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隐患

文德尔表面摆出一副尊重安德的样子，心里其实没把安德怎么当回事——那怕他听到泽维尔口口声声称安德为‘大人’，可毕竟没看过安德杀人的样子。

说到底，这个新任的守卫猎人，不过是一个连毛还没褪干净的毛头小子，还嫩的很呢——我老人家吃过的盐比他吃过的米还多，怎么可能对付不了？

哪怕他武艺高强，可是战斗力又不能解决所有事情，自己只要用言语挤兑，就可以把他逼入死角，不得不答应自己的条件。

“罗比和哈里家都是老猎户了，我知道您既然能成为新任守卫猎人，在武技方面肯定非常厉害，可是经验也很重要，如果您收下这两个孩子，他们的家人对您将来一定很有帮助——更何况老头子我在村里也有些面子，在收购方面也会给您一个好价钱。”

文德尔家开有一间收购特产的店铺，定期收购村民采集的物资到镇上去贩卖，算是村里的有钱人。

守卫猎人可以获得采集者三分之一的收入，不过这些收入大多是以实物形式缴纳，想要换成钱往往还要被这种商人盘剥一手——泽维尔开设收购皮毛的店铺，也是为了不受这一道盘剥。

在泽维尔看来，安德这个年轻人也就是表面上温和，实际上性格凶残暴躁，压根就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

那一晚有刺客来袭，这个年轻人毫不犹豫杀死刺客也就算了，连陪着刺客前来的两个本地人也不放过——其中一个还是他的熟人。

这还不算，他甚至连天亮等不及，独自一人赶十几里地，连夜去镇子上杀人报复，再加上今早看到的几十具盗贼尸体——这等凶残、暴躁、睚眦必报的性格，会吃文德尔这一套？

靠这些条件来威胁？你是在老虎嘴边卖弄自己身上的肉多吗？

反正泽维尔已经不生气了，他甚至有些怜悯文德尔，好歹大家认识了这么多年，眼睁睁看着对方一步步走上死路，泽维尔多少有些同情。

文德尔看着安德的笑容，觉得这局已经稳了；泽维尔却从安德的笑容里看出了危机——当安德脸上重新带起笑容的时，眼睛看着的是储物箱里，盗贼留下的刀剑！

“泽维尔伯伯，您带着文德尔先生带来的两个男孩四处逛一逛，让他们熟悉一下环境；文德尔先生，昨天有些盗贼来过，我得带您去看看他们留下的痕迹——我要跟您说清楚，当我的学徒是有危险的。”

安德脸上的笑容更加温和，语气也更加客气了。

“不用，不用，他们两个来当猎人学徒，本来就知道会有危险存在，您只要略微照顾一二就行。”

文德尔以为安德是想用危险来让他打退堂鼓，可就算有危险，又关他老人家什么事，又不是他老人家来当猎人学徒。再说，这个世道想要出人头地还能怕危险？

“一定要去看，如果您不亲眼看看，我就不能收下他们两个。”安德坚持着。

“呃——好吧，那我就和你去看看，如果真有很多盗贼留下的痕迹，我会向村里提出支援要求——不过你可能要出些跑腿费用。”

文德尔想了想答应下来，顺便还可以为自己赚点外快。

守卫猎人的职责是清剿零星的猛兽和地精、在盗贼来袭时发出警告、而不是一个人去对付整个盗贼团。

真正对付大规模盗贼团的是男爵的正式部队；小规模盗贼则是由每个村子的村卫队来应付。

看着安德带着文德尔朝门外走去，泽维尔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说话，最后只是叹息一声，也站起身朝屋外走去。

————————————

“泽维尔大伯，安德大人他怎么说？”罗比有些紧张。

成为猎人学徒，对他们这些猎户人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家里为了确保成功，好不容易走通文德尔的路子，也付出了不少代价。

本来这件事十拿九稳，可是刚才安德大人回来时，两个女孩上去帮忙，他们两个在一边看着，肯定给安德大人留下的印象很糟糕。

可是，让两个女孩来给他们当陪衬，他和哈里两个都不好意思凑过去——都是一个村子里的同龄人，谁不认识谁？

菲拉家里已经很困难了，还要往人家心口插刀，两个男孩要说不惭愧是假的，根本没好意思往女孩身前凑。

“安德大人只是让我带你们四处转一转，先熟悉一下环境。”泽维尔板着脸。

“可是泽维尔伯伯，这里我们来过好多次了啊，不需要再熟悉环境了吧？”

“让你跟着就跟着，哪有那么多话？”泽维尔伸手就是一个头崩。

“两个小混蛋，看看菲拉和凯莉，小姑娘多会来事，你们两个傻小子就在一边看着，现在安德大人对你们印象很不好。

我告诉你们，这次猎人学徒，安德大人已经选定了凯莉和菲拉小姑娘，至于你们两个，还要看安德大人的心情如何。”

哈里和罗比一起叫起屈来：“我们也不知道那是安德大人啊！要是知道，我们肯定去过去帮忙。”

结果一人脑袋上挨了一巴掌。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老头子也算看着你们长大，忠告你们一句，无论安德大人说什么，你们两个傻小子都老老实实给我听着，绝对不许有任何意见——无论他收不收你们两个当学徒！”

泽维尔声色俱厉，把两个男孩吓了一大跳——这老头以前就不太好说话，不过也没这么凶狠啊？

泽维尔在这里呆的时间太长了，沃尔村里许多孩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文德尔那个老混蛋自己找死，得罪了安德，还敢跟着一起去看盗贼留下的痕迹，现在八成已经和盗贼们躺在一个坑里相亲相爱了。

可这些孩子还能抢救一下，总不能让他们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

至于控告安德，泽维尔想都没想过——安德是他从未见过的强大刺客。

这样的人，就算被揭发杀了文德尔，也最多是离开莱斯特领，根本死不了。

而更大的可能，是被领主聘请成为手下。

————————————

夕阳照射在猎人小屋外的篱笆上，让平平无奇的木头篱笆闪闪发光。

四个男孩女孩站在一起翘首以盼——安德和文德尔已经去了很久，算算时间，也快该回来了。

“菲拉、凯莉你们运气真好。”哈里羡慕的说。

“好心有好报嘛，嘿嘿嘿。”凯莉笑的像是刚捡到十枚金币，就连菲拉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谁能想到，自己一时‘见色起意’，竟然有如此收获？

成为守卫猎人的学徒，对菲拉当然是绝处逢生，可对凯莉也不是毫无意义。

学徒除了要完成老师交代的任务，还可以在老师允许下，作为老师的代表行使一定的权力。

别的不说，光是最基础的采集打猎，不需要缴纳三分之一收入，就已经能带来许多收益，更何况还有社会地位和人脉提高。

她们两个女孩，作为陪跑拿到了最终奖励，这种运气可不一般

“看，安德大人回来了！”菲拉叫了起来。

“咦，好像没看到文德尔伯伯？他没和安德大人一起回来吗？”哈里有些疑惑。

从猎人的巡视区到沃尔村只有一条路，文德尔不可能一个人回村子啊？

看着安德渐渐走进，活泼的凯莉蹦蹦跳跳的迎了上去，菲拉紧跟其后，两个男孩犹豫了一下，也跟在后面迎了上去。

“安德老师，欢迎您回来，我们已经把皮甲和那些刀都处理好了！按安格特先生的吩咐，刀放在屋顶平台上，皮甲放在厅里了。”凯莉连忙表功。

“嗯，干的不错。”安德点点头。

“安德老师，您到底多大年纪啊？我和菲拉都是十三岁。”得到安德的表扬，凯莉更加起劲的说着。

“唔，大概十六岁？”安德也记不得自己到底是十六岁还是十五岁，不过在两个新收的学徒面前，他还是往大里说的。

“啊？老师您连自己到底多少岁都记不清楚？”

“嗯，我是孤儿。”

“老师您真可怜，我们一定会好好照顾您的！对吧，菲拉？”凯莉右手一握拳，展示出自己的肱二头肌，以加强自己说话的力量。

“嗯！安德老师，我一定会报答您的！”菲拉很认真的说。

“好了，你还小呢，说什么报答？”安德笑着说。

他顺手摸了摸菲拉的小脑袋瓜——手感不错，让安德心情好了不少。

说句实话，把文德尔分尸扔进大坑里，给盗贼们作伴以后，安德也有心情沉重。

这倒不是有什么内疚，而是安德感觉自己的心态有些不对——这件事其实是有更温和一些的解决办法。

无论是利用泽维尔的影响力还是自己作为守卫猎人的各项权力，收谁作为学徒都是自己的自由。

文德尔那老头顶多是旁敲侧击，谈不上什么决定性作用，自己完全没必要干掉他。

只是任何人都有思维惯性，这两天安德杀人杀的实在太顺手，不知不觉中产生了一种‘杀人就算不能解决麻烦，但也可以解决带来麻烦的人，就算这样做还不能解决麻烦，至少也出了一口气！’的想法。

所以文德尔的话语中没有带出威胁之前，安德还没啥想法；等文德尔依仗自己是沃尔村的村老，说出第一句带有威胁意思的话，安德产生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有点麻烦，杀掉算了。’

说安德为文德尔杀心大起，那是纯属扯淡。

一个毫无威胁的糟老头子，还不值得安德起什么杀心——可问题就在这里，安德杀死文德尔，就像掸去身上的灰尘一般，心里根本没当回事。

到了最后，为了防止别人看出文德尔死去时间、和盗贼的死去时间相差太久，安德不得不把这老头分尸以后再扔进坑里，安德才反应过来这个问题——自己也未免太草菅人命，以前自己可不是这样的！

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安德是学习哲学的，人生观和世界观突然产生极端变化意味着什么，他再清楚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