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2)(1 / 1)

第1卷(42)

而附子、桂枝、石膏、**之类的药物,不管寒热,都以辛燥名之,这是从“气”的角度来说的。

《素问·六节脏象论》曰:“天食人以五气,地食人以五味”,辛燥中的燥就是五气中的燥,而黄芩、黄连能清热燥湿的燥则是五味中的燥。虽然这两者之间都有一个燥字,而苦味药物运用后确实能化去肺中之痰而达到让肺清爽的功用,但苦燥与辛燥还是有着不同的。这两者之间,一个是从药物的功效来说,一个是从脏器的特色来说的。

这,可以看一看《中医内科学》或者《中医基础理论》中燥邪致病的病因病机以及证候特色,从中可以减少些理解的难度。

《中医内科学》道:“燥邪致病,易伤津液,使人体皮肤干燥皲裂,口鼻干燥,咽干口渴等。燥邪又易伤肺,使肺失宣肃,而出现干咳少痰或痰中带血等症状。燥邪致病,有外燥和内燥两类。外燥由感受外界燥邪而发病,多从口鼻而入,其病从肺卫开始,又有温燥和凉燥之分,秋有夏火之余气,故多见温燥;又有近冬之凉气,亦见凉燥。内燥多见于高热、呕吐腹泻、出汗、出血过多之后。内燥是津液耗伤的一种表现,其证多由热盛伤津,或汗、吐、下后伤亡津液,或失血过多,或久病精血内夺等原因引起。临床表现有口咽干燥、皮肤干涩粗糙、毛发干枯不荣、肌肉消瘦、大便干结等。”

这一段陈述的是燥邪致病的病因病机与证候。可以这样理解:燥邪为病,是由于或内或外的原因引起人体表现为干燥证候的一种疾病。概而言之,外因多为气候干燥,内因多为阴液不足。而皮肤干燥皲裂、口鼻干燥、咽干口渴、毛发干枯不荣、肌肉消瘦、大便干结等症都为肺病之候,所以也可以说,由或内或外的环境变化引起了肺脏的工作环境变化,从而导致了肺脏功能失调。

那么,对于五气,似乎可以理解为五脏功能运转所需要的环境,或者条件。

比如,肺脏娇嫩,喜欢比较干爽的工作环境,谓之燥;肺的宣发与肃降功能在“燥”的环境下才能完成得很好,或者说,肺的宣发肃降功能具有“燥”的特性。肺主气,司呼吸,肺脏就好比一个鼓风机,一般来说,想不燥还不行。不过,这干爽的环境也得有个度,如果过于燥了,就会导致疾病,谓之燥邪致病。为了维护这一功能正常运转,在五行中,就有相对应的工作人员。首先是脾脏,脾主湿,脾喜欢在一个颇为潮湿的环境工作,或者说脾的运化功能具有“湿性”,这“湿”能滋润肺,防肺燥太过。其次是心脏,心主火,其热能防肺因湿而失去燥性;再次就是肝脏,肝脏的功能……具有风的特性?

柳孜致皱着眉头推导一阵,开始还进行得很顺畅,叙述得很流利,即或有些东西记忆得不是很牢固,只要拿起书来,翻阅一两个关键字句,便又可滔滔不绝,但说到肝脏,便迟疑起来。“风性善行数变……风确实能让衣服干得快,但这能不能用来作为风与燥的关系的解说呢?不行了不行了,还是师傅来。”叫了一声,没有反应,柳孜致伸手推了一下贺财,贺财才惊醒一般地道:“怎么?说完了?”

柳孜致道:“没说完,是说不下去了。”然后有些恼怒地说:“好啊,还说问我问题,等我费尽心思的答了,师傅你却抛锚。”贺财有些尴尬,道:“没有,怎么会呢?你说的我都听着呢,只是刚刚走了会儿神。”

柳孜致道:“还说没抛锚?走神不是抛锚?”见贺财只是笑,便又问道:“想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连柳大家讲课都走神。”

贺财道:“没什么,你说的我真的一直听着,只是最后才想了点其他的。”接着摇了摇头,道:“总的来说,你刚才讲得很不错的,怎么就撂挑子了,你这是不负责任的做法啊。”

53.阴阳·藏象(9)

当然了,贺财的抗议是无效的。不过贺财也只是随口抱怨一下,也没期望会产生什么结果,接下来自然是进入主题了。“说来有趣,这个问题还是一个病人给我的提示。”

柳孜致自然问道:“是吗?”贺财点头。柳孜致感兴趣地道:“说来听听。”

一般来说,谈话的投机与否,在于谈话的双方是否有一个共同感兴趣的话题,然后就是双方对这个共同话题的认识程度,以及其间的些许差异,所谓的求同存异,在认识基本一致的基础上存在细微的差异,在谈及相关话题时,才能引起谈话双方的关注,而些许看法不一致则是谈话程度热烈与否的关键所在。

也有一种情形,就是一方对某个领域相当了解,而另一方略知皮毛,这样的搭配也可以聊得很开心——最常见的就是那些记者采访某些专业人员。像这样的搭配,水平低的一方至少要在顺接话题的节点上显得比较机敏,就比如相声中的抖包袱,这包袱能否顺当地抖出来,还得看搭档的逗搭功夫。

柳孜致在制方与临**的认识都要逊于贺财,但在谈话时,柳孜致常常很随意的一句“比如”“类似”,或是以“嗯”“哦”之类的简单语气词应答,或者干脆就是会心一笑,不做言语。这些动作表情虽然简单,却起到了相声中的逗搭的效果,让话题进行得很顺畅,至少双方都没有觉出有令人不快的东西。现在柳孜致露出感兴趣的样子,贺财便很自然地就说起了问题的由来。

那个病人是贺财在《伤寒论坛》结识的。

当时,在论坛上有一个标题为《久病自疗》的老帖子,帖子的作者是一糖尿病患者,因患糖尿病多年而自学中医,算是一个资深的中医爱好者。帖子的内容除了自述病情以及其求医经历外,更多的是自我辨证与所用的方药。其用药多以苦、甘、辛,可见竹叶石膏汤、白虎汤一类的影子,并且用药量颇大,知母甚至用到45克。该患者是一名高学历的人,学起中医来似乎并无多少困难,贺财于其方药中能看出,至少于时方的制方与加减上已有一定造诣,初窥进退的门道,不过,用了那么多药,困扰他的主症却一直未能解决。

对于这样求医无门而力图自救的人,贺财首先的感受是敬佩,在敬佩之余,便多事的给其发了几个短信,将自己对糖尿病的看法以及方药附上。

那病人倒也干脆,与贺财联系上并且服用了贺财所开的方药。

贺财当时所开的方子是标准的咸+酸+苦的组方。由于是网诊,很多要收集的资料不完善,出于谨慎,贺财只开了两副药,但病人服用后感觉不错,症状似有减轻。于是贺财在原方的基础上加重咸味药物的用量,又开了三副,病人反馈说服用药物后觉得舒适,以前常觉空蒙的头脑少有的觉得清醒,人也觉得很新鲜。像这样的情况,一般的医生多会守方,贺财也不例外。但病人照着单子再服用时,却出现了新情况,病人反映说药很燥。

病人初诊时的症状:常觉胃中有气窜到全身,引起腹胀、耳朵和眼睛周围胀,到胸肺部引起心慌、气往上抬的感觉。多食善饥,口干不欲饮,大便每日四五次,常不成形,松散无黏质。小便略黄。右肩和右胸盗汗明显,左肩也有但略弱,有时睡醒头上汗也多。血糖化验为13mmol/L左右。

“我当时就奇怪了,说,我没用燥药啊。病人就说,你用了,知母、白薇就是燥药。我说,知母清热泻火滋阴润燥,白薇能清虚热,并且这两味药的分量都不重,每样都只3克,应该不燥的。但病人坚持说药很燥。我就问他是怎么个燥法,病人说那种气往上抬的感觉有加重的趋势,口感异常,不太好描述,但就知道是燥。”

为了强调其观点,病人说自己曾服用火神派的降糖药。火神派对于降糖有一套,喜欢重用知母、黄柏,血糖能控制得很好,在6.6mmol/L左右。于是在自疗时,也重用知母、黄柏。这样用药倒没什么,血糖也控制得还好,但却不能减轻症状,另外反倒增添了毛病,见不得燥药,知母、黄柏一用上来就浑身不舒服。由于这个原因,火神派的降糖药再服用不下,平时在家感觉不舒适了就自煎大剂量的熟地黄服用方能缓解,这个大剂量一般在120克左右。

“病人长期服用汤药,其服用药物后的感受是不容忽视的。让我奇怪的是,黄芩、黄连、黄柏能清热燥湿,这《中药学》上有,但很轻量的知母竟然也会作燥,就让我奇怪了。”

知母功能滋阴清热,但还是让病人觉得燥!

“确实很值得思考。你给我出了这么个题时,我下意识地接受了这个观点并力图解答,并未考虑这个问题成立与否,没想到这个问题的来历有些不简单。”医理源于临床,由临床而来的启发与提示应该很有临床意义。如果单凭臆想的推导,或者理论上畅达无碍,但在运用时要有理想效果就有些难了,所以,弄明白这个问题是很有必要的。柳孜致道:“那么,你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

贺财道:“解决问题的办法你也知道,就是与补肝敛肺汤的加减法一样。我让病人只服用咸+酸的组方。”病人以往服用过大量苦味药物以及甘味药物,那么这个“燥”多半是对肾而言,那么,去掉苦味就理所当然。

柳孜致问道:“这个糖尿病人的主诉很少见哦,对于咸+酸+苦的降糖法,我相信是能够很好地降糖的,我想了解的是,你最后解决了病人的主诉症状没有?”

贺财将手一摊,道:“我也不知道。”旋即解释道:“你不知道给中医爱好者看病有多麻烦,这些人对中医懂一些,但又不是很精通,如果医生所开方子的某些药物不合其理念与看法,便会缠着你问个究竟,与你反复辩驳。如服用后稍有不适,更会就此大做文章。”

柳孜致道:“你开的方子是病人自己服用的,多关心一点也很正常。”

贺财道:“我很讨厌这样的情况,这会让自己产生不被信任的感觉。”如果双方欠缺信任,医患双方都会有不愉快的感觉,如果治疗效果欠佳,更会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总之,我和他闹了点不愉快,就没插手他的治疗了,而他也情愿自己摸索。有一次我联系了他,知道那段时间他只用单方:鳖甲粉,每次吞服50克的鳖甲粉,每日2次。我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后,给他开了两个方子让他参考,就再没有联系了。”

鳖甲一般入煎剂,碾粉内服可没有听说过。正常人在用鳖甲一类咸药时会觉得很腥,但这个糖尿病人却能生吞50克而无消化不良之类的不适,这也证明了咸能制甘。不过,更吸引人目光的,应该是苦燥与辛燥的问题。

贺财说完,低头又点了支烟。

柳孜致问道:“那么你是如何看待苦燥与辛燥这个问题的?”

“对苦燥与辛燥,你的认识就已经很好了。”贺财道:“苦燥是从药物的功用来说的,辛燥是从(五)气的角度来说的,两者的立足点不同。”

立足点不同,产生功用的机制不同,要做出比较的话,就有些牵强。不过,作用的机制还是有必要弄清楚。

《内经》上的“湿”,是五气中的一个概念,是很朴素、很直观的东西。《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篇第五》:“中央生湿,湿生土,土生甘……”马莳注解“中央生湿”道:“……阳上薄阴,阴能固之,蒸而为雨,其湿遂生。”再结合《尚书·洪范》对“土生甘”的注解“土爰稼穑,稼穑作甘”,这段话,如果直白点,说的是不是“中央气候潮湿,土质肥美,种出来的庄稼甘甜”呢?在这里,“湿”,应该指的那种薄热之气蒸腾的感觉吧。

《中医内科学》中湿证中的湿,多指脾失健运、水湿停聚而出现的证候,表现在症状、舌、脉上,可见脘腹闷胀、不思饮食、泛恶欲吐、口淡不渴、腹痛溏泄、头重如裹等。

中医的五气为:风、寒、热、湿、燥,湿气对应脾脏。《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篇第五》有:“中央生湿,湿生土、土生甘,甘生脾”一说。但在《宣明五气篇第二十五》道:“心恶热,肺恶寒,肝恶风,脾恶湿,肾恶燥,是谓五恶。”对这两句,后世医家多理解为脾主湿,然后脾恶湿,这应是《中医内科学》内湿证的理论来源。

那么,治疗湿证以苦味、甘味都好理解。治湿以苦,是因苦能助脾运化之功,《素问·脏气时法论》道:“脾苦湿,急食苦以燥之。”而甘味能补脾土本味之不足,从而达到运化的功用。

苦味在此运用是“虚则补其母”,甘味运用则是补脏虚。对于湿证的脾失健运,如认为是脾虚所导致,当以甘+辛+咸组方,辅以苦+甘的组方;如认为是脾约所导致,则用苦+甘+辛,重用甘味的脾约组方法。这都是治疗湿证的正法。

现代中医对于湿的认识,或可从《当代名医临证专辑》中管窥之。当代名医董建华在《胃脘通降十法》中道:“脾宜升则健,胃宜降则和。脾虚中焦湿浊不化,常用藿香、佩兰、厚朴、清半夏、茯苓、滑石、通草等芳香化湿之品;脾虚明显才加山药、白扁豆、薏苡仁等运脾助中;脾虚夹食积,先用鸡内金、枳壳……”

治疗湿证喜用藿香、佩兰、厚朴、半夏,是现代中医的一个特色。用药以甘辛,甘辛组合能制肝,其中有调和肝脾的方意在内,这样的化湿之法实为克伐肝木的运用。这样的组方,如脾虚但不虚甚时,倒无不可,如是脾虚证颇为明显,还是以制方之法的组方为宜。

董氏用药是时方派的代表,而贺财治湿则从制方之法出发,两者孰优孰劣,还待日后评判。柳孜致有些迷惑道:“水汽上蒸为湿,并且有脾恶湿这一说,那么这‘湿’有没有可能由肾水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