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郡内史周札(周处之子)出身于江东本地大族,目前一家之中又有五个人封侯,家族势力强大,这让王敦颇为忌惮。太宁二年(324)正月,王敦诬陷周家与妖道李脱勾结,借机处死了周札全族。
王敦没有儿子,他哥哥王含把自己的二儿子王应过继给了他。王敦生病了,病情不断加重,他命养子王应为武卫将军,做自己的副手,任命王含为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王敦的参谋班子也在谋划后路。钱凤问王敦道:“万一您有个三长两短,应该会把后事托付给王应吧?”王敦答:“王应太年轻,不能承担如此大任!我百年之后,你们放下武器,遣散部众,顺服朝廷,保全门户,这是上策;退回武昌,聚兵自守,定期向朝廷进贡,这是中策;趁现在我还有口气,全力进攻京城,把希望寄托在侥幸获胜上面,这是下策。”
虽然王敦这样说,但钱凤还是选择孤注一掷,想大干一场,他对手下人说道:“主公所说的下策,其实就是上策!”于是与沈充谋议商定,等王敦一死便起兵反叛。
温峤在王敦府上做左司马,他苦心劝告王敦,但王敦不听,因此他想要找到脱身之计,禀报朝廷早做准备。之前温峤有意多接近王敦的红人钱凤,便称赞钱凤道:“钱世仪(钱凤字世仪)满腹经纶。”温峤是名扬江左的名士,得到名士的夸赞,钱凤当然很高兴,对温峤也很友好,在王敦面前没少说温峤的好话。
此时恰好丹阳尹一职出现空缺,温峤想借此离开王敦,便对王敦说道:“丹阳尹身负治理京畿之重任,应该选拔文武全才的人来担任,明公应当自己选拔适合人选,如果让朝廷派人,可能所用非人。”
王敦认为温峤说得很对,问他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推荐,温峤回答道:“愚以为钱凤可用。”王敦一听,犹豫了一下,因为钱凤是他的心腹,王敦不舍得他离开自己。王敦征求钱凤的意见,钱凤则推荐温峤,王敦同意了,上表让温峤补丹阳尹之缺,朝廷自然也同意。温峤假意推脱一番,欣然接受了。
朝廷诏书下达,温峤就要向朝廷报到了,王敦设宴为他饯行。温峤担心钱凤发现自己的意图,因此敬酒的时候,他假装脚步踉跄地来到钱凤的面前,钱凤端起酒杯正要去喝的时候,温峤却装醉用手板把钱凤的头巾打掉,嘴里说道:“钱凤你是什么东西,我温峤敬酒你竟敢不喝!”钱凤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王敦一看,赶紧上前劝解,把事情给压了下来。
温峤向王敦辞别,涕泪横流,装作不舍得离开的样子,如此再三作态,然后才上路。温峤刚上路,钱凤就琢磨过味儿来了,赶紧去见王敦,对王敦说:“温峤和朝廷交往甚密,又和庾亮交情比较深,他未必可信啊!”王敦闻听,呵呵一笑道:“太真(温峤的字)昨天喝醉了,和你产生了点小误会,你怎么能因此而说他的坏话呢。”王敦不听钱凤的话,钱凤无奈离开。
温峤到达建康后,把王敦准备谋逆的消息告诉了晋明帝司马绍,司马绍决心一窥王敦的虚实,亲自乔装打扮,到王敦位于于湖的大营溜达了一圈。
当时王敦正在睡觉,突然梦见有太阳环绕,大惊,猛地坐了起来,说道:“一定是那个黄胡子的鲜卑奴来了!”司马绍的母亲荀氏是燕代人,所以司马绍长得有点像胡人,一把黄胡须。
王敦赶紧派五个骑兵骑快马追赶,司马绍也骑骏马加紧跑路。他担心马粪的温度让追兵起疑,就用水把粪浇冷。见有一家客店,司马绍把手中的七宝鞭交给一位吃饭的老太太,对她说:“一会儿有骑兵过来,你把这个拿给他们看。”不一会儿他们果然追来,老妇人把七宝鞭给他们看,几个骑兵被这珠光宝气的宝贝迷了眼,在这里耽搁了不少时间,司马绍就用这个办法摆脱了追兵。
太宁二年(324)六月二十七日,司马绍开始进行军事部署,他任命司徒王导为大都督,兼领扬州刺史;命温峤为都督东安北部诸军事,和右将军卞敦同守石头城;任应詹为护军将军、都督前锋及朱雀桥南诸军事,郗鉴为行卫将军、都督扈从御驾诸军事;又让庾亮领左卫将军职,让吏部尚书卞任行中军将军职。郗鉴请求征召临淮太守苏峻、兖州刺史刘遐共同讨伐王敦。苏峻和刘遐是流民帅,朝廷对他们不是很信任,很多人担心召他们前来会给朝廷增添麻烦,但眼看大敌当前,苏峻和刘遐又都是猛将,司马绍还是下诏征召他们两人及徐州刺史王邃、豫州刺史祖约、广陵太守陶瞻等入京师护卫。司马绍屯军于中堂之地。
司徒王导听说王敦重病不治,便带领王氏子弟为王敦发丧,大家见状以为王敦已经死了,顿时士气大振。司马绍命尚书传达诏书,罗列王敦罪行,向天下人公布。
王敦见到诏书,暴跳如雷,准备发兵建康。出兵前,他想占卜一卦,于是找来了当时著名的术士郭璞(1)。郭璞占卜后说道:“事情不会成功。”王敦问郭璞:“那你占卜一下我的寿仙几何?”郭璞回答道:“明公如果起事,必祸不久。如果住到武昌,寿不可测。”王敦勃然大怒:“你再占卜一下你的寿命几何?!”郭璞知道自己今天是活不了了,回答道:“我寿尽今天中午。”王敦命人把郭璞推到南岗斩首,郭璞死时四十九岁。等到王敦被平灭后,朝廷追赠郭璞为弘农太守。
王敦决心已定,命钱凤、邓岳、周抚等率领士兵向京师进发,任命王含为全军主帅。太宁二年(324)七月一日,王含等率水陆五万大军抵达秦淮河南岸。温峤率晋军抵达北岸,他命人烧毁朱雀桥(秦淮河上的浮桥),让王含大军无法渡河。
司马绍本打算亲自带兵出击,但郗鉴认为敌人来势汹汹,锐不可当,应当避其锋芒,固守城池,时间一长,敌军内部会起变化,到时候再出兵不迟,司马绍同意了。
七月三日,司马绍重金招募死士,派鲜卑出身的将军段秀和中军司马曹浑等率领勇士千人渡秦淮河,出其不意进行攻击,大胜,杀死敌前锋将领何康,王含大军败退。
王敦听说王含战败,又惊又怒,准备亲自带兵前去,但是已经起不来身了,只能交代后事道:“我死后,王应要立即登基,设立文武百官,然后再安排丧葬事。”说完不久就病逝了,年五十九岁。
王应隐瞒了王敦死讯,用席子把尸体裹起来,涂上蜡,埋在议事厅中,然后和诸葛瑶等人日夜不停地喝酒纵乐。
沈充和钱凤率领一万多人的援军与王含合兵一处。
七月十七日,刘遐、苏峻等率领勤王精兵万人抵达建康,司马绍连夜犒劳他们。七月二十五日夜,沈充、钱凤渡过秦淮河,连连得手,攻至宣阳门,正在这时,刘遐、苏峻从侧面发动进攻,重创沈充、钱凤军队,淹死在河里的就有三千多人。刘遐后来又在青溪打败沈充。
七月二十六日,王含感觉大势已去,命人焚烧营帐,在夜色掩护下逃跑。七月二十七日,司马绍大赦天下,但王敦一党不在赦免之列。
王含携王应逃往荆州,荆州刺史王舒派军队前来迎接,船行到江心,军士把王含、王应父子捆绑起来,投入江中淹死了。
钱凤逃到阖庐州(江中一个岛屿),寻阳郡太守周光将他斩首,然后前往建康赎罪(之前他曾跟随王敦起事)。
沈充慌不择路,逃到了他的旧属吴儒家里,吴儒让他藏到墙的夹层里,关上门,然后他凶相毕露,笑嘻嘻地对沈充说:“这下我可以拿到封邑三千户的侯爵了!”朝廷有令,杀死沈充的人可以得到这个爵位。沈充央求道:“如果你放我出去,我必厚报。”吴儒不听,杀死沈充后,把首级送到建康,王敦党羽之乱自此全部平定。沈充的儿子沈劲得到同乡钱举的保护,幸存下来,后来他灭了吴儒全族。
司马绍命人挖出王敦的尸体,脱下官服,让他呈下跪请罪的姿势,然后一刀下去,把头颅砍下,和沈充的首级一同悬挂在朱雀桥上。
在郗鉴的劝说下,司马绍允许王家人替王敦收尸,对讨伐王敦之乱有功人员一一封赏,对王家的其他人员则不予追究。
(1) 郭璞,字景纯,两晋时期著名文学家、训诂学家、风水学者,他注释的《尔雅》《山海经》《楚辞》等书,皆流传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