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然而或许正像方妍说的那样，就因为她没有当上一个重要的干部,远离了所谓的‘权力’和‘政（*治’,所以什么是非都和她不沾边,她每天乐悠悠和我一起上学一起放学,日子过的很快活,与我们在小学里动不动就被其他女生欺负相比,在紫荆中学读书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逍遥，不过只是需要注意一件事就对了,那就是男孩子都特别调皮，说是调皮还是客气的,因为他们估计再过几年就会成为这里附近称霸一方的流氓，因此方妍一早就告诫我，要注意保护自己,不要走夜路，不要落单，被非礼了一定要放声大喊。男生基本上没有谁敢非礼我，除了个别的好像李煜辉什么的胆子特别大，敢对着方妍吹口哨，但也仅止于吹口哨而已，多余的动作也不敢做。要知道这个叫李煜辉的，平时就喜欢对着女孩子动手动脚，记得有一次上课，当着语文老师的面把一个叫殷丽娜的女孩子穿的背带裤当场给扒到大腿根这里，气的语文老师连骂带跳，坚持拉着李煜辉要他跟她走，李煜辉当然不吃这一套，把垃圾桶一掀，往老师头上倒去，后来这位女老师就顶着一只铁皮的铅桶哭着跑出了我们的教室，在校长室里发誓说死也不要再教我们班了。

方妍对于谁来教我们一开始丁点儿都不关心，她只想知道殷丽娜会怎么办，我们都以为殷丽娜会还手，但很显然不是每个人都有胆子做方妍，殷丽娜事后也不过就是掉了几滴眼泪，连对班主任告状都不敢，搞得李煜辉从此以后愈是盯着她动手动脚，方妍说：“这样的人你就不能让他得逞一次，否则他就会以为你怕了他，然后蹬鼻子上脸。”

我对她上次拿刀片的事儿还有些肝儿颤，忙说：“姑奶奶，你就算了吧，别惹事了，你不会是要替殷丽娜出头吧？”

方妍只是冷笑了一下没说话。

但她的行为还是出卖了她，偶尔几次在走廊里与李煜辉狭路相逢，方妍总是目不斜视的一个人，却老是会拿出一种看死老鼠一般的嘴脸看李煜辉，弄得李煜辉非常尴尬，很没面子，我看他好几次憋着一肚子气想要挑衅她，都被周围的几个男同学给压制住了，具体有谁我也忘了，反正总逃不开戴小雷，黄钢和叶声这帮人。

我每次都吓得手心出汗，方妍却一脸镇静道：“放心吧，他没这个胆子，他要是敢来，我就有办法叫他从此以后滚出紫荆中学，再也回不来。”

诚如她所说的，李煜辉这人还真是，他果然不敢来找方妍的麻烦，他下意识里对方妍感到害怕，说从她眼睛里能看到一种寒冷的恶意，所以就算他看到方妍和我走在一起，也只是吹个口哨而已，连语言调戏都不敢，更别提动手动脚了。

当然很久以后我们才知道，李煜辉除了这个原因之外，还有另一个理由，他并不是单方面就怕了方妍，而是被叶声给制止住了，每一次都是，不过彼时的我们一点儿都不知道，叶声也从来没有打算让方妍知道。

后来再来的一个语文老师是个老头子，年纪实在太大了，只来了一节课就被班级里的一群男生给哄下了台，说实话我还真怕他们把老头儿给打伤了，所幸的是，老头儿挺有自知之明，第二次就对校长声称身体抱恙，不来了。

这样一来，校长终于下了狠心，把一班提高班的语文老师给我们拨了过来，这样一安排，就等于我们的数学和语文老师与提高班共享，提高班的优势顿时也就没那么明显了，除了一帮子的小猴子们不喜欢之外，两班的同学和家长都很高兴。

方妍开始对这个新来的语文老师也没抱什么期望，她觉得所有课程里语文是最好教的，我们从小到大接触过太多的语文老师，都是照本宣科，把当天要读的单词读一遍，把课文都一遍把教参读一遍，完全就是一个僵尸，由此方妍才会说语文老师其实最没有技术含量，我们只要自己到七浦路去买一本教参，回来翻一翻就有个正确答案，然后回头考试的时候照抄就行了。按她说的，我们班后来的确有几个女孩子自发组成小团体分成几波前后袭击了七浦路的教参书店，买到了书之后果然个个考试分数都奇高。

但这个焦祺若却让我们很意外，意外到方妍从此上语文课不打瞌睡了，也不在桌子底下做其他学科的作业了，而是用手托着腮认真的听这个老师讲课，她觉得焦老师是一个很特别也很好的，简直好的千载难逢的老师。

怎么竟然让她在紫荆中学这么烂的的学校遇见了呢？！

这大约就是俗称的缘分吧。

要知道，焦淇若老师来的第一天，就把李煜辉给请出去了，并且放出狠话来：“谁还要闹的，就跟他一起出去！你们要知道，来我这里上课就要听我讲，你们要讲的，就全部出去，我不管你们是出去抽烟还是喝酒还是打架，反正被抓进去也不关我的事儿，但在我的教室里就不行。”

跟着，一帮不服气的男孩子纷纷轰轰烈烈的跟着李煜辉走了，一走就是一个星期。

不过在这一个星期的时间里，他们无所事事，既没有打架，也没有喝酒，他们根本没什么事儿做，因为假如你要捣蛋，首先你必须得有一个让他们发挥的场地，焦祺若清楚的很，这帮爱惹是生非的孩子无非是想要引人注意而已，当没有人来关注他们的时候，他们自然而然就静了下来，每天都呆在操场了发呆，要不就是抽香烟牌。渐渐地，一个男生回去了，两个男生回去了，最后连李煜辉自己都扛不住回了教室听课。

焦老师上课很严谨，每天布置的功课量大到惊人，她说这就是提高班每个同学都做的功课，如果你们不想做，可以不交。但是想做的同学明天务必都交齐了。

结果第二天全班一本作业本都不少。

整件事令陆剑晴感到特别意外，她从没有见过哪个老师把全班同学给收拾的这么服帖的。

就连方妍周末的时候都带着我去了一趟新华书店，买了一本特别厚的字典，说以后一定派的上用场。

果不其然，在焦老师的督促下，全班同学们发现，焦祺若老师简直就是一个教书狂人，如果说书上有一篇课文，要背或者朗诵读通的，都应该是我们自己的本分，她上课要做的，要教给我们的是关于这篇课文更多更深层次的东西。我还记得那一天方妍亮着眼睛对我说：“这个老师很棒。”

我相信她的眼光，但我是真的跟不上焦老师的节奏，尤其是文言文，我读的很困难。还记得有一次就因为一篇文言文没背好，被焦老师罚站了整整半节课，当然除了我之外还有班里一半的同学都是。

焦老师却道：“没有人一开始就是聪明的，你们没有天分，不能像别人一样背的那么容易，那么一次背不出来就背两次，两次背不出来就背三次，直到背不出来为止。要知道这不是我要求高，起码我们提高班的同学除了两个，其他都背出来了，而你们班也比我想的好，有一半在座的同学都背出来了，那么，你们有什么理由背不出来呢？”

方妍就是那在座的其中一个，她对于语言的把握很精准，语感也很好，一篇《陋室铭》，她随便看两眼，念几句熟悉一下就完事了，我却不同。

除此之外，焦老师最大的特色是她会从课文中延展出很多知识来，比如说写这篇文章的作者，不管是近代现代的，还是古代唐宋元明清哪一个，她都能精准的说出当时的时势，而后把作者深度剖析一番。方妍跟听评书一样听的津津有味。而后才会开始分析课文，分析的时候神情专注，就像揣着手术刀的外科大夫，导致很多年以后，同学聚会，李煜辉喝完酒都十分感慨道：“想当年我没有误入歧途，顶顶要多谢的就是焦老师了，妈的，那篇《陋室铭》我到现在都还能全文背诵，跟复读机似的。”

大家听了哈哈大笑，一起喝着啤酒，吃着火锅。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人念了一句：“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跟着哗啦啦的，所有人把这篇文章从头到尾一气念了一遍，像是缅怀逝去的青春一样，可见焦老师当时的洗脑功力有多么的强劲。

当时的方妍也是人生中第一次对语文产生了强烈的兴趣，看焦老师的眼神也不一样，用她自己的话讲，那就是一只狐狸见到了一只鸡，一头狼见到了一块好肉，我被她这样的比喻笑死，但看的出来，焦老师也认为方妍很特别，她发现无论她布置多少功课下去，方妍总是第一个给反应的。开始她看了方妍的成绩，想不通，这么一个成绩好的女孩子进了紫荆中学以后怎么学习成绩老是上不去，一直在第六名到第十名之间徘徊，关于这一点我也疑惑过，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因为方妍还是觉得自己的存在感太强了，导致许多同学暗地里都拿她当潜在的竞争对手，于是她不得不选择‘笨一点’，只要不是期中和期末，她就表现的极其平庸，一直随便考考，说实话，我个人认为这也是需要一点本事的，我问她是如何做到的，她说容易的很，前十名分数咬的都很紧的，无非相差个一两分，所以她算一算，只要在关键的时候少做几道填空题就好了。

答案就是这么简单。

直到有一次，焦老师出了一张特别难得考卷，内容包括什么‘山南水北谓之阳’，这对于咱们这波天资愚钝的六年级同学来说简直就是天书，虽然当时上课的时候焦老师也的确是略提了那么一提，结果这一次考试可想而知出现了大面积的瘫痪状态，成绩骄人的只有一个藏拙了许久的方妍同志。

通过这件事，焦祺若算是成功的把方妍从幕后挖到台前来了，事后找她到办公室谈话，问她：“你怎么懂得这些？”

方妍道：“焦老师你不是上课时讲过的嚒！”

“但你还懂得活学活用呀，其实这次的考卷我是故意出的那么难得，就想看看谁会跳出来，我们提高班的几个人都没有你考的好，倒真是让我意外。”说着，顿了一顿，问道，“对了，你平时都看什么书？”

方妍愣了一下，坦白道：“我啊……哦，我吧，前段时间看的是《三国》。”

焦祺若笑道：“女孩子喜欢看这个的还真少。”

“是嚒？”方妍有些意外，这一点她一直没有意识到她和我们的不同，嘀咕道，“很多同学都看呀。”

“那除了《三国》呢？还看什么？”焦祺若开始觉得诡异了。

方妍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战国策》。”

焦祺若震了一下，道：“你能看懂《战国策》？”

方妍道：“可以啊，也不是很难，挺逗的其实。”

焦祺若无语，半晌道：“你——难道就不看漫画？”

这个年纪的孩子起码要看几本漫画吧！焦祺若想。

“哦，有的。”方妍点头道，“我家里有小时候买的连环画，我以前很喜欢看的，不过现在人大了，都看腻了，情节都背的出来。”

焦祺若笑了：“哦，是啥？”

“康熙大帝。”

“……”

焦祺若这回彻底无语了，盯着方妍眼睛巴愣巴愣的眨了好久，最后忍不桩扑哧’一声笑出来道：“嗳，我说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啧，做人绷得这么紧干什么！不是三国就是战国策，要不就是康熙大帝，你——唉，我看你们班里看的人不少啊！”

“是嚒？”方妍歪着头，想起我曾经跟她提过我正在看席绢。

于是她道：“哦，好像听说过。”

焦祺若扶住她的双臂道：“所以你稍微放松一点，不要那么紧张，我感觉你好像时刻准备打仗似的，真是….”焦祺若笑着摇头，“放松一点孩子，没事去和大家一起看看漫画，看看言情小说什么的，我相信你是不会入迷的，去吧。没事了。”

方妍‘哦’了一声，狐疑的出了办公室，回头便来问我要言情小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