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彼时的方静江和白月茹已经开始倒计时了,天天在猫猫耳朵边上唠叨,尤其是静江,总是幸灾乐祸的说：“哈哈，太好了,等你上学就有老师替我收拾你啦,哈哈。”

月茹也道：“对，爸爸妈妈以后再也不会帮你了。”

猫猫眨眨眼睛，看着他们颇为不解。她其实对上学其实没什么概念，不知道她的爹妈为何这样如临大敌，她以为那不过就是从一个地方到另外一个地方去,日子应该和以前差不多吧，还是一群小魔怪在一个班级里屯着，老师让你这样就这样，让你那样就那样，但她的爸爸妈妈表现出来的完全就是另外一回事，好像她大祸临头了，所以她也有了特别的心理准备了，唉，不就是升级版的小魔怪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正因为如此，她就在开学的第一天，打瞌睡了。

那是她在幼儿园养成的习惯，下午两天，老师就帮他们一个个铺好垫子让他们一前一后的睡觉，但在小学里，一天要上七节课，上午四节，下午三节，当秋日的阳光洒进教室的时候，猫猫浑身犯懒，除她以外，班级里一半的小朋友们都和她一样睡着了，有的流口水，有的甚至还打起小呼噜。

老师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真是窘的可以。

教棒放在桌子上敲击了几下，醒了几个，过一会儿又都睡了。

老师无奈的只有自说自话。

月茹不放心，当天特地请了假，偷偷的去看她了，早在她之前，就已经有很多家长偷偷地溜进学校去看过了，校方也都知道，不过鉴于一群7,8岁的娃娃刚刚进小学，为了孩子们的安全，还有他们稳定的心理状态，校方的态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可以想见，当天白天从上午到下午，从送孩子上学到接孩子放学，学校里挤满了家长，唯恐自己的孩子跌了摔了碰了哪儿了，总之各个都是紧张的要命。

月茹早上没去送她，送的是静江，猫猫没吵也没闹，只是跟奶奶说：“奶奶啊，你答应我的，我回来的时候你要给我买老虎爪子吃哦！”

霭芬事先跟她说好了，只要她开学第一天去不哭，回家来就买老虎爪子给她吃。

那是一种类似于大饼的点心，不过中间有甜酥心的馅儿，捏成了老虎爪子的模样，摆在烘箱里烤，出来了就又香又软又甜。

猫猫被收买了，乖得不得了，静江将她送进去的时候，她还催促他：“你去上班吧，我没事的。”

静江道：“今晚是你妈妈来接你放学，你一定要在门口等着她，必须看到她人才可以走，知道吗？不能和陌生人说话。”

“知道知道。”猫猫都有点不耐烦了。

说完，便背着她新买的粉红色小书包一步一步走进去了。

有的孩子还是爹妈给抱进去的呢。

还有的哭的下巴上都是鼻涕，拽着爹妈的手臂，死活不肯踏进学校半步。

猫猫觉得自己真是牛逼啊，想起自己当年在幼儿园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往事觉得羞愧万分，恨不能这事儿没发生过，最好她爹妈失忆了，否则以后年年拿出来念叨一回，她在冬冬和敏敏面前得多丢份儿啊！

月茹早上上班去之后，在单位里和静江碰头，静江说猫猫一切正常，正常的太过头了，难道是她真的长大了？月茹还是不放心，她想，这小妞胆子这么小，一只蟑螂都能哭半天，去上学怎么可能不闹呢？所以当天下午她就趴在他们班级的窗门口看猫猫的小脑袋，睡得一跌一跌不住的往前冲，不时还揉一揉鼻子，可爱极了。

月茹怕老师不高兴，压低了声音叫她：“猫猫，猫猫。”

想要提醒她别睡叫了，当心老师第一天就罚她留下来。

但是猫猫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坦白说，月茹心里也舍不得，她想，宝贝孩子一定是累极了，一天七节课呢！

所幸的是猫猫坐在靠窗的第二排，月茹伸手就能碰到她，因此便用手轻轻一推她，猫猫一个激灵醒了，见到是妈妈，高兴的大叫起来，一蹦三丈高：“啊！妈妈你来看我啦！”

老师正在讲课，讲的好好地的，闻声一下子朝她这里看过来，月茹尴尬的不得了，跟老师打招呼道：“对不起啊，真对不起，我就来看看她。”

猫猫看着老师无辜的眨着眼睛。

老师无奈的想，这都他妈的是今天的第几个了，难不成你们不在我还能虐待他们嚒？

老师的不爽都写在脸上。

月茹挺知趣的，当场就要走了，哪知道猫猫突然哭了起来：“啊，妈妈——你不要走，猫猫要跟你回家。”

“方妍！”老师叫她的名字。

猫猫没反应。

“方妍！”

猫猫还是没反应。

最后月茹没办法，使出杀手锏：“你再不听话，我呆会儿不带你回去了，乖，好好上课，妈妈到学校外面去等你。”

“对，家长都不能进来的，以后都去学校外面等。”班主任走到猫猫身边，“我叫了你多少遍你怎么都没反应啊？”

猫猫抹干了泪抬起头：“你没有叫我啊！”

“你不是方妍吗？”

“我叫猫猫！”

月茹扶额道：“对不起啊，老师，她小名叫猫猫，幼儿园老师也这么叫她，她还没改过来，对不起了，她就是方妍。”

班主任指着猫猫道：“那你记住了，以后叫你的名字，方妍，你就要第一时间站起来，说‘到！’，知道了吗？”

猫猫乖乖的点头，得了老师的赦免，重又坐下。

这一闹，班级里打瞌睡的小朋友全都醒了。

猫猫的同桌是个叫程伟的男孩子，脸色苍白，头发天生有点黄，好像营养不良的样子。

偏偏猫猫也是黄毛丫头一个，都上学了，脚还是巴掌大，月茹拿指头丈量她的脚说怎么会这么小啊，一边叫静江过来看：“嗳，你说会不会是烫伤的关系啊？”静江内疚道：“不是吧，应该是天生的。”

猫猫坐在沙发上，傻傻的问：“那脚到底是大好还是小好？”

“大嘛走的稳，不像你跑两步就摔了，小嘛，你是小妞儿，脚小多好看啊！嘿！”月茹挺得意的，“都说小脚得女孩子有福气，脚大的要吃苦，还是小吧，挺好的。”

猫猫也乐，点头道：“小就小呗。”

她不知道，这一幕在静江眼里有多么心酸。

她的脚上虽然没有留疤，可是翻开脚趾，会发现里面的肤色和脚背的肤色不一样，静江每次看到她的脚，心里就翻江倒海的。

由于这两个身体都不怎么强壮的孩子当同桌，程伟的爸爸来接他儿子的时候便和月茹聊了起来。

月茹道：“我们这个从小就挑食，专门盯着蛋吃，什么黄瓜炒蛋，番茄蛋汤，反正顿顿必须有个蛋，没有就哭，后来看她体质不好，头发又蜡黄，就带她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是这个也缺，那个也缺，锌铁什么的我们也不懂，他爸就只能给她买菠菜吃，我看吃了也没效果。”

程伟的爸爸说：“我们也是挑食，照理说男孩子应该喜欢吃肉啊，他就是喜欢吃还蔬菜，而且最喜欢的是酱瓜泡饭，你说这种孩子怪不怪呀！别的男孩子都是小胖子，他跟条葱似的，以后被人欺负了怎么好？”说着，看向猫猫，对猫猫说，“丫头，以后你帮我看着点儿他，要是有人欺负他，你第一时间告诉我，他打不过人家的。”

猫猫说好啊，“你让我帮他打架我不行，你让我来告状我可以。”

程伟的爸爸笑死了，他很喜欢猫猫，觉得她可爱的不行。

两个家长便说好了，要他们互相照顾。

刚开始猫猫和程伟的相处还比较融洽，但是渐渐地，猫猫就有点儿看不起程伟。

怎么说呢，她觉得程伟和自己的哥哥胜强一样，有点孬。

还记得以前有一次，家门口有个男孩儿只比猫猫大一岁，但是个子要高了很多，那些男孩子都以欺负猫猫为乐，非要把她弄哭了，然后跑过去再安慰她几句，说‘以后我就是你的老大了，你就必须要跟我混，叫我哥，知道吗？’之类的，说穿了，无非是男孩子从小就有的那点儿小心思，喜欢接近漂亮的女孩子。

先是欺负她们，然后再出来保护他们。

尤其是猫猫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眼泪的时候，格外惹人怜爱，变！态一点的说，就是让人特别有蹂￥%躏她的欲望。

于是那一天，那个倒霉孩子当着胜强的面要揪猫猫的辫子，胜强比猫猫大了四岁，猫猫觉得可以把他当做一个靠山，立刻冲过去哭诉道：“哥，他欺负我，他打我。”

那个男孩子慌了一下，他很少见到胜强，毕竟不是天天住在这里的，又不怎么出来玩儿，他不知道胜强的来路。可哪知道胜强来了那么一句，面对一个比他小三岁的男孩子，胜强第一个反应不是冲上去帮妹妹报仇，而是大喊了一声：“啊，我这就去告诉舅舅，你等着，我把你爸叫来，让他给你报仇。”

然后就自个儿跑回家了。

猫猫当场傻在那儿，连哭都忘了。

她心想，这要真是碰上了坏人，她哥第一时间撇下自己逃了她还不得死翘翘啊？！

好在那男孩子听见说方静江要来，也没敢怎么样，当即摸了一把猫猫的脸便跑了。

静江出来以后就见到猫猫在哭，问她怎么了，她就说：“那个男的摸我，那个男的摸我！”

静江头发都竖起来了，怒吼道：“摸哪儿了？”

“脸！”猫猫哇哇的哭。

此时已经人去楼空，到哪里去找那个男孩子去，问她是谁，猫猫只说是住在对面那个小区的，那小区有三栋楼，哪个孩子完全不知道，静江气的直骂她：“你是傻子嘛！你就让他摸！”

“我没有。”

“肯定是你和人家男孩子玩了！你不和人家玩，不招惹人家，人家怎么会来摸你！”

“我没有！”猫猫委屈的大哭，“你不讲理，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什么名字也不知道。”

静江这才熄了一半的火，想想也是，要真是熟人作案，不会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只好对猫猫说：“那既然他住在附近，等下次他来，你第一时间回家找我。”

“好。”猫猫不住的点头。

心里想，以后再也不相信哥哥了，他是个呆子。

后来不过才没几天，那个男孩子又露面了，猫猫第一时间跑回去找了静江。

静江怒气腾腾的冲出去，那个男孩子的妈妈也在，静江才不管才气二十一，冲上去就用大手拎住那男孩子的领子，直将他的脚拎离了地面，教训道：“臭王八小子，好的不学，年纪小小就学着调戏女孩子，这都是谁教你的？你爸是谁？让他去打听打听，竟然还碰我的女儿。”

男孩子的妈妈当场就傻眼了，在旁边一句话也不敢说。

男孩子倒是凶，气的两脚乱蹬，恨恨的盯着静江。

静江仅用一根手指横在他头颈上，恶狠狠道：“以后你看到她给我绕道儿走，要是再让我知道你欺负她，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砰一下放手，男孩子一屁股坐地上，静江还不忘轻轻踹了他一脚，道：“滚——！”男孩子终于嚎啕大哭。

孩子的娘吓得直哆嗦，立刻带着儿子回家，从此以后看见猫猫就跟见了蛇蝎一样，别说碰了，正眼都不敢瞧一样。

猫猫挺得意的，一方面是知道自己安全了，这样一来，周围的男孩子再没人敢骚扰她了，二来她也弄明白了到底还是爸爸最靠谱，爸爸是英雄，爸爸是她的保护神，任何异性与她的第一次接触，第一个印象，首先就是要与她爸做对比的。

程伟给她的感觉就像她哥，胜强。

每当别的男孩子欺负他的时候，把他的书扔得到处都是，不但扔，还撕了。

程伟都不会反抗，好像他的基因里天生就不懂得反抗，只会默默无闻的拾起来，然后就此作罢。

程伟的爸爸问他书包是怎么破的，铅笔盒怎么是扁的，书是一页一页零碎的，连作业都没法做。

程伟从来不说实话。

猫猫忍不住了，有一天对程伟他爸说：“是有人欺负他，书包是被人用刀片割得，铅笔盒是被人踩扁的，书也是被人撕得。”

程伟他爸说：“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猫猫点头：“但是你不能跟程伟说是我说的，他最讨厌我打小报告了，否则他就不和我做朋友了。”

程伟的爸爸叹了口气，说：“我不会告诉他得，你把这几个人的名字告诉我。”

猫猫相信了程伟的爸爸，可结果是程伟第二天开始就不和她说话了。

猫猫开始还企图否认，但是程伟说：“我爸说了，都是你告的密。”

猫猫无语：“那难道你一辈子让他们欺负吗？”

程伟说：“不用你管，烦死了。”

至此，他们之间划了三八线，一个星期没说过话。

猫猫特地找到程伟的爸爸埋怨道：“好了，叫你不要告诉他，现在他不理我了，我以后只能自己一个人回家了。”

当天，没有人牵猫猫出校园，猫猫一个人在门口等了很久也不见她妈妈来接她，

月茹这一天有事被耽搁住了，要不然静江怎么会老说她这个人不靠谱呢！

猫猫在学校门口等的天色渐黑，泪花已经在眼睛里打转了。

她知道学校离家里不远，骑车五分钟就到，可她不知道怎么走回去，因为彩虹老街是贫民窟，里面的弄堂九曲十八弯，每个弯里得藏着多少变态和坏蛋呀？人家听说过方静江可不见得人人都认识他女儿啊！猫猫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原地傻等着，可即便是这样，已经招来很多异样的眼光，开始有中年男子不停的骑车来回路过，猫猫吓得躲进了学校的门房间，和门房老头为伍。

后来终于让她遇见了一个同学，陶忠。

陶忠是个挺特别的人，他是个左撇子，在我们那个左撇子还不怎么盛行的年代，几千几万个人里才不过出一个左撇子，没有人会说左撇子是个聪明的象征，也没有人懂得左撇子其实在数学和空间视觉领域具有特殊的天赋，更不会有人料到几十年以后美国的总统奥巴马就是一个左撇子，那个时候，左撇子意味着和别人不一样，和别人不一样就要承受异样的眼光，这种眼光里或许是包含了歧视的，或许是包含了探究的，但不管怎么样，陶忠特别在，无论别人怎么看他，他都我行我素，完全不在乎人家的眼光。

他见到了猫猫，记得这个女孩子住的离她特别近，就问她：“你怎么还不走呀？”

猫猫嗫嚅道：“我妈妈没有来，我没办法回家了，我害怕。”

陶忠说：“我认识你家，我送你回去吧！”

“真的吗？”猫猫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真的。”陶忠点头，说着便牵起她的手，一路将她带回了家门口。

而且边走还边给他讲解，“你以后记住了，走到这个口子再打弯儿，还有那儿，别往那儿走，那里有个煤球厂，气味太浓，闻了对身体不好。”

“哦。”猫猫一一都记住了。

到了家门口，天都黑了，陶忠的妈居然也在他们家门口那个电线杆的路灯下等着，一见猫猫道：“嗳，你不就是那个——”

猫猫鞠了个躬道：“阿姨好，我叫方妍。”

陶忠妈妈道：“我知道我知道，你爸爸和我们陶忠的爸爸是同学，你是大眼睛对吧？”

大眼睛是猫猫的外号，比她大的就直接叫她大眼睛，比她小的就叫她大眼睛姐姐。

总之这个名字一直伴随了她几十年，一直到家门口有个妹子结婚那天，邀请她去参见婚宴，看见她还是热情的叫：“大眼睛姐姐，你来了啊！”

猫猫真是窘的一塌糊涂啊！

当然此一事之后，猫猫就和陶忠成了朋友，但谈不上是多好朋友，猫猫只是觉得陶忠比程伟强多了，给人安全感，不像程伟，还要她反过来保护他，为此她信任陶忠。

同时也觉得周围的人对于他异样的眼光是一种不负责任无知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