我好运吧。”他说。杰弗逊陪他一起走到电梯口,两位特工接着护送他乘电梯下到一楼。
红色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在等他。副总统海伦·杜·普雷穿了一身白色绸缎套装,魅力十足。总统的幕僚穿着都跟总统风格保持一致,一律着正装。阿瑟·威克斯、奥德布拉德·格雷、尤金·戴兹和克里斯蒂安·克里则站成了一个小圈子,因为这天太重要了,他们几个看起来严肃又紧张。弗朗西斯·肯尼迪朝他们笑笑,副总统和这四个人就是他的家人。
弗朗西斯·埃克萨威尔·肯尼迪总统走出白宫,惊讶地发现外面每一条街道上都人山人海,仿佛要把那些高楼大厦都淹没,还淹没了电视转播车,以及警戒线和专区内的媒体人士。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因此叫来尤金·戴兹:“外面有多少人?”
戴兹说:“实在太多了,根本没法计算。或许得从海军基地调来一个营的海军陆战队才能帮我们控制交通。”
“不用。”总统说。戴兹的回答似乎是把人群当成一种危险,这让肯尼迪很奇怪。他觉得这标志着一种胜利,同时也证明了自从复活节悲剧以来,他所有的做法都深得民心。
弗朗西斯·肯尼迪从来没有感到这么自信过。他已经预料到所有要发生的事,无论是悲剧还是胜利。他已经作出了正确决定,而且打了个大胜仗。他已经战胜了敌人。他向茫茫的人海看去,感受到自己对美国人民的无比热爱。他要救他们脱离苦海,洗清地球的罪恶。
弗朗西斯·肯尼迪现在觉得他的头脑无比清晰,直觉无比敏锐。他已经走出了妻子去世、女儿被杀的阴霾,曾经令他六神无主的悲伤现在已经烟消云散了。他现在简直可以说很幸福。
他似乎已经战胜了命运,依靠自己的恒心和判断力,他终于让辉煌的未来成为现实。他走出白宫,走进漫天的雪花之中,准备宣誓就职,然后带领着就职游行队伍,行进在宾夕法尼亚大道上,向着自己的辉煌走去。
大卫·贾特尼在距离华盛顿特区二十多英里远的一家汽车旅馆给他、艾琳和坎贝尔登记了一间房间,因为首都已经挤得水泄不通。
就职典礼前一天,他们开车到华盛顿,参观了几座纪念碑、白宫、林肯纪念堂,以及首都所有其他的著名景点。大卫还把就职典礼游行的路线仔细审视了一番,好找到观礼的最佳地点。
就职典礼日到了。他们黎明就起床,在一个路边小馆解决了早饭,然后他们回到汽车旅馆,穿上了最好的衣服。艾琳还一反常态地仔细打扮,用大圆梳子把头发梳顺。她穿上了自己最喜欢的褪色牛仔裤和红色衬衫,外面罩一件绿色宽松羊毛衫,这件衣服大卫以前从来没见过。她是一直藏着这件衣服,还是到了华盛顿才买的呢?大卫很想知道。她之前单独出去过几个小时,坎贝尔是留给他照顾的。
大雪下了一整夜,地面全白了,硕大的雪片在空中慢悠悠地飘落。在加利福尼亚还没有必要准备冬装,但是向东旅行的时候,他们买了几件防风大衣,坎贝尔那一件是大红色,因为艾琳坚持万一他走失了,这个颜色比较醒目;贾特尼那件是耐穿的浅蓝色,艾琳的是奶白色,衬得她更好看了。艾琳还买了一顶白色的羊毛编织帽,给坎贝尔买的是大红色的带流苏的帽子。贾特尼更愿意光着脑袋——他讨厌任何形式的覆盖物。
上午的时间很充裕,所以他们去了汽车旅馆后面的田地,帮坎贝尔堆了个雪人。艾琳突然就异常兴奋起来,朝着坎贝尔和贾特尼扔起了雪球。两人都被她的导弹狠狠砸中了,但是都没有反击。贾特尼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开心,是因为想到要在游行队伍中见到肯尼迪吗?或者是因为在她加利福尼亚人的概念中,这雪花太少见、太神奇了?
坎贝尔也被雪花迷住了。他接住飘到手指缝里的雪花,仔细地看着,看它们在阳光下融化,消失。然后他开始用拳头小心翼翼地毁掉雪人,先在上面戳出一个个小洞,然后把雪人的头打掉。贾特尼和艾琳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艾琳拉着贾特尼的手,这已经是她做出的很少见的肌肤亲昵动作了。
“我得告诉你一件事,”她说,“我拜访了华盛顿的几个人——我在加州的朋友让我找他们的。这些人准备到印度去,我和他们一起去,我和坎贝尔。我已经安排好了,卖掉货车,拿出一部分钱给你,这样你就能乘飞机回洛杉矶。”
大卫放开她的手,双手插进风衣的口袋里。他的右手碰到了那把点22手枪的皮套,一刹那间,他几乎能看到艾琳躺在地上,鲜血把周围的雪都融化了。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生气。毕竟,他决定到华盛顿来,是因为一个可怜巴巴的愿望,就是可能会见到罗斯玛丽,或者能见到她、豪肯和吉布森三个人一起。过去这几天,他甚至梦想着还能再受邀和他们一起吃顿晚饭呢。他觉得自己的生活或许能因此而改变,一只脚踏进权力和成就的大门。现在艾琳想去印度,为她渴望中的世界打开一扇门,让她和那些带着孩子工作的没前途的普通女人们不一样,这个想法不也是很自然的吗?让她走吧,他想。
艾琳说:“放松一点,你对我甚至连喜欢都谈不上了,要不是为了坎贝尔,你早就把我甩了。”她有些讥讽地笑着,不过仍透出几分伤心。
“你说得对,”大卫·贾特尼说,“你不应该随便想去什么地方,都带着孩子一起去,你在这里都对他不怎么上心。”
这句话惹恼了她。“坎贝尔是我的孩子,”她说,“我要按照我的方式带他,只要我高兴,我还要带他去北极呢。”
她停顿了一下:“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我觉得你对坎贝尔有点过分亲昵了。”
他的脑海中又出现了白雪被她的鲜血染红的画面,一条条闪光的细流,都是刺目的红色。但是他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你有点奇怪,知道吗?”艾琳说,“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开始会喜欢上你。但是我说不清楚你到底哪里奇怪,有时我把坎贝尔托给你照顾时,会感到很担心。”
“你既然这么想,为什么还把他交给我?”贾特尼说。
“当然,我知道你不会伤害他,”艾琳说,“但我就是觉得,我和坎贝尔应该跟你分开,我们继续去印度。”
“好吧。”大卫说。
他们由着坎贝尔把雪人完全捣毁,然后一起上了货车,向二十英里外的华盛顿开去。他们刚拐上州际公路,便吃了一惊,只见目光所及之处,挤满了轿车和巴士。他们在车流中一点点地挪动,花了四个小时,才被这钢铁的长龙裹挟着到达首都。
典礼的游行队伍在华盛顿宽阔的大道上蜿蜒前行,开路的是总统的豪华车队。队列行进缓慢,巨大的人流溢过了几处警方设置的路障,阻碍了游行。警察组成的人墙在几百万民众的推搡之下,也开始分崩离析。
三辆满载特工的轿车在前面开路,后面是肯尼迪本人装有防弹玻璃顶罩的豪华轿车,肯尼迪站在玻璃罩中,这样他在乘车游行过程中就可以接受民众的欢呼。一股股人流涌到他的轿车旁边,然后被围在轿车外面的内圈特工拦回去。但是这些疯狂的崇拜者似乎一次比一次更加靠近总统轿车,内圈的保镖甚至被推挤得趴到轿车上。
紧跟在弗朗西斯·肯尼迪后面的轿车里有更多特工,而且携带了重型自动武器,旁边还有其他特工跑步跟随。接下来,一辆加长轿车里坐着克里斯蒂安·克里、奥德布拉德·格雷、阿瑟·威克斯和尤金·戴兹。这些轿车几乎都无法移动,宾夕法尼亚大道被人群完全淹没了。大片大片的雪花还在不断飘落,场面壮观,仿佛为人群覆上一层白色披风。
载有总统幕僚的车完全停住了,奥德布拉德·格雷向窗外看了一眼。“妈的,总统要下车步行了。”他说。
“如果他步行的话,我们都得跟着下来走。”尤金·戴兹说。
格雷看着克里斯蒂安·克里:“看,海伦也要下车了。这很危险,克里斯,你得阻止他,行使一下你的否决权吧。”
“我已经不再有否决权了。”克里说。
阿瑟·威克斯道:“我觉得你最好再额外找一帮特工来这里。”
他们都下了车,组成一道人墙,大踏步跟在总统后面。
大片的雪花仍然在空中飞旋打转,落在弗朗西斯·肯尼迪的身上,那感觉却像他幼时舌尖上尝到的圣餐威华饼一样缥缈。第一次,他想亲自用身体接触热爱他的民众。他沿着大道向前走着,人群冲破了警察的人墙,冲破内圈围在他周围的特工。他和他们频频握手。一次又一次,一波波的人潮被身后几百万人推动着,想方设法挤到他身边。特工们努力想围住他们的总统,组成一个更大的保护圈,但是观众冲破了他们的保护。弗朗西斯·肯尼迪一边和这些观众握手,一边继续自己的步伐。他能感到自己的头发都被雪花濡湿了,但是寒冷的空气就像众人对他的崇拜,反而让他兴奋。他完全感觉不到疲劳,也没有不适,尽管他的右臂已经有些麻木,右手也因为频频地重重握手而红肿起来。特工们甚至只能硬生生将那些忠实支持者从总统身边推开。一位穿奶白色风衣的漂亮年轻女子费劲地紧紧抓住了他的手,他只好把手抽出来,退回到安全距离。
大卫·贾特尼好不容易在人群中挤出一点空间给他自己和艾琳,艾琳怀里还抱着坎贝尔,要不他会被踩到的——人群就像海浪一样不停地涌过来。
在他们距离看台只有四百码远时,总统的加长轿车进入了他们的视线,后面跟着一干政界显贵的专车。他们身后是无穷无尽的人群,准备越过看台,冲进游行队伍。大卫估计总统的轿车只要再驶过比一个足球场长一些的距离,就到达了他们的最佳位置,然后他又注意到,一部分站在大道边上的人群现在已经冲上了大道,迫使车队停了下来。
艾琳尖叫起来:“他要下车了,他要步行了。噢,天哪,我一定要去摸摸他。”她把坎贝尔往贾特尼的怀里一塞,就想从防护栏下面钻过去,但是一名警察从一长溜队伍中出来,将她拦住了。她沿着路边一直跑,还穿过了警察组成的第一道警戒线,但却被内圈的特工们拦住了。贾特尼看着她这样做,一直在琢磨,如果艾琳更聪明一点,她就会一直把坎贝尔抱在怀里,这样特工们就不会把她当成威胁,转而去拦阻其他人,那么她就可以趁机溜进去。他看见她被撵回到路边,接着另外一波人潮又裹挟着她冲上大道,只有寥寥几个人终于挤到总统身边,和他握手,她就是其中一个。不仅如此,在被轰出来之前,她还亲了一下总统的脸颊。
大卫发现艾琳已经无法回到他和坎贝尔身边了,人群现在几乎要全部冲上宽阔的大道,而艾琳在其中只是小小的一个点而已。越来越多的人向外圈的警察人墙推挤过去,并冲击着特工组成的内圈保护,两层保护圈都出现了裂口。坎贝尔哭了起来,于是贾特尼伸手到风衣口袋里去拿颗糖果,他总是给这孩子准备着一些。
然后大卫·贾特尼感到一种温暖蔓延全身。他想到前几天在华盛顿,他看到了树立起国家威严的高耸建筑群——高等法院和纪念堂中的大理石柱子,多么庄严恢宏的外表,坚不可摧,无法撼动。他想起了豪肯的豪华办公室,还有好几个秘书在门口听命。他想到犹他州的摩门教教堂,有独一无二的天使庇佑着它们。所有这一切都标志着某些人比其他人位高一等,并且将他这样的普通人永远困在自己的阶层,将所有的爱都向上引向他们自己。总统、宗教大师和摩门长老造出这些令人望而生畏的建筑,就是为了将他们与其他人划分开来。他们很了解这个世界的嫉妒心,所以要保护自己免遭仇恨。贾特尼回忆起他在大学“猎捕”行动中的辉煌胜利,他曾经是个英雄,一生只有一次的机会。现在,他安慰地拍拍坎贝尔,让他不要哭泣。口袋里,就在点22冰冷的钢铁下面,他终于摸到了糖果,把它给了坎贝尔。然后,他仍然把孩子抱在怀里,走下路缘,从封锁线下面钻了出去。
大卫·贾特尼心中充满了疑问,随即感到一阵强烈的亢奋。太容易了,越来越多的人冲出了制服警察组成的第一道人墙,更多的人进一步冲入由特工组成的内层防护圈,得到了和总统握手的机会。这两道障碍已经千疮百孔,几近瓦解。冲入的人群就在肯尼迪身边列队前进,还不时挥挥手表示对总统的热爱。贾特尼向着走过来的总统冲去,人群裹着他一起闯过了木制围栏。现在他已经站在了特工组成的保护圈外面,特工们拼命想要阻止人群靠近总统,但是他们的人数不够,已经力不从心。他很高兴地发现特工们并没有注意自己,所以他就左手抱着坎贝尔,右手伸进了防风大衣的口袋,摸到了那个皮套,手指碰到了扳机。就在此时,特工防护圈裂开了个口子,他竟然已经站到了这个魔法圈的里面。他看见弗朗西斯·肯尼迪正在和一个高兴得发狂的少年握手,距离他只有几英尺。肯尼迪看上去又瘦又高,比他在电视上显得老一点。贾特尼一手仍然抱着孩子,向肯尼迪靠近了一步。
这时,一个非常英俊的黑人男子挡住了他,向他伸出手。贾特尼心里一慌,以为这个人已经看到了他口袋里的手枪,要他交出来。然后他发现,这个人看起来很眼熟,他伸手只是要握手而已。他们彼此对视了很久,贾特尼低头看看伸出来的黑色的手,又抬头看看那张黑色的微笑的脸。接着他看到那人的眼睛里闪出了怀疑的目光,并突然把手缩了回去。贾特尼浑身的肌肉一阵**,猛地将坎贝尔往黑人男子的怀里一扔,然后从风衣里掏出了他的手枪。
就在贾特尼盯着自己看的一瞬间,奥德布拉德·格雷突然意识到事情不妙。他没去接孩子,任由他摔在地上,然后双脚迅速转动,将身体挡在正慢慢走来的弗朗西斯·肯尼迪身前。他看见了手枪。
克里斯蒂安·克里走在弗朗西斯·肯尼迪右侧偏后的位置,他当时正打电话再多找一批特工来驱散总统前行路上的人群。他看到有个抱着孩子的男人靠近了保护肯尼迪的特工队伍,只一秒钟工夫,他清楚地看到了那个人的脸。
他感到某个朦朦胧胧的噩梦降临了——一时间竟然没有弄明白现实发生了什么。过去九个月里,他曾经在个人电脑的屏幕上无数次调出这个人的图像,他还曾经动用计算机和监控小组监视这个人的生活。刹那间,这一切都从那片阴暗的梦魇中跳出来,变成了现实。
他看到的那张脸并不是监控照片上的样子,而是极度兴奋造成的挣扎表情。他惊异地发现这张原本英俊的脸竟然如此丑陋,就像是透过扭曲的玻璃看到的景象。
克里迅速地向贾特尼冲过去,他仍然不相信噩梦中的景象,想知道那到底是不是真的。这时,他发现格雷伸出了手,这让克里斯蒂安大大松了口气,那个人不可能是贾特尼,他只不过是个抱着孩子的普通人,希望能在这具有历史意义的时刻留下点痕迹而已。
但接着,他就看到那个穿红色防风衣、戴着顶小羊毛帽的孩子被摔在地上,他看到了贾特尼手里的枪,看到格雷倒在地上。
克里斯蒂安害怕这一切都是自己的罪孽,他突然向贾特尼奔过去,脸部被第二颗子弹射中了。子弹穿过他的下颌,鲜血涌出,呛得他无法呼吸,随即他感到左眼剧痛,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倒地的时候仍有意识,他想大声喊,但是他的嘴里都是被打掉的牙齿和碎肉。他觉得无比失落和无助。在他神志散乱的脑子里,最后闪过的神经信号仍然是关于弗朗西斯·肯尼迪的。他想警告肯尼迪死亡的威胁,想求得肯尼迪的原谅。随即,他的大脑完全崩溃了,他左眼只剩下空空的眼眶,一头栽进轻柔的细雪中,不动了。
与此同时,弗朗西斯·肯尼迪刚好正面对着大卫·贾特尼。他看到奥德布拉德倒下了,然后克里斯蒂安也倒下了。刹那间,他所有的梦魇,所有关于家族其他人死亡的记忆,所有对厄运的恐惧都无比清晰起来,震惊和怯懦令他一动不动僵在原地。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这世界上最后一声巨响,仅仅一微秒的工夫,有钢铁在他的脑子里炸裂开来。他倒下了。
大卫·贾特尼不敢相信这一切真的发生了。那个黑人就躺在他倒下的地方,旁边还躺着个白人,美国总统就在他眼前瘫软下去,双腿朝外弯着。双膝跪地的一瞬间,总统的两条胳膊都伸向天空。大卫·贾特尼继续射击。一双双手伸过来,撕扯着他的枪,扑向他的身体。他想跑,转身时却发现人群如巨浪一般涌过来,无数只手伸向自己。他满脸是血,感觉到一边的耳朵被扯掉了,还看到那片耳朵就被攥在某只手上。突然,他的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有那么一刻,他的身体剧痛到了极点,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电视摄像师肩上的摄像机就好像上帝的全视之眼,为世人记录下了发生的一切。当他看到手枪的火光一闪,就赶紧后退了几步,把每个人都拍进镜头。他拍到大卫·贾特尼举起手枪;他拍到奥德布拉德·格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到总统身前,倒下去;然后克里脸上中了一枪,倒下去;他拍到弗朗西斯·肯尼迪转身面对刺客,刺客开枪,子弹打得肯尼迪的脑袋调转了方向,就好像摔跤时被人把手臂扭到了身后;他拍到贾特尼目光严肃而坚定,看着弗朗西斯·肯尼迪倒地,看着那些特工在这可怕的一瞬间几乎僵在原地,他们所受过的所有应付突发状况的训练都在这沉重的一击中忘得干干净净。然后摄像师看见贾特尼试图逃跑,却被人群团团围住。但是他的摄像机没有拍到最后的镜头,这将使他抱憾终生——人们将大卫·贾特尼撕成了碎片。
全城上下,哀号之声淹没了所有象征权力的大理石大厦和纪念碑,那是数百万总统的崇拜者发出的,他们失去自己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