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啊暴君
只是无论静江和猫猫佯装的多么淡定和无事,月茹还是嗅出了不对劲。
怎么孩子的眼睛又红又肿,鼻子也有点发青?
月茹冷着脸质问静江:“你是不是又打她了?”
方静江道:“说什么呐,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坏,天天虐待小孩儿啊?你不信你自己问她。”
猫猫摇头:“没打我。”
但和打我也差不多了。她满腹怨气的斜了她爸爸一眼。
静江‘咳’的低咳一声,好不尴尬。
月茹轻轻抚摸着猫猫的脸,猛的发现猫猫鼻孔里有干掉的血块,于是立刻阴沉下脸来逼问方静江:“你说!你说不说,方!静!江!”
适时静江已经走过厨房,准备偷偷地溜到楼上去了,谁知道被逮个正着,只有又走下来,一脸尴尬道:“干嘛啊…”
“你说不说实话,她到底怎么了?”月茹用手指着他。
静江抓了抓脑袋,叹了口气,坦白道:“开碰碰车不小心撞到了,已经叫人家管理人员看过了,说没事。”
“废话!人家当然说没事,把你先打发走,猫猫要是到时候鼻梁骨断了再去找他,人家还认吗?”
猫猫一听,吓得眼里含了一包泪:“妈妈,我鼻梁骨断了?”说着,双手捂住脸,惊悚道:“那我以后不是会变得很丑?”
静江听了也一惊,捧起猫猫的脸横看竖看道:“不会吧?”
“不会你个头,你这只猪,只有嘴说人,小孩交到你手上不是也一样不太平。你滚。”月茹一把将静江推搡开。
既然事情已经穿帮了,猫猫干脆倒豆子似的全说出来:“呜呜,都怪爸爸,我跟他说我不要玩碰碰车,他非要。”
静江郁闷的站在一旁:“唉,我….我以后都不玩行了吧。”
静江见月茹生气,唬着脸不理自己,伸手拉了一下她手臂,被月茹狠狠甩掉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静江的音量也不自觉提高,随即月茹仍是不理他,他便哼了一声转身上楼找白俊聊天去了。留下月茹一个人在底下继续忙活。
猫猫怕碍着妈妈,就自己一个人搬了一张小凳子在家门口发呆,发了一会儿呆看到太阳落山了,便把凳子移到了弄堂口去看斜阳。
暖暖的阳光晒在身上很舒服,猫猫不禁眯起了眼,但很快就被来人惊醒,是住在隔壁的叔叔,大家叫他小岳。
岳麒麟见了她伸手招了招她过去,想跟她说话。
猫猫没有动,因为这个叔叔虽然住在隔壁,她见过很多次,可是妈妈不和他说话,猫猫也就装不认识,岳麒麟想了想便上前,喊她的名字道:“猫猫。”
跟着俯身和蔼地问她:“猫猫你怎么了?脸上怎么有淤青呢?”
猫猫扁着嘴,气呼呼道:“我爸搞得。”
不知为什么,岳麒麟听了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差,又问:“我听人家说你爸平时会打你妈妈的。”
猫猫一惊又一呆,他怎么知道?旋即咬着唇,不知该不该回答。
就这一个表情,岳麒麟就知道传言是真的。
他颤着声音问道:“真的……真的打你妈妈吗?”
猫猫想了一想,叹了口气,点点头。
别人都以为他爸是老好人,比如说谁家的自行车坏了,谁家的电视机不亮了,谁家的灯泡又爆了,他爸一定主动请缨替人去修。对着外人,他爸从来是客气的不得了的。这倒不是方静江虚伪,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与他隔着距离的,他看人家怎么看都顺眼,与他近距离的,他怎么看浑身都是缺点。所以在彩虹老街,上至警察官员,下至流氓小贩,都卖他的面子,看到他都要尊称他一声‘三哥’。他绝对不会因为对方是菜场里的屠夫或者卖早点油条大饼的就瞧不起人家。都是一视同仁的。特别是在单位里,每次方静江带猫猫去他的单位,简直是前呼后拥,受到热烈欢迎的,而其实他爸的脾气有多坏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当然,也有见识过他发脾气的,都会说一句:“三哥发起火来可真是六亲不认,怪吓人的,跟疯子一样。”
由此可见一般。
而现在方静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初出茅庐的运输组调度了,他凭借着自己敢闯敢拼的性格和一身过硬的本领,被提升到了冷冻厂销售科的股长,是单位里最重要部门的核心骨干。
他在单位里是以严厉闻名的,回到家自然也带着领导的情绪,一时间转变不回来,有时气焰嚣张的简直就像一个□□者。
用猫猫长大以后的说法,天哪!老爹你那就是一个萨%达¥姆二号啊,假使让你当我们中华民族的领#导¥人我国13亿人口还不被你给杀光啊?!心情不好了,杀!遇事不顺了,杀!天气不好了,也杀!总之,杀!杀!杀!您一定会成为一个战争绞肉机的。
方静江彼时早已年过不惑,正喝酒喝到一半听见这话,又气又笑,酒差点喷出来,道:“你这浑球就这么贬低你老爸,我跟萨达姆那能一样吗?”
月茹在一旁悄悄地给猫猫使眼色,拼命的点头,意思是,就是暴君!暴君!!!
猫猫道:“我跟您说,您现在也老了,这脾气得收敛收敛,但凡太嚣张的人,你看,最后美国赤佬一定会代表全世界人民消灭他的,就跟萨¥达%姆一样,还是打着正义的旗号!”
可想而知,三十岁左右的方静江,意气风发,脾气是多么的骄横霸道,根本是无法收放自如的。
首当其冲倒霉的便是他家的老婆和女儿,有时候甚至对着霭芬和桂芝也是呼呼喝喝,不分尊卑的。
每回桂芝气不过要和他对吵,霭芬都出来劝住女儿:“算啦,你弟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越跟他吵他越来劲,谁跟他比凶比狠能厉害的过他?算了你吵不过他,吵到最后自己受气也没有名堂。”
一家人全都忍气吞声的。
最过分一次,是有一天在方家吃晚饭。
那天霭芬刚好住在桂芝家,因为小胜强病了,她去帮忙照顾,所以方家只有静江,月茹和猫猫一家三口。
猫猫平时胃口小,吃不多,经常有剩饭。
静江觉得她个子已经这么小了,头发又蜡黄,就像人家说的黄毛丫头,这样下去怎么会有营养,就硬要她把饭吃下去。
猫猫对着月茹撒娇,屁股坐在小凳子上还一扭一扭道:“妈妈,猫猫饱了,吃不下嘛。”
月茹探过头去看了看她的小碗,发现她今天吃的还当真比往日要多,便把碗从她的门前移到自己跟前,道:“算了,吃不下就算了,妈妈吃。”
猫猫阴谋得逞,嘿嘿嘿的笑了。
谁知舀了一调羹还没放进嘴里,冲着月茹迎面而来的就是静江的一耳光,伴随着他的声音:“不许帮她吃。”
其实方静江的动作很轻,他事先想好只做个假动作吓吓猫猫,结果手擦过月茹的脸时,大约月茹也刚好有话要和他说,正好侧过脸来,于是这一耳光就成了真。
月茹含着泪道:“你打我干嘛!”
静江骑虎难下,本来还想给月茹赔不是,但眼看猫猫彻底傻了眼,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对猫猫恶狠狠道:“把饭吃掉,不许叫妈妈帮你吃,自己吃。”
猫猫吓得哆嗦,乞求道:“爸爸,猫猫真的吃不下了。”
“不行。”静江勒令她,“全部给我吃光。否则我就打你妈。”说着,举起手来对准月茹的侧脸作势又要打。
猫猫吓得啊啊直哭,月茹一边替她抹泪,一边哄道:“宝贝乖,把饭吃光好不好?吃光了爸爸就不凶了,也不打妈妈了。”说着,停了半晌直哽咽,才又道,“乖啊,他要打我的。”
为了妈妈,猫猫只得含泪把饭通通往嘴里塞,最后全都吃光了。
静江检查过后对月茹道:“看,不是都吃光了嘛,你就是惯着她,惯得她每天都有剩饭,结果到了半夜里又闹肚子饿,再弄吃的给她烦不烦。”
猫猫揉着眼睛不说话,月茹则红着眼道:“是,你说的都对。”
静江刚才是脑子一热,此时脾气发过了,气全消了,见老婆和女儿全都耷拉着脑袋,哭的哭,啜泣的啜泣,心里也着实是内疚,伸出手去在桌子底下摸索月茹的手,却是拉了半天都没拉着。
这件事对猫猫的印象很深,她吓得厉害,因此记得很牢,此刻便原原本本的都告诉了岳麒麟:“后来那天晚上我吐了,把吃的全吐出来了。妈妈怪爸爸不好,又吵了一架。”
岳麒麟听着心里不是滋味,待猫猫说完更是一跺脚重重一叹道:“唉!”
猫猫想起这件事来也叫她没精打采,她和爸爸快乐的时光少,他要么不在家,要么回来了不是吵架就是凶她,也不和她玩。
上一回他匆匆从外地出差回来赶到白家,她还以为爸爸没回来,结果大家都告诉她,你爸已经来了,在弄堂里和冬冬踢球呢。
她跑出去要爸爸抱,要和他一起踢球。
静江不肯,一个劲的撇开她道:“去,你到一边儿去,别在这里,当心球踢着你又这里疼那里伤的。”
说完这句,静江便和冬冬嘻嘻哈哈的玩开了,全然没有注意猫猫到底走了没走。
其实猫猫一直站在弄堂的阴影处,看着他们玩。
妈妈曾有一次偷偷的告诉过她,她和爸爸在以前曾经有过一个哥哥的,但是哥哥死了,爸爸很伤心。
所以爸爸喜欢男孩子……
猫猫呆立在那里,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一个小孩子能分辨的出痛苦吗?但那时她心里只知道自己是很难过的,难过的快要哭出来,又倔强的忍住。她想,爸爸,我怎么才能赔一个哥哥给你呢?
她提着小板凳,耷拉着脑袋回到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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