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第十六章(1 / 1)

弗朗西斯·肯尼迪现在的权力和位子都已安全无虞,敌人已然被打败,未来的命运也已经好好思忖过了。还差最后一步行动,他需要作最后的决定。他已经失去了妻子和孩子,个人生活不再具有任何意义。他现在唯一剩下的,就是和美国人民共同羁绊的命运。肩负这样的责任,他能走多远呢?

他宣布自己将在十一月份竞选连任,并且组织了竞选活动。克里斯蒂安·克里得到命令,要对所有的大企业施加法律压力,特别是那些媒体集团,要求他们绝不可以干涉选举过程;副总统海伦·杜·普雷负责鼓动美国妇女;阿瑟·威克斯在东部自由党人的圈子里颇有影响;而尤金·戴兹一直留意着那些比较进步的企业界领导,所以他负责筹集资金。但是弗朗西斯·肯尼迪在最后的分析中知道,这一切都是外围因素,一切最终还是要看他自己,要看美国人民愿意在多大程度上和他本人在一起。

有一点非常关键:这一次,人民一定要选出一个会坚定站在美国总统身后的国会。他想要一个完全按照他的想法行动的国会。

所以现在弗朗西斯·肯尼迪一定得摸清美国人民内心最深处的情感,这是一个正经历剧变的国家。

根据奥德布拉德·格雷的建议,他们一起去了纽约。他们率领着纪念的人群沿着第五大道游行,一直走到原子弹爆炸形成的巨大陷坑那边。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向全国表明,这里已经没有放射残留的危险了,也没有藏着另一颗原子弹。肯尼迪出席了死者纪念仪式,并承诺要划出一块土地,为所有需要怀念的人们建造一座公园。他在讲话中部分提出,在当前这个危险的、受技术官僚影响的时代,不加限制的个人自由会带来危险。他认为,个人自由必须服从于社会契约,以保证后者的推进。为了提高社会大众的生活,个人必须要放弃一些东西。他虽然只是顺便提及了上述内容,但是却受到了媒体的重点关注。

听到人群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奥德布拉德·格雷心中充满了令人厌恶的讽刺感。一次如此可怕的破坏行动怎么能给一个人带来这么大的运气呢?

在小一点的城市和乡村地区,当震惊和恐惧逐渐消退之后,取而代之的是人们残酷的满足感——纽约遭受到的这一切都是活该,爆炸还不够大,没有把整座城市,还有所有自在享乐的有钱人、高傲自信的犹太人和总是犯罪的黑人都炸飞,真是太遗憾了。苍天在上,公平的上帝总算选择了一个正确的地方来执行这大惩罚。不过从全国范围来说,人们仍然心存恐惧——他们的命运、生活、世界以及他们的后代就捏在这几个变态手里。这一切肯尼迪都感受到了。

每周五晚上,弗朗西斯·肯尼迪都对国民做一次电视讲话,他并不刻意掩饰这讲话其实就是竞选演说,但是现在他的播出时间已经想要多长就有多长了。

他运用一些醒目的标语和小小的演讲,直指听众的心灵深处。

“我们要向人类每天造成的悲剧宣战,”他说,“而不是向其他国家宣战。”

他不断重复第一次竞选时提出的那个著名问题:“为什么每一次大战结束之后,虽然几千亿美元都被白白花掉,换来的只有死亡,但是世界却变得更加繁荣?如果那几千亿美元都用在改良人类上面,又会如何?”

他开玩笑说,政府造一艘核潜艇的钱,可以资助一千户贫穷的家庭;政府造一架隐形轰炸机的钱,可以资助一百万个家庭。“我们可以只当它们在演习中失踪了,”他说,“天啊,这又不是没发生过,人们还付出了宝贵的生命。我们只要假装发生了这种事。”当有些评论家指出这样会削弱美国国防,他说国防部的数据报告是绝密资料,不会有人知道国防预算减少了。

他宣称,在第二个任期内,他将更加严厉地打击各类犯罪,还要努力为所有美国人争取买新房、报销医疗费用和获得高等教育的权利。他强调这并不是社会主义,不过需要的资金只需从美国富有企业的身上拔下一根汗毛就够了。他重申自己并非宣传社会主义,而只是想保护美国人民不要被那些“高贵的”有钱人欺负。这些话他说了一遍又一遍。

对国会和苏格拉底俱乐部来说,美国总统已经向他们宣战了。

苏格拉底俱乐部决定到加利福尼亚召开一次讨论会,研究如何在十一月的大选中打败肯尼迪。劳伦斯·萨勒坦非常着急。他知道总检察长正在郑重其事地准备起诉书,起因就是伯特·奥蒂克的种种行为;而且他还要启动一系列调查,针对马丁·马福德的金融交易。格林威尔的确很干净,不会有什么麻烦,萨勒坦并不担心他。但是萨勒坦知道自己的传媒帝国其实也很危险,多年来他们一直逍遥法外,以至于如今变得非常大意。他的出版社、书籍和杂志都还问题不大,没有人能诟病纸质媒体,因为它们受强大的宪法保护。当然,不排除像克里这样精明的人有可能会调高邮费。

但萨勒坦真正担心的是他的电视帝国。不管怎么说,频道资源属于政府,并且是由政府分配的,电视台只是获得执照而已。萨勒坦经常感到疑惑不解的是,政府允许私人公司通过这些频道来挣大钱,但是为什么没有征他们的税呢?他一想到肯尼迪将来会直接任命一名强势联邦通信专员,就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这可能意味着,电视台网和有线公司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路易斯·英弛一直很爱国,虽然佩服肯尼迪总统,但是内心却对他不那么忠心。他仍然被称作是纽约最令人讨厌的人,但却主动要求重建被爆炸摧毁的那片地区。他们将在被破坏的街区修建大理石纪念碑,四周则是绿色的林地,以此让这片地区得到净化。他将支付全部费用,且一分钱也不赚,并且将在半年内让工程完工。感谢上帝,放射的危害已经衰退到最小了。

所有人都知道,英弛办起事来绝对比任何政府部门搞得都要漂亮。当然他也明白,他还是可以通过建筑子公司、设计院和咨询委员会赚到一大笔钱的,而且由此带来的广告效应更是无价。

英弛是美国最富有的人之一。他的父亲就是那种精明的大城市地主,干过不少类似切断公寓楼供暖、削减物业服务,以及为了建造更加昂贵的公寓而驱赶原租户的事情。英弛从小就跟着父亲学会了如何贿赂建筑监理人员。后来,他又在大学里获得了企业管理和法律方面的学位,便开始贿赂市议员、自治行政区的区长和他们的工作人员,甚至还有市长。

就是路易斯·英弛,他公然与纽约的房租控制法案作对;同样也是他,把中央公园外围的大楼地产合同全部揽在自己手里。结果现在,公园周围都是巨大的钢筋混凝土墙面,大楼里面住着华尔街的掮客、知名大学的教授、著名作家、新晋艺术家以及豪华酒店的主厨。

社区激进分子指控英弛,说他在重建纽约的过程中,破坏了大量价格适中的房子,因而他应该对上西区、布朗克斯、哈莱姆和康尼岛的可怕贫民窟负责。而且,他一边对时代广场地区的修复工程横加阻挠,同时秘密购入楼房大厦。对这些指控,英弛反驳说这些人都是得寸进尺的捣乱分子,就算你手里有一包大粪,他们也会吵着要分一半。

英弛的另外一项对策是对城市法律的大力支持,要求地产老板们出租房屋时对不同的种族、肤色和信仰一视同仁。他还曾发表演讲声援这些法案,因为它们将小的地产商挤出了市场。一个只有阁楼和地下室可供出租的地产商不得不接收那些醉汉、精神病、毒贩子、强奸犯和强盗。最终,这些小地产老板都会一蹶不振,卖掉他们的房子,然后搬到郊区去。

但是英弛现在已经洗手不干这些勾当了——他已经跻身于上层阶级。美国的百万富翁遍地都是,而路易斯·英弛是美国百来个超级亿万富翁中的一个。他拥有公交系统、旅馆和航空公司;他拥有大西洋城最大的赌场旅馆之一;他还拥有加利福尼亚州圣莫尼卡的数座公寓楼——虽然,也正是该市的地产给他造成了最大的麻烦。

路易斯·英弛加入苏格拉底俱乐部,因为他相信该俱乐部那些有权有势的成员可以帮他解决圣莫尼卡房地产项目的麻烦。要想密谋什么计划,最好是利用打高尔夫的时候。讲讲笑话,挥挥球棒,协议就成了。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看起来更清白无辜?国会委员会最疯狂的调查员和新闻界量刑最重的法官也不能指控那些打高尔夫的人有犯罪企图。

结果证明,苏格拉底俱乐部比英弛期望的还要管用。他和百来个大佬交上了朋友,他们把持着国家的经济部门和政治机器。就是在苏格拉底俱乐部,路易斯·英弛成为了“金钱协会”的一员,他们一次交易就可以买下一个州议会代表团的全部成员。当然你买不到他们的肉体和灵魂——这里说的可不是什么抽象概念,比如恶魔与上帝、善良与邪恶、美德和罪恶之类的。不是。你讨论的是政治,是可能发生的事情。有些时候,一个议员要反对你才能赢得选举。没错,百分之九十八的议员都会获得连任的机会,但是往往是其余那百分之二才会听取选民的意见。

路易斯·英弛有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不,并不是要成为美国总统,他知道自己做地产老板的印记是抹不掉的,他破坏了纽约的面貌,这不啻为建筑上的谋杀。在纽约、芝加哥,特别是圣莫尼卡,住在贫民窟的百万民众都等着冲上大街把他的脑袋挑在长矛上。不,他的梦想是成为现代文明世界第一位万亿富翁,出身平民的万亿富翁。他的财富都是靠劳动者结满老茧的双手挣来的。

只要还活着,英弛就希望有一天他可以对伯特·奥蒂克说:“我有一千个单位。”经常让他感到恼火的,就是得州那帮石油佬说话时总是提到“单位”——一个“单位”在得克萨斯就代表一亿美元。奥蒂克提到达克城被炸毁的时候,就说:“老天,我在那里损失了五百个单位。”英弛发誓自己有一天要对奥蒂克说:“见鬼,我有一千个单位都拴在房地产上。”奥蒂克就会吹一声口哨,说:“一千亿美元吧。”然后英弛就对他说:“嗯,不是,是一万亿美元,在我们纽约这边一个单位是十亿美元。”这样才能让那个得州混蛋彻底服气。

为了让这个梦想成真,路易斯·英弛把领空概念也变成了资本。也就是说,他会买下一线城市现有高楼上方的领空,然后在那些楼房顶部继续建筑。他用白菜价就可以买下那些空间,因为这还是个全新的概念,就像他祖父当年买下沼泽地这个全新概念一样,因为祖父知道技术能够解决问题,把沼泽地的水抽干,将其变成能赚钱的楼房地块。问题是不能让民众和他们的立法委员阻止自己的计划,这需要时间和大笔投资,但是他很自信,问题可以搞定。确实,像芝加哥、纽约、达拉斯和迈阿密这样的地方将变成巨大的钢筋水泥监狱,但是人们也不是非住在纽约嘛——除了那些精英阶层,他们喜欢博物馆、电影院、剧院和音乐厅。当然,他们还有些供艺术家流连的小精品店。

最重要的是,当路易斯·英弛最终成功之后,纽约市就不会有任何贫民窟了。小偷小摸分子和工人阶级根本租不起纽约的房子,他们只能乘坐特别列车或者特别大巴,从郊区进城,但是夜幕降临时他们就会离开。英弛公司豪宅和公寓的租户居民们可以去剧院、迪斯科舞厅和豪华饭店,不用担心夜晚的街道是否安全。他们尽可以在大道上散步,甚至可以到小路上探险,或者去公园里溜达,都很安全。他们为这样的天堂付出什么代价?财富。

路易斯·英弛收到去加州的苏格拉底俱乐部开会的通知后,就开始了一趟横穿美国的旅程。他得去和大城市的大房产公司磋商,要求他们承诺出钱帮忙打败肯尼迪。几天以后,他到达了洛杉矶,便决定在开会之前先顺道去圣莫尼卡看看。

圣莫尼卡是美国最美的城镇之一,主要因为这里的居民成功抵制了房产商们修建高楼大厦的企图,并保持了租金稳定,控制四处建楼。海洋大道上一处不错的公寓,俯瞰大西洋,租金只有市民平均收入的六分之一,这种局面简直要把英弛逼疯,已经二十年了。

英弛觉得圣莫尼卡的例子简直是骇人听闻,对于美国的自由企业精神就是一种侮辱。这些单元在今天的情况下,租金至少可以提高十倍。他已经买下很多公寓楼,都是一些迷人的西班牙风格居民楼,有内部庭院和花园,而且都是矮矮的两层小楼房,位于那些价值不菲的黄金地段,这完全就是浪费。而法律规定,他又不能提高这座天堂城市的房租。啊,圣莫尼卡的领空值几十亿美元呢,大西洋的海景又能再增值个几十亿。有时候,英弛还有些疯狂的主意——就干脆把房子垂直盖在大海上,这个想法让他头晕目眩。

他邀请了三位市议员到迈克尔饭店吃饭。他当然不会直接贿赂他们,他对他们讲了自己的计划,让他们知道,只要改动一下某些法律,大家都会净赚几百万。他们似乎都没兴趣,这让他很沮丧,但是更糟糕的部分还在后面。当英弛坐上自己的豪华轿车,便听到一声爆炸。轿车内部的玻璃四处飞溅,后窗完全碎了,挡风玻璃炸开一个大洞,其他部分则像蛛网一样裂开。

警察赶到之后,告诉英弛爆炸是一颗手枪子弹造成的。他们问他是否有什么仇家,路易斯·英弛颇为真诚地说没有。

第二天,苏格拉底俱乐部的特别讨论会“民主社会中的煽动行为”召开。

参加会议的有:伯特·奥蒂克,他正受到“诈骗操纵和贿赂组织”的指控;乔治·格林威尔,他看起来就像他那中西部大青贮窖中藏着的成熟小麦;路易斯·英弛由于头天死里逃生的经历,英俊的脸庞有些苍白发青;马丁·“占为己有”·马福德,阿玛尼西服仍然掩盖不住他发福的身体;还有劳伦斯·萨勒坦。

伯特·奥蒂克率先发言。“有没有人可以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肯尼迪不是共产主义者呢?”他说,“他想把医疗和住房都搞成社会主义,他还害我受到‘诈骗操纵和贿赂组织’的指控,我又不是意大利人。”他开了个小玩笑,但是没有人笑,于是他继续说道,“我们想要什么都能搞到手,但是我们得面对一个关键事实,那就是,对于我们在座各位都重视的东西来说,他的存在是个巨大的危险。我们必须采取点极端行动。”

乔治·格林威尔平静地说:“他能指控你,但是他不能判定你有罪——我们在这个国家仍然要走正当的程序。现在,我知道你受了很大的刺激。但是如果我在这个房间里听到任何危险言论,我就会出去。我不想听任何叛逆或者煽动的话语。”

奥蒂克被这番话激怒了。“我比这个房间里任何人都热爱我的国家,”他说,“这就是让我难受的事。检控书上说我有叛国的行为。我!我的祖先来到这个国家时,肯尼迪家族还他妈的在爱尔兰啃土豆呢!我们发家致富时,他们还在波士顿酿私酒呢!那些炮手向达克上空的美国飞机开炮,可那又不是我下的命令。的确,我跟舍哈本苏丹做了个交易,但是我那样做都是为了美国的利益。”

萨勒坦冷冰冰地道:“我们知道肯尼迪是个大问题,我们来这儿就是为了讨论出个解决办法,这既是我们的权利,也是我们的责任。”

马福德说:“肯尼迪的全国讲话就是胡说八道。他从哪里去弄到巨额资本来支持这些项目?他谈论的就是一种改良过的共产主义制度。如果我们能费点劲让媒体明白这一点,人民就会背弃他。这个国家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早晚会成为百万富翁,而且他们现在已经在担心被扣税了。”

“那么为什么所有的民意调查都显示弗朗西斯·肯尼迪会赢得十一月的大选?”萨勒坦烦躁地问。就跟以前好多次一样,这些有权有势的人这么迟钝,他感到很吃惊。他们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肯尼迪具有超强的个人魅力,以及对人民群众强大的感召力,他们这么糊涂,完全只是因为他们自己对肯尼迪的个人魅力无动于衷罢了。

房间里一片沉默,然后马丁·马福德道:“我最近了解了一下正准备出台的规范股市和银行的法律,如果肯尼迪当选的话,我们就走投无路了。如果他让自己的管理机构插手,监狱里就会挤满富人。”

“我会在牢房里等着你们。”奥蒂克说着,咧嘴笑了笑。虽然他正遭到指控,但是不知为什么,他的幽默感倒是一直不减,“到时候我应该是个模范囚犯,我可以保证你们的牢房里都会有鲜花。”

英弛不耐烦地说:“你还能住在那种乡村俱乐部似的监狱里,可以使用计算机,继续和你那些油轮保持联络。”

奥蒂克从来没有喜欢过路易斯·英弛。他不喜欢英弛把人摞在一起,从地下一直摞到星星上,而且屁大一点的公寓,他就敢开价一百万美元。奥蒂克道:“我肯定我的牢房比你们自己住的漂亮的公寓还要大。一旦我进了监狱,你们就别他妈指望还能弄到石油给那些摩天大楼供暖。另外,我在监狱里赌博的运气会比在你的大西洋城的旅馆赌场的运气还好呢。”

格林威尔在这几个人中年纪最大,跟政府打交道的经验最多,所以他觉得自己应该控制一下场面:“我想,通过我们的公司和其他代表,我们可以给肯尼迪的竞选对手投入大量的竞选捐助。马丁,我想你应该志愿成为竞选经理。”

马丁·马福德说:“首先,我们先要决定大家目前讨论的资金是什么性质,以及怎样捐助这些资金。”

格林威尔说:“来个整数吧,五亿美元如何?”

奥蒂克说:“等一下,我刚刚损失了五百亿美元,而你们竟然让我再扔进去一个单位?”

英弛有些不怀好意地说:“什么一个单位,伯特。你们石油业的人想拿我们开涮吗?你们得州佬就省不出那么一亿美元?”

萨勒坦说:“电视播出时段要耗费一大笔钱。从现在到十一月还有整整五个月的时间,如果我们要在这段时间内占满所有的频道,那可不便宜。”

“你的电视台网有的是钱。”英弛说道,语气咄咄逼人。他素来以谈判强硬闻名,并对此引以为傲:“你们这些做电视的家伙,把股票从一个口袋里掏出来,然后它们又出现在你们其他的口袋里,跟变魔术似的。我觉得这是我们捐钱的时候应该考虑的因素。”

马福德说:“看看,我们现在在讨论买白菜呢。”这句话激怒了其他人。“占为己有”·马福德向来对金钱漫不经心。在他眼里,金钱并没有现实意义,而是某种电传形式,可以将精神物质由缥缈的一方传向同样缥缈的另一方而已。关系还不固定的女孩儿,他随手就送她们一辆梅赛德斯,这是他从富裕的得州人身上学到的一种怪癖。如果他和某个情人交往达到一年,他就会给她买一所公寓,让她晚年无忧。他另外一个情人在马里布有一所房子,还有一个在意大利有座城堡,在罗马有所公寓。他还曾经给一个私生子买了一栋小别墅,这对他来说都不算花钱,只不过是几张签了字的纸而已。而且不管他到哪里旅行,总有自己的地方住。那个阿尔巴尼斯姑娘就是这样有了自己的著名饭店和大楼。还有其他很多人也跟她情况类似。金钱对于“占为己有”的马福德来说,什么都不是。

奥蒂克咄咄逼人地说:“达克就是我应该出的份子钱。”

马福德道:“伯特,你现在可不是在国会委员会面前辩论石油损耗补偿问题。”

“你没有选择,”英弛对奥蒂克说,“如果肯尼迪当选,组建了他的国会,你就得坐牢。”

乔治·格林威尔又一次在想,自己是否应该正式离开这帮人。毕竟,他年事已高,不适合再冒这种风险了,他的粮食帝国也比较稳固,不像这些人所从事的行业这么危险。石油行业很明显是在敲诈政府,以获得不光彩的利润。他自己的谷物企业则比较低调,一般民众也不会知道,其实就是五六家私营公司控制了世界的面包价格。格林威尔担心,像伯特·奥蒂克这样一个鲁莽好战的人会把所有人都拖进真正的大麻烦当中。但是他又很喜欢苏格拉底俱乐部的生活,那几次长达一周的静修真是内容丰富:关于国际事务的有趣讨论、双陆棋比赛,还有桥牌的决胜局,都很有意思。但是要从国人身上榨取最大利益,这样的事情已经不能引起他的兴趣。

英弛说:“得了吧,伯特,不就是一个单位嘛,对石油行业能有什么影响?靠着石油损耗补贴,你们这些家伙过去一百年里已经把公众的**都嘬干了。”

马丁·马福德大笑起来。“别胡说八道了。”他说,“我们都在一条船上,如果肯尼迪赢了,我们大家都完了。别说钱了,先说说正事吧。我们得想办法在竞选中击败肯尼迪。得找点能把他扳倒的事:他没有及时对原子弹恐吓采取行动,未能阻止爆炸事件,怎么样?或者是,自从他夫人去世之后,他就没再碰过一个女人?或许他跟他的叔叔杰克一样,在白宫有几个相好的娘们,如何?还有好多事呢,搞搞他的个人幕僚怎样?我们有好多事可做呢。”

这番话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奥蒂克若有所思地说:“他身边没什么女人,这个我已经查过了。说不定他是个同志呢。”

“那又怎么样?”萨勒坦问。他的电视台网中有几个顶级明星就是同性恋,所以他对这个词很敏感。奥蒂克的笑声让他很不痛快。

但是路易斯·英弛却出乎意料地接过了奥蒂克的话茬。“对呀,”他对萨勒坦说,“公众并不在乎你那几个傻瓜明星是同性恋,不过如果是美国总统的话,会怎么样呢?”

“我们得等待时机。”萨勒坦说。

“我们等不得了,”马福德说,“而且,总统也不是同性恋。他现在不过是暂时的性冷淡而已。我觉得我们最容易攻击他的办法是从他的幕僚入手。”马福德若有所思地加上一句。他沉思片刻:“总检察长,克里斯蒂安·克里,我手下有几个人在调查他,你们也知道,作为公众人物,他有些神神秘秘的。他非常有钱,远远超出公众想象,我曾经以非官方的方式,对他的银行账户做过一点了解。他不怎么花钱,既不养情人,也不是瘾君子,否则他的现金流应该显示出这方面的花费。他是个出色的律师,但是却不那么在意法律,多少有些不务正业。我们知道他对肯尼迪很忠心,而且对总统的安全保卫工作也做得十分到位。但是这种尽职的保护反而会阻碍肯尼迪的竞选,因为他不允许总统和选民握手。总而言之,我觉得要集中对付克里。”

奥蒂克说:“克里是中情局的,最擅长搞调查。我就听说过几桩关于他的怪事。”

“或许我们可以拿这些事做文章。”马福德说。

“故事只是故事而已,”奥蒂克说,“你们也没办法从中情局档案中搞到任何东西,只要是泰佩那家伙当家,就没戏。”

格林威尔不经意地说:“我碰巧知道一点总统幕僚长的事,就是那个戴兹,他的私生活好像乱七八糟的,他的老婆总是跟他吵架,然后他还和一个年轻姑娘有来往。”

见鬼,马福德想,不能让他们再在这些问题上纠缠不清了。杰若琳·阿尔巴尼斯已经跟他说过克里的威胁。

“这些都太小儿科了,”他说,“就算我们把戴兹逼走,又能有什么好处?公众不会因为总统的某个幕僚和小姑娘乱搞就背叛总统的,除非是强奸或者性骚扰什么的。”

奥蒂克说:“所以我们可以拉拢那个女孩,给她一百万,让她告他强奸。”

马福德说:“可以,但是他们有三年的暧昧关系,她所有的账单都是他来付的,这样的情形下告他强奸,根本就说不通。”

还是乔治·格林威尔给出了最有价值的建议:“我们应该集中火力,攻击纽约原子弹爆炸事件。我觉得金茨众议员和兰博蒂诺参议员应该在参众两院组织调查委员会,传唤所有的政府官员。就算他们说不出什么具体的事情,也会抓到不少巧合,可以让媒体大做文章。这个时候你们就要动用各自的影响力了。”他对萨勒坦说,“这才是我们最大的希望,现在我建议大家马上着手工作。”然后他又对马福德说道,“组建你的行动委员会吧,我保证给你捐款一亿美元,这可是一笔周全谨慎的投资。”

会议结束之后,只有伯特·奥蒂克还在设想采取些更激进的措施。

刚刚开完会,劳伦斯·萨勒坦就被弗朗西斯·肯尼迪总统召见了。当萨勒坦出现在椭圆办公室时,他看见总检察长克里斯蒂安·克里也在,这让他更加警惕。见面没有任何寒暄客套,肯尼迪不再是那个魅力十足的总统,萨勒坦觉得他更像是个复仇者。

肯尼迪说:“萨勒坦先生,我不想跟你装腔作势,不如开门见山吧。我的总检察长克里先生和我已经讨论过,将以诈骗操纵和贿赂组织的名义,起诉你的电视台网和其他台网。他也跟我提过,这个惩罚是否太过严苛。具体来说,你和其他传媒大亨曾经参与了一起阴谋,要解除我的总统职位。你支持国会对我的弹劾行动。”

萨勒坦说:“作为一家媒体公司,报道政治事件发展也属于我们的工作范围。”

克里冷冰冰地道:“别说废话了,劳伦斯,你们一帮人纠集在一起要对付我们。”

肯尼迪说:“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说说现在的问题吧。你们传媒公司几十年来一直过得悠闲自在。我现在不能再允许这个国家的传媒仅由一家公司来控制了。接下来,电视台的所有权将仅限于对电视公司,你们不能同时拥有图书公司,也不能拥有杂志,或者报纸,或者电影制片厂,或者有线公司。这样会造成你的权力过大,操纵过多的宣传渠道,这一切都将受到限制。我希望你把这个意思转告给你的朋友们。在弹劾进行期间,你们非法限制总统上电视讲话,这样的事情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

萨勒坦对总统说,他觉得国会不会允许他按照上述计划限制他们的传媒公司。肯尼迪咧嘴一笑:“不是现在这个国会,我们十一月份要选举了,我将竞选连任,而且我会为国会中支持我观点的人竞选。”

劳伦斯·萨勒坦回去以后,将这个坏消息带给其他电视台老板。“我们有两条路可走。”他说,“我们可以通过在媒体上宣传他的行动和政策来支持他,从而开始帮助他竞选。或者我们仍然保持自由独立,并且在必要的时候反对他。”他停顿一下,“这可能是我们最危急的时刻,我们要面临的不仅是收入的损失,不仅是监管限制。如果肯尼迪愿意,他可以吊销我们的执照。”

这太过分了,简直不能想象电视台网的执照可能会被收回。就好像早期边境垦荒时代那些自耕农,突然发现自己的土地被政府回收了。萨勒坦这些人一直以来都被授权拥有执照和免费频道,他们已经把这当作天经地义的权利。因此,这些老板们决定,他们不会讨好美国总统的,他们要继续保持独立自由。他们还决定要揭露肯尼迪,毫无疑问,他对于美国的民主资本主义来说是个危险因素。萨勒坦会把他们的决定转达给苏格拉底俱乐部的重要成员。

萨勒坦忧心忡忡地思考了好几天,怎样才能在他的电视台网发动一次反对总统的电视活动,同时还不能显得太张扬呢?毕竟,美国公众崇尚公平游戏规则,厌恶那种露骨的刻意诋毁行为。人民相信正当的法律程序,虽然他们算得上世界上最可耻的百姓大众了。

他的行动十分小心。第一步,他要把卡桑德拉·查特招致麾下,因为她的全国新闻节目收视率最高。当然他不能做得太直接,新闻主播们可以毫不顾忌地抵制对节目的公然干涉。但是,如果他们不和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共同进退,也就不可能获得当前的显赫地位,而卡桑德拉·查特就非常了解游戏规则。

萨勒坦在过去二十年内一直支持她的事业。当她还在做清晨节目的时候,他就认识她了。后来她被调到晚间新闻,他们一直保持联系。她追求上位的过程可以说是不择手段。大家都知道她曾经拦住一位国务卿,然后眼泪汪汪地喊道,如果他不同意做一个两分钟的专访,她就会丢掉饭碗的。她曾经使出诱骗、奉承或者敲诈等手段,迫使那些名流上她的黄金时段访谈节目,然后再用各种私密或者下流的问题刁难他们。萨勒坦认为卡桑德拉·查特是他所知道广电行业中最粗野的一个人。

萨勒坦邀请她在自己的公寓里一起吃晚饭,他喜欢和粗野的人在一起。

第二天下午,卡桑德拉到来的时候,萨勒坦正在编辑一条录像节目。他带她进入自己的工作间,那里有最新式的摄像、电视、监听和剪辑设备和机器,所有设备都连接有小型计算机。

卡桑德拉坐在凳子上:“真该死,劳伦斯,我还非得看着你再剪辑一遍《飘》吗?”他从房间角落的小吧台那里拿给她一杯酒,算是回答。

萨勒坦有个爱好,他会弄到某部电影的录像带,然后自己重新剪辑一下,好让电影更好看——他的电影录像带收藏颇丰,都是他所谓的最佳百部电影之类的东西。即便是他最喜欢的电影中,也会有某个场景或者对话他认为不够好或者没必要,然后他会用剪辑设备将其去掉。现在,他的客厅书架上排列着一百部录像带,都是最好的电影,这些电影可能比原来的版本更短一些,但是都已经达到完美无瑕的程度。甚至还有的电影最后的结尾不太好,干脆被他剪掉了。

他和卡桑德拉·查特由一位管家侍候着共进晚餐,他们讨论起她未来的节目。这样的谈话总是让卡桑德拉·查特情绪高昂。她告诉萨勒坦自己的计划是去拜访阿拉伯国家的首脑,让他们来到同一档节目中,同时再请上以色列总统。另外一个节目的计划是邀请三个欧洲国家的首相同时和她聊天。接着她又兴致盎然地说到去日本访问天皇。萨勒坦耐心地听着。卡桑德拉·查特总爱幻想些天马行空的事,而且每过几分钟,她就会新冒出一个让人瞠目的想法。

最后他打断她的畅谈,开玩笑地问:“你为什么不把肯尼迪总统列为你的采访对象呢?”

卡桑德拉·查特没好气地答道:“我们那样对他,他决不会再给我任何机会了。”

“情况确实不太乐观,”萨勒坦说,“但是如果你没办法请到肯尼迪,为什么不试试其他的途径呢?为什么不问问金茨众议员和兰博蒂诺参议员,听听他们讲的故事是什么样?”

卡桑德拉·查特对着他微微一笑。“你这个老谋深算的混蛋,”她说,“他们都输了。他们都是输家,肯尼迪会在选举中把他们都干掉。我为什么要让输家上我的节目?谁愿意在节目上看那些输家说话呢?”

萨勒坦道:“金茨跟我说,他们有关于原子弹爆炸案的重要信息,有可能是政府不作为才导致这场事故呢。他们没有好好利用核搜查小组,要不然那些小组应该在爆炸前就能探明原子弹的位置。他们可能会在你的节目中提到这些,这下子你的节目就能登上世界各大媒体的头版了。”

卡桑德拉·查特先是目瞪口呆,然后大笑起来。“天哪,”她说,“这太可怕了,不过你刚说完我就想到另外一个问题,我接着可以问问那两个输家,‘你们真的打心里认为美国总统要为纽约原子弹爆炸案中的一万名死难者负责吗?’”

“好问题。”萨勒坦说。

六月份,伯特·奥蒂克乘坐自己的私人飞机去了一趟舍哈本,和苏丹讨论达克城的重建问题。苏丹以皇家礼节招待了他,不但有舞娘和美食相伴,还召集了一批国际金融家,他们都愿意为新达克城投资。这真是美妙的一周,奥蒂克为了他那一亿美元,一直在搜刮这些人的口袋——这里掏一个“单位”,那里再掏一个“单位”,但是真正的大头,还是要从他自己的石油公司以及舍哈本苏丹的口袋里掏出来。

在舍哈本的最后一个晚上,奥蒂克和苏丹单独在皇宫里。饭后,苏丹撤掉房间里的侍者和卫兵。

他笑着对奥蒂克说:“我看,现在该讨论一下我们真正的生意了。”他停顿了一会儿,“你带来我要的东西了吗?”

伯特·奥蒂克说:“我希望你能明白一点,我不能做伤害我国家的事情。我只是要把肯尼迪这个杂种从总统位子上弄下去,否则我就得进监狱。他还会查出来过去十年里你我之间的每一笔生意往来,所以我做的事情对你也是有很大好处的。”

“我明白,”苏丹和蔼地说道,“我们和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毫不沾边。你能保证没人追查得到这些文件的源头是你吗?”

伯特·奥蒂克说:“当然了。”然后他将身边的一个真皮手提箱递给苏丹。苏丹接过来,拿出一份卷宗,里面有照片和图表。

苏丹看看这些材料,都是白宫内部的照片,图表则标出了大楼不同位置的岗哨。“这些是最新的安排吗?”苏丹问道。

“不是。”伯特·奥蒂克说,“肯尼迪三年前上台之后,克里斯蒂安·克里,就是联邦调查局和特勤局的头头,调整了一些岗哨的位置。他还在白宫里面加出一层楼面,供总统起居之用。我知道第四层就像是一个钢铁匣,没人知道那上面有什么。那儿从来没有公布过任何信息,他们肯定也不希望大家知道。那里是绝对保密的,只有总统的贴身顾问和最好的朋友们知道。”

“这点很有用。”苏丹说。

奥蒂克耸耸肩:“我能帮的忙就是掏钱。我们需要快速行动,最好赶在肯尼迪获得连任之前。”

“那个百人团总是需要用钱的,”苏丹说,“我来负责让他们拿到钱。但是你得明白,这些人是出于他们真正的信仰才行动的,他们并不是图人钱财的刺客。所以得让他们相信,是我这样一个受压迫的小国首脑出的钱。”他笑了笑,“达克城被毁以后,我相信舍哈本就成了这样一个国家。”

奥蒂克说:“这就是我来这儿讨论的另一个问题。我的公司因为达克城遭轰炸而损失了五百亿美元。我认为咱们得重新讨论关于你的石油合同问题,上一次你们太过强硬了。”

苏丹大声笑起来,但态度很友好。“奥蒂克先生,”他说,“美国和英国的石油公司从阿拉伯的土地上榨取石油,已经有五十年了。你付给那些无知的游牧民族酋长们几分钱,但挣回的却是几十亿美元,这是十分可耻的。现在我们想要按照石油的价值来收钱,结果你们的人就生气了。你们对自己的复杂设备和科学技术要价十分高昂吧,我们说过什么没有?现在轮到你们合理出钱了,就算你们觉得这是剥削压榨,你们也得掏钱。我这么说你别生气,可我还想着把价再抬高些呢。”

他们都从对方身上看出了一丝惺惺相惜的感情,两人都是不放过任何机会讨价还价的人。他们友好地彼此笑笑。

“我认为,美国消费者必须得为他们选举出来的疯狂总统的行为买单。”奥蒂克说,“虽然我很不想对他们这样做。”

“但你还是会这么做的。”苏丹说,“你毕竟是个商人,不是政治家。”

“我都快成牢犯了,”奥蒂克大笑着说,“除非我够运气,能等到肯尼迪消失。我不希望你误解我的意思。我会为我的国家做任何事情,但是也肯定不会让那些政客牵着我的鼻子走。”

苏丹笑笑表示同意。“我也不会让我的议会指挥我。”他拍拍手叫侍者进来,然后对奥蒂克道,“我看我们该找点乐子。那些肮脏的权力和统治交易也说够了。好好享受眼下的生活吧。”

很快他们就坐下来,享受了一顿精心安排的晚餐。奥蒂克很喜欢阿拉伯食物,他并不像其他美国人那么娇气难伺候,羊头和羊眼睛这类食物他都甘之如饴。

他们正吃着,奥蒂克对苏丹说:“如果你在哪些事上需要钱,我可以安排从我这边打钱给你,别人追踪不到。我们得给肯尼迪点颜色看看,这对我很重要。”

“我完全明白,”苏丹说,“好了,现在别说生意上的事了,作为东道主,我有责任好好招待你。”

安妮一直躲在西西里自己的老家,百人团的同伙突然叫她去开个会,这让她觉得很奇怪。

她在巴勒莫与其他人会面。其中有两个年轻人是她以前认识的,那时他们都在罗马读大学。这些人里年纪最大的现在已经差不多三十岁了,她非常喜欢这个人。他身材高挑,但是有些驼背,戴一副金边眼镜。他过去是一名卓越的学者,担任研究埃特鲁里亚历史的教授,前途无量。私底下,他对人彬彬有礼,非常友善。他之所以从事政治暴力活动是因为极度厌恶残忍而不合理的资本主义社会。他的名字叫奇安卡罗。

百人团里的另外一名她认识的成员,是大学里极左团体的一个煽动家。他那时有些夸夸其谈,但是能言善辩,喜欢煽动人群实施暴力活动,但他自己本质上并不是个行动派。自从他被反恐怖特别警察抓住并且严加拷问之后,性格就变了。说白了,安妮想,他们其实就是对他严刑拷打来着,害得他不得不入院治疗一个月。从那以后,这个叫萨鲁的人,就说得少做得多了。最后他被暴力基督接纳,进入百人先驱团。

奇安卡罗和萨鲁这两个人现在都隐藏着身份,躲避反恐怖警察。他们十分谨慎地安排了这次会议。安妮被叫到巴勒莫,并且要按照指示四处闲逛观光,等待有人联系她。第二天,她在一家女士精品店遇到一个叫丽薇亚的女人,这个女人带她来到一个小餐馆参加会议,他们就是餐馆里唯一的顾客。餐馆随即宣布打烊,店主和唯一的一名招待明显都是骨干成员。然后奇安卡罗和萨鲁从厨房里走出来,奇安卡罗穿着一身厨师长的制服,兴奋得眼睛发亮。他手上拿着一只大碗,里面盛放着意大利面,被切块墨鱼的汁水染得黑乎乎的。萨鲁站在他身后,手里提一个木篮,里面是烤得金黄的面包,上面洒着黑芝麻,还有一瓶红酒。

这四个人——安妮、丽薇亚、奇安卡罗和萨鲁——坐下开始吃午饭。奇安卡罗给每人上了一份意大利面,是从那个大碗里舀出来的,侍者给他们端上色拉、一盘粉红的火腿和黑白相间的芝士粒。

“咱们都在为更美好的世界而战,就凭这点也不应该饿着大家。”奇安卡罗说。他一直笑着,似乎非常放松。

“也不能渴着。”萨鲁一边倒酒一边说道。但他有些紧张。

女人们坦然享受着男人们的服务,遵照男女平等的革命理念,她们无须承担传统女性的角色。不过她们也觉得很可笑,因为她们来的目的仍然是接受男人发布的行动指令。

他们用餐时,奇安卡罗为会议作了开场白。“你们两个真够聪明,”他说,“似乎没人怀疑你们和复活节的行动有关,所以我们决定继续派新任务给你们。你们两人都非常能干,经验丰富,但更重要的是,你们意志顽强,所以要你们来参加。但是我必须警告你们,这次比复活节的行动要危险得多。”

丽薇亚问道:“你介绍细节之前,我们是否还要作自愿声明呢?”

这次是萨鲁斩钉截铁地答道:“是的。”

安妮不耐烦地说:“你老是这一套,非得问‘你们是自愿加入的吗?’难道我们是来吃这破烂意大利面的?我们既然来了,就肯定是自愿的。所以赶紧说正事吧。”

奇安卡罗点点头,他觉得她很有趣。“当然,当然。”他说。

奇安卡罗并不着急。他一边吃一边若有所思地道:“其实意大利面也不赖嘛。”他们都大笑起来。等大家笑够了,他说:“这次行动的目标是美国总统,我们要跟他算总账。美国自己闹出了原子弹爆炸事件,肯尼迪却要赖在我们头上,他的政府正在组织特别行动,对我们进行全球搜索。我刚开完一个会,我们世界各地的朋友都决定配合我们这次行动。”

丽薇亚说:“行动在美国的话,我们就没法干了。资金哪里来?信息联络渠道呢?我们怎么设立藏身地?怎么招募新成员?最主要的是缺乏必要的情报,我们在美国没有基地。”

萨鲁说:“钱不是问题,我们有资助人。人员会逐步渗透,当然他们知道的情况也有限。”

奇安卡罗说:“丽薇亚,你第一个去,有人在美国秘密支持我们,都是很有来头的大人物。他们会帮你建立藏身地和信息联络渠道,你还能从几个银行得到资金。你,安妮,是这次行动的主管,你迟一点去,因此你要负责比较复杂的部分。”

安妮高兴得心狂跳,她终于做到行动主管了,她终于能和罗密欧和亚布里尔平起平坐了。

丽薇亚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我们有多大胜算?”她问。

萨鲁安慰她道:“你的胜算很大,丽薇亚。就算他们抓到我们,他们也会放你走,好把整个行动连锅端。等到安妮行动的时候,你已经回到意大利了。”

奇安卡罗对安妮说:“没错,安妮,你的危险更大。”

“这点我明白。”安妮说。

“我也明白。”丽薇亚说,“我的意思是,我们大家成功的概率有多大?”

“非常小,”奇安卡罗说,“但是即便我们失败了,也没有白干,至少宣布了我们是无辜的。”

下午剩下的时间他们都在梳理行动计划,商讨要使用的暗号,以及特别网络的建设计划。

会议结束时,已是黄昏时分,安妮问了个一下午都没人提起的问题:“告诉我,我们这个计划最坏的结果是不是变成一次自杀性行动?”

萨鲁低头不语,奇安卡罗温柔的目光停留在安妮脸上,点点头。“有可能,”他说,“但这是你自己的决定,不是我们的。罗密欧和亚布里尔都还活着,而且我们都希望他们获释。而且,我保证,如果你被抓,我们也会努力争取释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