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颗桃核(1 / 1)

(英)罗纳德·邓肯\文 陶洁\译

仔细观察一个小孩,随便哪个孩子都行,你会发现,他每天都会发现一两件令他快乐的事情,尽管过一会儿他可能会哭哭啼啼。再看看一个大人,我们中间任何人都行,你会发现,一周复一周,一月又一月,他总是以无可奈何的心情迎接新的一天,以温文尔雅、满不在乎的心情忍受这一天的消逝。确实,大多数人都跟罪人一样苦恼、难受,尽管他们太百无聊赖,连罪恶都不犯——也许他们的冷漠就是他们的罪孽。真的,他们难得一笑。如果他们偶尔笑了,我们会认不出他们的容貌,他们的脸会扭曲走样,不再是我们习以为常的固定不变的面具。即使在笑的时候,大人也不会像小孩那样,小孩用眼睛表示笑意,大人只用嘴唇。这实际上不是笑,只是咧咧嘴,表示一种心情,但跟快乐无关。然而,人人都能发现,人到了一定地步(但又有谁能解释这是什么地步呢),成了老人,他又会笑了。

看起来,幸福同纯真的赤子之心有关系,幸福是一种能从最简单的事物里——譬如说,桃核——汲取快乐的能力。幸福显然同成功毫不相干。因为亨利·斯图亚特爵士当然是个十分成功的人。二十年前,他从伦敦来到我们的村子,买了好几座旧房屋,推倒后建了一所大房子。他把这所房子当作度周末的场所。他是位律师。我们村里的人带着一种几近父辈的骄傲心情追随他那辉煌的业绩。

我记得,大约十年前他被任命为王室法律顾问,阿莫斯和我看见他走下从伦敦开来的火车便上前去表示祝贺。我们高兴地笑着,而他的表情却跟接到判刑通知一样悲惨。他受封当爵士时也是如此,他没有一丝笑容,他甚至不屑于在蓝狐狸酒馆请我们喝杯酒。他对待成功就像小孩吃药一样,任何一项成就都未能使他疲惫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笑意。

他退休以后可以在花园里随便走走,干些轻松的闲活儿。有一天,我问他一个问题:一个人实现了一切雄心壮志是什么滋味?他低头看着玫瑰花,浇他的水。过了一会儿,他说:“实现雄心壮志的唯一价值是你发现它们都不值得追求。”他立刻改变话题,讨论有实际意义的事情,我们很快谈论起万无一失的天气问题。这是两年前的事。

我想起这件事情,因为昨天我经过他的家,把我的大车停在他花园的院墙外边。我从大路上把车赶到他花园外边是为了给一辆公共汽车让路。我坐在车上装烟斗时忽然听见院墙里面传来一声欣喜欲狂的欢呼。

我向墙内张望。里面是亨利爵士,他活蹦乱跳,像在跳部落出征的舞蹈,表现出毫无顾忌的真正的快乐。他发现了我在墙头张望的迷惑不解的面孔,他似乎毫不生气,也不感到窘迫,而是大声呼喊叫我爬过墙去。

“快来看,杰。看呀!我终于成功了!我终于做成功了!”

他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小盒土。我发现土里有三棵苗。

“就只有三个!”他眉开眼笑地说。

“三个什么东西?”我问。

“桃核。”他回答道,“我一直想种桃,从小就想,当时我参加晚会后老把桃核带回家,后来长大成人参加完宴会也是这样。我以前常常种桃,可是过后就忘了我种在什么地方。现在,我总算成功了。还有,我只有三颗桃核。你瞧。一、二、三,三棵苗。”他数着说。

亨利爵士跑了起来,叫他的妻子来看他的成功之作——他的单纯纯朴的成功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