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从那以后,猫猫变了很多,以前只是话少，尤其是对着不熟悉的人和她不喜欢的人,她会选择性的保持沉默，但这并不代表她天生寡言或者说内向,至少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偶尔还会开开玩笑，或者说些无聊的事,但在这件事以后,她是彻底的发生了一些变化,老师们说她稳重，在九月份开学之前的几天，我们未来的新班主任陆剑晴就把她叫到学校里去了，说是想先了解一下她，实际上是知道她只差0.5分就与区重点失之交臂，要把她当做重点骨干培养。

方妍于是在那个时候就提前一步拿到了全班同学的姓名名单，得知我和她还是分在一个班，第一时间便赶回来告诉了我，说实话，我也觉得很开心，这么多年下来，跟着她有安全，我想我大概是下意识里早就把她当成是我的靠山了吧。

不过我没有告诉过她，她应该也不知道。

开学了以后，学校的老师对方妍的评价更是‘稳重’两个字，几乎整个年级的老师都这么说，‘稳重’两个字成了她的代名词，老师一直都挂在嘴上，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稳重的女孩子，话不多，有教养，说话微笑的样子都刚刚好，就连走路都不偏不倚的，不像有些孩子被老师形容为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有时候遇到调皮的学校需要教育，就总拿方妍当模范指示给他们看，说：“喏！就是这个样子，知道吗？你看你们这副扶不起的烂泥样，跟她一比，哪里看的出是一个地方出来的！”

但方妍对于老师的这种器重却十万分的不在意，私下里对我说：“还记得我们小学四年级那个教数学的崔老师吗？”

“记得。”我道，“她骂你骂的最凶。”

“嗯。”方妍点头，“以前那些是真心讨厌我，所以骂我，但崔老师是为了我好才骂我，我是感激她的，她还说我这副样子就是彩虹老街未来的女流氓。”

说到这个，我们俩哈哈大笑起来，笑完了她又道：“你讲，她要是知道我们现在的老师说我稳重，是祖国未来的栋梁她会是什么心情啊？还有那个金佩佩和什么敏洁的，不知道会不会气死！”

我道：“估计是要气死了，不过你是要比我争气，她们以前说我是刘阿斗我还不知道什么意思，现在呵呵才知道原来是骂我呢，我说老师可真有意思，他们大概是世界上最矛盾的群体了。”

方妍‘嗤’的一笑：“不是他们矛盾，是比我们聪明，懂得见风使舵而已，他们只喜欢好学生，你要是成绩好了，对他们顺从，你就是明日之星，你要是说了反话，你就是恶棍，小流氓，懂吗？”

我算是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她对老师那种为人处世的衡量标准说到底是十分不屑的，觉得太过功利，因为她当过他们口中的‘差生’，现在又摇身一变，成为他们口中的‘优等生’，人人称颂。一切都归因于她彻底的摸清了这当中的规则，而我则必须承认有时候我也是打从心底里觉得老师就是这么势利眼的。

由此可以想见，尽管老师觉得她稳重，但是同龄人之间的触感是很敏锐的，还是有同学看出方妍的与众不同来，他们觉得她不是稳重，与其说是稳重，倒不如说是深沉来的更恰当一些。特别是有一次，刚开学那阵，位子还没有彻底铺排好，陆老师只是随便安排几个座位，一个和她不太熟的男同学被安置在方妍的旁边，男孩子喜欢看一些打打杀杀的小说，几个人聚拢在位子上聊天，说什么水浒一百单八将啦，潘金莲是个怎样的荡*（妇啦，然后就哈哈大笑，接着又聊武松是怎么打虎的，又是怎么杀的西门大官人，边说边发出意味深长的讪笑……方妍喜静最忌讳吵闹，所以便起身离开座位，等她后来回来的时候，男生们的话题已经切到了《三国》头上去了。方妍也不知怎么的，等上课铃响了，那波男孩子走了以后，突然就问起同桌的男孩子，道：“《三国》里你最喜欢谁啊？”

那男孩子没想到方妍居然会主动开口跟他说话，于是滔滔不绝道：“啊！我喜欢诸葛亮，因为他最聪明，你知道草船借箭吗？他还发明了木牛流马。”

坐在后排的女孩子试图加入他们的讨论，但女孩子哪里会看三国？自然也不知道怎么接口，想了很久，只憋出一句，“诸葛亮是谁啊？”

那男孩子叹了口气，觉得真是对牛弹琴，鸡同鸭讲，但她觉得方妍既然问了他，方妍肯定是知道的，当即便转头问方妍，“你呢，你最喜欢谁？”

方妍想也不想就答道：“曹操。”

那男孩子一下子愣住，在他们这个圈子，大部分人喜欢的都是诸葛亮，还有不少人是喜欢周瑜的，一般来说，这两个群体是主流，他们经常为了到底是诸葛亮聪明还是周瑜更聪明吵得不可开交，当然也有一些喜欢孙权的，连喜欢袁绍，吕布的人都有，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愣是没有一个人喜欢曹操的，因为在大家心目中，曹操是个反面人物。

所以那个男孩子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方妍，两人之间顿时沉默下来，后来没多久，那个男孩子被换走了，临别时还有些依依不舍，道：“跟别的人坐在一起都没人讨论一下曹操，嗳，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曹操啊？”

方妍脱口道：“没理由啊，要什么理由！我就是觉得他那句‘宁可我负天下人，莫让天下人负我’满厉害的。一个人要有怎样的自信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啊，并且自负，料定自己胜券在握，这样的人坦白，坏也坏的坦白，不藏着不掖着，挺好。”

那男孩子被她的一席话堵得无话可说，他想反驳，但又不知该说什么，之后便轮到张昊成为了方妍的同桌。

要知道方妍那时候这种略带傲慢和侵略性的态度，照我们当时女生的眼光看，用现在的话来说，简直就是‘女神’，冷冷的，高高在上，走路目不斜视，嘴角紧紧抿着，也不笑，本来好看的脸因为冷冽而显得像冰雕一样，可就是这副样子，男孩子们却是爱极了的，总偷偷的躲在角落里看她。

假如说以前还有女孩子嫉妒她，敢当面给她难堪或者使绊子，那么现在绝对是不敢的，一是她的气场已经完全变了，有时候我在她旁边，偶尔听到有些女孩子对她不服气，言语上有些挑衅的时候，她本来装作没听见，可要是听不下去了，头稍稍转过去往那里看一眼，那个闲言碎语的角落就立即噤声了。大家私底下都很害怕她，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天生的威慑力开始在她身上显现出来。

二来是开学虽然才一阵子，各个班级的干部安排还没有下来，但老师张口闭口的都是方妍，同学们又不傻的，男的女的心里都清楚，她几乎就是将来要掌握班级大权的那一个，在这样的一个小社会里，等同于是率先得到了入场券，因此没有人会主动招惹她。

坦白说，就她自己而言，她是希望最大程度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的，鉴于她在小学的经历，她觉得这些女孩子之间攀比来攀比去的事情很麻烦，容易让她卷入不必要的漩涡，她想要尽可能的远离纷争，但常言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她生来就是属于那种站在人堆里就能一眼望见的人，所以即便是她想躲，麻烦也会如影随形，寸步不离。

发生这件事其实有点出乎我的意外，因为向来找方妍麻烦的都是女孩子，这一次却是个例外，找她麻烦的不是别人，恰恰就是她新的同桌，张昊。

张昊是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人，眼睛大大，睫毛长长，在男孩子发育晚的大多数中属于个别少数，个子窜的还挺高，但不知道为什么，方妍对他没有好感，几乎从不给他好脸色看，张昊有的时候也觉得蛮委屈的，在方妍面前，他好像总是低人一等，连说话都不敢大气一喘，对着她总是轻声细语的。

刚开始他们的这种相处模式还算和谐，方妍有时候也觉得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张昊大概是个好人吧，自己对他可能是有点误会？亦或者态度太强硬了？

后来时间一长，方妍对张昊的防备自然就降低了，有时候张昊问她什么，只要她心情好，基本上都是有问必答。张昊挺高兴的，在这个没有一个男生可以和‘女神’讲话的班级里，他认定自己是特殊的一个。

有一天，数学老师李沁华突然灵机一动，不知怎么的，就来了一个随堂测验，题目是他自己当场想出来的，就写在黑板上，同学们在下面拿课本写完答案之后交上去。

由于方静江在方妍入学前特别交待过她，“你的数学总是不好，开学了以后就是六年级了，数学读的是分数，不再是加减乘除了，你要用心点，否则基础没打好，到了以后学函数什么的就跟不上了。”

于是方妍在那段时间学的特别用心，因此这次的作业本交上去，毫无疑问，我们班数学只有一个一百分，还是一个女同学，就是方妍。

当李沁华把作业本发放下去的时候，他特别点名道：“谁是方妍啊？站起来让我看看。”

方妍尴尬的站了起来，以为李沁华要干什么，谁知道李沁华什么也没说，只是对她笑笑，说：“你坐下来吧，我知道了。”

等到这一节课上到一半的时候，李沁华又布置了作业下来，大家都在奋笔疾书的时候，李沁华才终于走到了方妍身边，俯□，压低声音道：“我听说你差0.5分就可以到区重点去了，真是可惜，落到了我们学校来，这附近的三个就近分配的学校，我们这所最差。”

他的口吻里满是惋惜，看方妍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一颗好白菜被猪拱了，一颗钻石跌进了粪坑。

方妍感激他的好意，低声说：“没事的，我也想开了，反正事情已经不能改变了，就这样吧。”

她的成熟给李沁华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李沁华挺心疼她的，问道：“那你以前是不是数学特别好？所以这次一开学才一下子就拿下了满分，要知道全班同学刚开始学习分数都不习惯，这次的题目一半以上都是不及格。”

方妍讶然，这她确实不知道，但她坦然道：“我爸提前关照过我的，说我数学上没天分，要我自己努力点，其实我数学不大好的，以前经常不及格，我毕业时英语是满分。”

“真没想到。”李沁华摇头，跟着摸了摸方妍的脑袋说，“那你以后跟着我好好学。”

猫猫笑着点头，她知道李沁华还交提高班的数学，能力毋庸置疑，肯定是很高的，再加上他身上的书卷气，很眉宇间讲话的态度端正从容，她相信他是个好人。

而所谓的提高班其实是这所垃圾学校为了一改过去几十年彩虹老街以来只出流氓不出秀才的现状而搞得，在整个年级里，把所有同学的分数按从高到低的序列排下来，高的就排到一班去，一班就是提高班，跟着是二班，三班……以此类推，七班肯定是最差的放牛班，说白了，就是把一群未来的小流氓提前聚集到一起了，让他们自生自灭。

这是学校的一个极端做法，为了保住好的苗子，干脆把那些可能腐烂的直接先扼杀在摇篮里了。

当时我们不知道有这样的潜规则在，以为一切都是随机的，方妍觉得自己没能到提高班去，大概是出于她的数学分数不是最理想的缘故，所以李沁华这么一说，她当时满心希望，以为只要跟着李沁华好好地学，总有一天自己是有机会挤到提高班去的，但她却还是没能读懂李沁华眼中‘惋惜’和‘无奈’真正的含义。

作者有话要说：这样的女主大概真的不讨喜吧。。。我最近一直在纠结她初中这一段。。。纠结了好多天，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