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安江左的东晋仁人志士,无不以北伐收复中原失地为己任,现在北方大乱,他们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大展身手。
褚裒以皇太后褚蒜子父亲的身份占得先机,被任命为征讨大都督,出师北伐,结果被打得大败。褚裒急火攻心,一病不起,不久就去世了,年四十七岁。
桓温向朝廷上书,要求北伐。这时候的桓温因为灭了成汉,在朝野上下有了巨大的声望,他所统领的八个州甚至可以不向朝廷缴纳赋税,全部由他自己支配。朝廷对桓温十分忌惮,还重用他的对头殷浩来压制他,因此桓温多次上书要求北伐,朝廷均不允许。
永和七年(351)十二月,桓温忍无可忍,向朝廷上书后,不待批准便率领四五万大军顺长江而下,驻扎武昌。朝廷对他的举动感到非常震惊,抚军司马高崧代抚军大将军司马昱向桓温修书一封,陈明利害关系,让桓温主动退兵。桓温和司马昱关系一向不错,他见信后权衡一番,向朝廷上书致歉,然后带兵回了大本营江陵。
殷浩也上书请求北伐,朝廷批准,任命他为中军将军兼都督扬、豫、徐、兖、青五州诸军事,假节,领兵北伐。殷浩以淮南太守陈逵、兖州刺史蔡裔为先锋,以安西将军谢尚、北中郎将荀羡为督统,屯扎寿春。蔡裔是员猛将,有次有两个小偷进入他的卧室,他拍床大喊一声,两个做贼心虚的小偷竟被吓得肝胆俱裂,当场死亡。这样的人本是最好的助力,不幸的是,蔡裔还没有施展身手,便病逝于军中了。
谢尚对新近归降的豫州牧张遇颐指气使,张遇怒不可遏,又反了。他派上官恩占领洛阳,新归降的将军乐弘在仓垣攻打晋督护戴施。殷浩大军受到阻截,无法前进。
这时候,冉闵被前燕所俘,邺城被前燕围困,冉魏大将军蒋干命侍中缪嵩、太子詹事刘猗带上降书,表示要投降东晋,请求安西将军谢尚发兵救援。之前,谢尚命督护戴施驻守枋头,他将缪嵩和刘猗扣留,要求冉魏送出传国玉玺方肯派兵救援。原来,西晋被汉赵灭亡后,传国玉玺也落入汉赵手中,直至被冉魏夺取。刘猗让缪嵩返回邺城报告蒋干。
蒋干接到缪嵩的报告后迟疑不决,他担心玉玺一旦送走,救兵又不来,将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戴施等不了回话,决定冒险行动,于是他精挑细选了一百多名精锐士兵,以协助防守的名义进入了邺城,他对蒋干说:“将军把玉玺交给我,我派人把消息报告给朝廷,朝廷就会相信将军的诚意,自然会派大军过来救援。”蒋干相信了,把传国玉玺交给戴施,戴施秘密命何融把传国玉玺送到了枋头。
当年,后赵被冉闵灭亡,长安又被苻键占领,羌帅姚弋仲无处可去,于是归降了晋朝。晋廷对他很重视,任命他为六夷大都督、都督江北诸军事、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大单于、使持节,封高陵郡公;任命他的儿子姚襄为平北将军、都督并州诸军事、并州州长、持节,封平乡县公。
永和八年(352)三月,姚弋仲病重,他对他的四十二个儿子说:“我死了后,你们要尽快回归晋朝,坚守臣子的气节,不要做出不义之事。”不久后,姚弋仲去世,年七十三岁。姚襄等人秘不发丧,率领手下六万户人家南下。姚襄一行路遇前秦军,大败,失去了三万多户,然后他继续南下,到达荥阳后才给父亲姚弋仲正式发丧。姚襄终于回到晋的怀抱,他送五弟到晋朝做人质,司马聘下诏命他驻扎谯城。
姚襄身高八尺五寸,垂臂过膝,学识广博,口才又好,谢尚和他一见如故。此时,姚襄正和谢尚进攻前秦豫州牧张遇所在的许昌城。苻健派东海王苻雄和平昌王苻菁率领两万大军前去支援,两军相遇,晋军不敌,被杀死一万五千多人,姚襄保护着谢尚杀出一条血路,逃回了淮南郡。正巧蒋干送来传国玉玺的消息传来,谢尚便把善后事宜交给了姚襄,自己护送玉玺回建康去了。建康城内,司马聘见到传国玉玺,和文武百官一起痛哭流涕,哭毕,文武百官向司马聘表示祝贺。
殷浩得到谢尚和姚襄兵败的消息,率军退回了寿春。
当初殷浩北伐的时候,中军将军王羲之(王导侄子,写出《兰亭集序》的书圣)就写信劝他不要去,殷浩不听,结果无功而返。但他没有吸取教训,很快又开始谋划下一次北伐。王羲之再次写信苦劝,殷浩依旧不听。王羲之又给会稽王司马昱去信劝说,司马昱同样也不听。
永和八年(352)九月,殷浩进驻泗口,派河南太守戴施占据石门(今河南荥阳市北),荥阳太守刘遁攻占仓垣。殷浩以军费开支太大,需要压缩开支为由,关闭了太学,把在太学学习的学生纷纷送回家。
留守淮南郡的姚襄沿淮河两岸开垦田地种植农作物,并毫不松懈地训练将士,把郡内治理得一派欣欣向荣。殷浩嫉妒姚襄的名声和能力,认为他现在虽然归降了晋,但终究会是晋的大敌,于是就买通姚襄的弟弟们,两次派刺客刺杀姚襄。但刺客见到姚襄后,被姚襄的举动感化,把事情都告诉了他。姚襄不计前嫌,没有惩处这些杀手。
殷浩命魏憬率五千多人袭击姚襄,但魏憬不敌,反被姚襄所杀,部队也被吞并。殷浩越发嫉恨姚襄,派龙骧将军刘启守卫谯郡,把姚襄调到梁国,向朝廷上表,请求任命姚襄为梁国内史。
姚襄想缓和矛盾,派参军权翼去殷浩那里说和。殷浩对权翼说:“姚襄放纵小人抢夺我的马匹,他这样做对吗?”权翼幽默地回答:“姚平北夺取您的马匹是想用来自卫啊。”殷浩呵呵一笑,道:“哪里能到这种地步呢!”
当初,殷浩派人收买前秦大臣梁安、雷弱儿,让他们去刺杀苻健,许诺事成后会把关右交给他们领导。雷弱儿表面应承,却将计就计,请求殷浩派兵前来接应。
永和九年(353)十月,殷浩率领七万将士从寿春出兵,借此机会,殷浩命姚襄为前锋,要他立即率军北上,但姚襄却命令部队在夜间假装逃亡,秘密埋伏起来,等待殷浩部队入瓮。殷浩听说姚襄部队逃散,急忙率军追赶,行到山桑,恰好进入了姚襄的埋伏圈。姚襄一声令下,对殷浩军队发动伏击,殷浩军大败,被杀死、俘虏一万多人,军械也被缴获无数。殷浩逃回谯城,派部将刘启、王彬之反击,但二人全部战死。
姚襄渡过淮河,进驻盱眙(xūyí,今江苏盱眙县),这时候他的部队已经达到七万人。姚襄派人到建康控告殷浩,同时表达自己私自动兵的歉意。此时的姚襄已经是尾大不掉,晋室朝廷对他无可奈何,但又要牵制他,便下诏任命和姚襄关系不错的谢尚为都督江西、淮南诸军事,兼豫州刺史,镇守历阳。
殷浩北伐接连失利,桓温抓住机会向朝廷上书攻讦:“殷浩承担北伐重任,但他无雪耻之志,只会借机培养亲信,妄生战乱,使贼寇得以残喘,于是奸逆四起,华夏鼎沸,百姓遭殃。他还派刺客行刺姚襄,造成姚襄的恐慌,结果自己被打得丢盔弃甲。殷浩所作所为已经神怒人怨,应该被朝廷抛弃!”
朝廷不得已,把殷浩贬为庶人,流放到东阳郡的信安县(今浙江衢州市)。面对如此境遇,殷浩对在朝廷中有很大分量的司马昱颇有怨言,他说:“我帮他登上了百尺高楼,他却把我这个梯子拿掉了!”
殷浩年轻时和桓温齐名,两个人一直暗自较劲。有一次桓温问殷浩:“您和我比怎么样?”殷浩回答道:“我和您往来已久,我宁肯做我自己!”但桓温得意地对旁人说:“我小时候和殷浩一起骑竹马玩,我丢弃了的竹马,他总是拿回家,所以他应当在我之下。”
殷浩被废黜以后,经常吟诵曹颜远的一句“富贵他人合,贫贱亲戚离”感叹世态炎凉,也常常用手在空中写“咄咄怪事”四个字来表达心中的愤懑。他在东阳郡闭门谢客,大量阅读佛经。虽然在战场上总是失败,殷浩在佛理方面倒是很有悟性,对佛经都能有自己独到的理解,只有带有数字的术语理解不了,但向一僧人求教,僧人讲解后,他也立刻就明白了。
后来桓温准备向朝廷推荐殷浩做尚书令,写信征求殷浩的意见,殷浩激动异常,赶紧写回信。但他怕写的内容有不合适的地方惹桓温不高兴,一直修修改改,把信封打开再合上,再打开,再合上,反复数十次,以至于最后出了差错,竟然给桓温寄去了个空信封。
桓温收到回信本是满心欢喜,但打开信封一看竟然空的,感觉受到了耍弄,勃然大怒,从此断绝了起用殷浩的想法。
永和十二年(356),殷浩死于流放之地,年五十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