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段 大进生昌[18]的家(1 / 1)

枕草子 清少纳言 2187 字 4个月前

当中宫临幸大进生昌的家的时候,将东方的门改造成四足之门[19],就从这里可以让乘舆进去。女官们的车子,从北边的门进去,那里卫所里是谁也不在,以为可以就那么进到里面去了,所以头发平常散乱的人,也并不注意修饰,估量车子一定可以靠近中门下车,却不料坐的槟榔毛车[20]因为门太小了,夹住了不能进去,只好照例铺了筵道[21]下去,这是很可愤恨的,可是没有法子。而且有许多的殿上人和地下人[22]等,站在卫所前面看着,这也是很讨厌的事。

后来走到中宫的面前,把以上的情形说了,中宫笑说道:

“就是这里难道就没有人看见么?怎么就会得这样的疏忽的呢?”

“可是谁都看惯了我们的这一副状态的人,所以如果特别打扮了,反会著目叫人惊异的。但是这么样的人家,怎么会得有车子都进不去的门的呢?见着了〔主人翁〕,回头且讥笑他看。”

说着的时候,生昌来了,说道:

“请把这个送上去吧。”将文房四宝从御帘底下送了进来。便对他说道:

“呀,你可是不行哪!为什么你的住宅,把门做的那么的小呢?”生昌笑着说道:

“什么,这也只是适应了一家和一身的程度而构造的罢了。”又问道:

“但是,也听说有人单把门造的很高的哩。”生昌出惊道:

“啊呀,可怕呀!那是于定国[23]的故事吧。要不是老进士[24]的话,恐怕就不会懂得这个意思。因为偶然于此道稍有涉猎,所以还能约略懂的呢。”我便说道:

“可是你这个道[25]可就不很高明了。铺着筵道,〔底下的泥泞看不出来,〕大家都陷下去了,闹得一团糟呢。”生昌答说:

“天下雨了,所以是那样的吧。呀,好吧,若在这里,又有什么难题说出来也不可知。我就此告辞了吧。”就退出去了。之后中宫说道:

“怎么样了?生昌似乎很是惶恐的样子?”我回答说:

“没有什么。不过说那车子不能进来的事情罢了。”说完了便即退了下来。

那天夜里,同了年轻的女官们睡了,因为很是渴睡,所以什么事也不知道的睡觉了。这屋乃是东偏殿的一间,西边隔着厢房,北面的纸障[26]里没有闩,可是〔因为太是渴睡了,〕也没有查问。但是生昌是这里的主人,所以很知道这里的情形,就把这门打开了。用了怪气的有点沙哑的声音说道:

“这里边进去可以么?”这样的声音说了好几遍,惊醒来看时,放在几帐[27]后面的灯台的光照着,看得很清楚,只见纸障打开了约有五寸光景,生昌在那里说话。这是十分可笑的事。〔像这样钻到女人住屋来似的,〕好色的事情是决不会干的人,大概因为中宫到家里来了,便有点得意忘形,想来觉得很是有趣。我把睡在旁边的女官叫醒了,说道:

“请看那个吧。有那样的没有看惯的人在那里呢!”女官举起头来看了,笑说道:

“那是谁呀,那么全身显现的?”生昌说道:

“不是别人,乃是本家的主人,来跟本房主人非商谈不可的事情,所以来的。”我就说道:

“我刚才是说门的事嘛。并没有叫你打开这里的纸障的呀。”生昌答说:

“不,也就是说关于那门的事。我进来成么,成么?”还是说个不了,女官说道:

“嗳,好不难看!无论怎么总非进来不可么?”笑了起来,生昌〔这才明白,〕说道:

“原来这里还有年轻的人们在呢。”说着,关了纸障去了以后,大家都笑了。〔凡是男子将女人的房门〕开了之后,便进去好了,若是打了招呼,有谁说“你进来好吧”的呢。想起来实在好笑得很。次日早晨走到中宫面前,把这事告诉了,中宫说道:

“生昌平日并没有听说这种的事,那是因为昨夜关于门的这番话感服了,所以进来的吧,那么的给他一个下不去,也实在可怜的。”说着就笑了。

在公主[28]身边供奉的女童,要给她们做衣服的时候,中宫命令下去,生昌问道:

“那女童衵衣的罩衫[29]是用什么颜色好呢?”这又被女官们所笑,〔因为那不是有汗衫的正当的名称么?〕又说道:

“公主的食案[30],如用普通的东西,便太大了,怕不合适。用小型食盘和小型食器好吧。”我们就说道:

“有这样的奇怪的食器,配着穿衵衣的罩衫的童女,出现在公主前面,这才正好哩。”中宫听了说道:

“你们别把他当作平常的人看待,这样的加以嘲笑。他倒是非常老实的人哩。这么笑他实在太可怜了。”把我们的嘲笑制止了,很是有意思的事。

正在中宫面前有事的时候,女官传达说:

“大进有话要同你说呢。”中宫听见了,说道:

“又要说出什么话来,给大家笑话吧。”说得很有意思。接着又说道:

“你就去听听看吧。”我便出来到帘子旁边,生昌对我说道:

“前夜关于门的那番话,我同家兄中纳言说了,他非常的佩服,说怎么样找到适当的机会,想见面一回,领教一切。”就是这个,此外别无事情。我心想把生昌在夜里偷偷进来的时候的事拿来,戏弄他一番,心里正踌躇着,他却说道:

“一会儿在女官房里会见,慢慢的谈吧。”就辞去了。我回来的时候,中宫问道:

“那么,有什么事呢?”我便把生昌的话,一五一十的照说了,且笑说道:

“本来没有值得特别通报,来叫了出去说的什么事情,那样子只要等候在女官房里的时候,慢慢的来谈,岂不就好了么!”中宫听了却说道:

“生昌的心里觉得顶了不得的哥哥称赞了你,你也一定很高兴吧,所以特别叫你出去,通知你一声的吧。”这样的说了,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第七段 御猫与翁丸

清凉殿里饲养的御猫,叙爵五位,称为命妇,[31]非常可爱,很为主上所宠爱。有一天,猫出来廊下蹲着,专管的乳母马命妇[32]看见,就叫它道:

“那是不行的,请进来吧!”但是猫并不听她的话,还是在有太阳晒着的地方睡觉。为的要吓唬它,便说道:

“翁丸在哪里呢,来咬命妇吧!”那狗听了以为是真叫它咬,这傻东西跑了过去,猫出了惊,逃进帘子里去了。正是早餐的时候,主上在那里,看了这情形,非常的出惊。他把那猫抱在怀中,一面召集殿上的男人们,等藏人[33]忠隆来了,天皇说道:

“把那翁丸痛打一顿,流放到犬岛去,立刻就办!”大家聚集了,喧嚷着捕那条狗。对于马命妇也给予处罚,说道:

“乳母也调换吧。那是很不能放心的。”因此马命妇便表示惶恐,不敢再到御前出仕。那狗被捕了,由侍卫们流放去了。

女官们却对于那狗很觉得怜惜,说道:

“可怜啊,不久以前还是很有威势的摇摆走着的哩!这个三月三日的节日,头弁[34]把它头上戴上柳圈,簪着桃花,腰间又插了樱花,在院子里叫走着,现在遇着这样的事,又哪里想得到呢。”又说道:

“平常中宫吃饭的时候,总在近地相对等着,现在却觉得怪寂寞的。”这样说了,过了三四天的一个中午,突然有狗大声嗥叫。这是什么狗呢,那么长时间的叫着?正听着的时候,别的那些狗也都乱跑,仿佛有什么事的叫了起来。管厕所的女人走来说道:“呀,不得了。两个藏人打一只狗,恐怕就要打死了吧!说是给流放了,却又跑了回来,所以给它处罚呢!”啊,可怜的,这一定是翁丸了。据她说是忠隆和实房这两个人正打那狗,叫人去阻止,这才叫声止住了。去劝阻的人回来说道:

“因为已经死了,所以抛弃在宫门外面了。”大家正有觉得这是很可怜的,那天晚上,只见有遍身都肿了,非常难看的一只狗,抖着身子在院子里走着。女官们看见了说道:

“啊呀,这可不是翁丸么?这样的狗近时是没有看见嘛。”便叫它道:

“翁丸!”却似乎没有反应。有人说是翁丸,有人说不是,各人意见不一,乃对中宫说了。中宫道:

“右近[35]应该知道,叫右近来吧。”右近这时退下在私室里,说是有急事召见,所以来了。中宫说道:

“这是翁丸么?”把狗给她看了,右近说道:

“像是有点相像,可是这模样又是多么难看呀。而且平常叫它翁丸,就高兴的跑了来,这回叫了却并不走近前来。这好像是别的狗吧。人家说翁丸已经打死,抛弃掉了,那么样的两个壮汉所打的嘛,怎么还能活着呢。”中宫听了,显得怜惜的样子。

天色暗了下来,给它东西吃也不吃,因此决定这不是翁丸,就搁下了。到了第二天早晨,中宫梳头,漱口,我在旁边侍候,拿了镜子给看,那个狗在柱子底下趴着。我就说道:

“啊,是昨天翁丸给痛打的吧。说是死了,真是可悲啊!这回要变成什么东西,转生了来呢?想那〔被打杀的〕时候,是多么难过呵!”说着这话的时候,那里睡着的狗战抖着身子,眼泪滚滚的落了下来,很出了一惊。那么,这原来是翁丸。昨夜〔因为畏罪的关系,〕一时隐忍了不露出来,它的用心更是可怜,也觉得很有意思。我把拿着的镜子放下,说道:

“那么,你是翁丸么?”狗伏在地面上,大声的叫了。中宫看着也笑了起来。女官们多数聚集了拢来,并且召了右近内侍来,中宫把这事情说了,大家都高兴的笑了。主上也听到了这事,来到中宫那里,笑说道:

“真好奇怪,狗也有这样的〔惶恐畏罪的〕心呢。”天皇身边的女官们也听说跑来,聚集了叫它的名字。似乎这才安心了样子,立起身来,头脸什么却还是很肿的,我说道:

“做点什么吃食给它吧。”中宫笑着说道:

“那么终于显露了说了出来了。”忠隆听说,从台盘所[36]里出来,说道:

“真的是翁丸回来了么?让我来调查一下吧!”我答道:

“啊,不行呵,这里没有这样的东西。”忠隆却说道:

“你虽是这么说,可是总有一朝要发见的吧。不是这样隐瞒得了的。”但是这以后,公然得到赦免,仍旧照以前的那样生活着。但是在那时候,得到人家的怜惜,战抖着叫了起来,那时的事情很有意思,不易忘记。人被人家怜惜,哭了的事原是有的〔,但是狗会流泪,那是想不到的〕。

第八段 五节日

正月元月,三月三日,都是天色非常晴朗的好。五月五日整天的阴晦。七月七日天阴,到了傍晚在晴空上,月色皎然,牵牛织女的星也可以看见。九月九日从破晓稍为下点雨,**上的露水也很湿的,盖着的丝棉[37]也都湿透了,染着**的香气特别的令人爱赏。早上的雨虽然停住了,可是也总是阴沉,看去似乎动不动就要落下来的样子,是很有意思的。

第九段 叙官的拜贺

〔叙位任官之后的〕拜贺的礼仪,看去很好玩的。衣裳后面的衣裾拖在地上,执着朝笏,在御前直立着的样子,随后是拜了舞踏那种动作呵![38]

第一〇段 定澄僧都

〔旧大内被烧了之后,〕在现今一条院的东边,平常称作北阵的。在那里有一棵楢树,很高的立着,就是远方也看得见,平常人总问道:

“这树有几仞[39]的高呵?”权中将成信曾说道:

“把这从根边砍了,拿来给定澄僧都当枝扇[40]用倒好。”过了几时这定澄被派为山阶寺别当,[41]要入内谢恩,权中将是近卫府官员也出场了,〔定澄个子很高,〕又著了那高屐子,更显非常的高大。在仪式完了退出之后,我对权中将说道:

“你为什么不把那枝扇给他拿着的呢?”权中将笑着答说:

“你倒是没有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