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元年(300)三月,尉氏(今河南尉氏县)降下红色的雨,南方的天空出现彗星,太白星出现在白天,中台的两颗星距离拉开。天空出现种种异象,注定这是不祥的一年。对天文学颇有研究的张华小儿子张韪劝张华辞官回家,避开纷争,以免惹祸上身,但张华不接受,他道:“天道幽远,应修养德行去顺应,我们不如静待天命。”
司马遹的太子之位被废,朝臣议论纷纷,大多替他打抱不平,一时间群情激愤。右卫督司马雅、常从督(禁卫部队的头)许超都曾在太子东宫做事,得到太子的礼遇,他们与殿中中郎士猗等商量,想废黜皇后贾南风,让太子复位。他们知道张华、裴頠安于现状,肯定不会和他们一起冒险,所以决定另选他人合作。
司马雅等人认为右军将军赵王司马伦掌握兵权,生性贪婪鲁莽,可以利用。孙秀是司马伦身边的红人,常给他出谋划策,也可以说是他的主心骨,想要让司马伦参与计划,首先就得做通孙秀的工作。于是司马雅等人携带贵重礼物,前去游说孙秀:“皇后诬陷太子,太子之位空缺,如果选错了人,江山社稷有倾覆的危险。大臣们将要举事,共同废黜皇后。赵王平常与皇后一派的人关系亲近,太子被废黜的事据说赵王事先也知情,一旦事变发生,赵王必将受到牵连,所以为什么不抢先下手,废黜皇后?”孙秀一听大喜——赵王发动政变成功的话,就会成为股肱之臣,他孙秀自然也会水涨船高。孙秀当即表示同意。
孙秀前去游说司马伦,司马伦对他言听计从,没有犹豫就通知了自己的嫡系通事令史(掌传递奏章等事)张林、省事张衡、殿中侍御史殷浑、右卫司马督路始等人,让他们作为内应,见机行事。原来,司马伦和孙秀这几年也没有闲着,他们在大内安插、网罗亲信,这时就派上了用场。
快要行动时,孙秀心生一毒计,他对司马伦说道:“太子聪明而性情刚直,他一旦恢复太子之位,肯定不会受制于人。您一直是皇后的人,这个大家都知道,今天即使帮助太子复立,立下头功,太子也一定不会领情,日后您稍有差池,免不了会人头落地。我们不如暂缓行事,期间贾皇后一定会害死太子,到时候您再起兵废黜皇后,为太子报仇,这样不仅免除了后患,而且还能掌握更大的权力。”司马伦连连点头称是。
孙秀不会干坐着等,他要加速进程,于是散布消息说殿中有人打算废黜贾皇后,让太子复位。消息传到贾南风耳朵里,她多次派宫女到民间打探消息,得到核实后,十分恐惧。司马伦和孙秀又煽风点火,劝贾谧等人早日除掉太子,以绝后患。
三月二十二日,贾南风让自己的情人太医令程据配制毒药巴豆杏子丸,假称是惠帝的诏令,让黄门孙虑赶到许昌毒害太子。司马遹自从被迁到许昌后处处小心,因为担心食物里被下毒,天天自己煮饭吃。孙虑到了许昌后把来意告诉了看守太子的刘振,于是刘振强行把司马遹迁移到小宅院之中,中断了食物供应,希望饿死司马遹,但宫人同情太子,偷偷从墙上给他送食物。孙虑一看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干脆亲自上阵,拿药丸逼司马遹吃。司马遹当然不肯吃,借口要去上厕所,不想刚转身,孙虑就从背后用药杵把他砸死了,年仅二十三岁。司马遹的哀叫声传到了墙外,特别凄惨,却无人敢去阻拦。
主管部门请示朝廷,是否要以平民的身份安葬司马遹,贾南风一看心腹大患已除,觉得以什么样的身份安葬都不重要,为了显示宽大,便奏请晋惠帝以司马遹之前被封的广陵王身份下葬。被晋武帝司马炎看重、被朝廷上下寄予莫大期望的皇孙司马遹,竟落得如此下场,实在让人唏嘘感叹。
太子遇害后,司马伦、孙秀看时机成熟,准备起兵废黜贾南风。孙秀又邀次飞督闾和参与,闾和答应了,定于永康元年(300)四月三日三更第一声鼓响的时候起兵,以鼓声为号。事发当天,孙秀还在争取张华的支持,他派司马雅告诉张华说:“赵王打算跟您一起共振朝纲,为天下除害。”但张华仍旧不答应。司马雅大怒:“刀将要架到脖子上了,你还这样!”说完扭头就走。
三更时分,司马伦假称接到惠帝诏令,对京师二卫(卫尉所辖的皇宫保卫部队和卫将军所辖的首都卫戍军)所属的三部司马(前驱、由基、强弩)说:“皇后贾南风与贾谧等人杀害朕的太子,现在派车骑将军进宫废黜皇后,你们都要服从命令。事情成功,赐你们关中侯的爵位;如不听从,诛杀三族。”贾氏一党早已不得人心,大家纷纷表示服从。
司马伦又假称奉惠帝诏令,骗开宫门,在道路南侧陈兵,派早就和他秘密结盟的翊军校尉齐王司马冏带领一百兵士推开小门闯进去。华林令骆休为内应,把司马衷迎到东堂,用假诏令宣贾谧到殿前,准备杀死他。贾谧发现事情不对,跑到西边钟下,大声呼救:“皇后救我!”但随即就被赶到的士兵手起刀落砍下了人头。
因为贾南风与司马冏的母亲有仇(司马冏的母亲贾褒是贾充与原配李婉之女),司马伦便派他前去宣布废黜贾南风的诏书。贾南风看到了司马冏,吃惊地问:“你干什么来了?”司马冏说道:“奉诏书来逮捕你。”贾南风说:“诏书应该从我手上发出,你哪来的诏书?”见事情无可转圜,她急忙跑到阁楼上头,远远地向惠帝呼喊:“陛下的皇后要让人废黜了,你自己也离被废不远了!”贾南风又问司马冏道:“带头起事的人是谁?”司马冏回答道:“梁王和赵王。”贾南风说:“拴狗本应该拴住脖子,我却拴在了尾巴上,怎么会不如此?”这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贾南风被押到大殿。进殿后看到贾谧的尸体,她放声痛哭,但哭了两下就突然停住了——大概像她这样心肠歹毒的女人是不会有多少眼泪的。贾南风被贬为平民,囚禁在建始殿,之后司马伦又逮捕了赵粲、贾午、韩寿、董猛、刘振、孙虑、程据等贾氏人马送到暴室,这些人最终被拷打而死。
贾氏一派被抓,司马伦连夜下达诏书,宣中书监、侍中、黄门侍郎、八座等立即进宫。起初,尚书郎师景怀疑诏书是假的,便奏请惠帝,要他下达亲笔诏书。司马伦不容异议,斩杀了这个不听话的师景,杀鸡骇猴,一时间群臣肃然。
四月九日,司马伦命人带着金屑酒去见贾南风,贾南风不肯喝,最后是扒开她的嘴巴强行灌进去的。痛苦地挣扎了不一会儿,这个八王之乱的始作俑者就在痛苦中死去了,年四十四岁。她控制西晋朝政整整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