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旨在终结一切战争的大会即将举行,史称“第二次弭兵大会”。
这是天下所有诸侯翘首以盼的大会。从周平王东迁洛邑后,王室衰微,诸侯并起,每个人都在战乱中出生,又在战乱中死去,没有人享受过长久的和平。
去它的战争,活着才是真理。
大会的地点选在宋都睢阳的西门,和第一次弭兵大会的地点一样。这个地点让宋国占有地利优势,更重要的是,睢阳交通方便。它距离晋楚两国的距离相同,远离两国势力范围。
此次弭兵大会,天时、地利都有了,就差人和了。可是这“人和”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各国告知向戍的参会人员名单,让他大失所望。
天下诸侯对此次和平大会极其重视,几乎每个国家都参与了,可为了安全起见,来参加和谈的都是国家的二把手,一个国君都没有来。
说句实在话,也不能怪他们,诸侯们都在道上混了那么多年,江湖规矩都懂。
向戍也挺无奈的,原本他想让每个国家的国君一起出席会议,大家相逢一笑泯恩仇,从此就是一家人。但他也知道,一个火星子,就能让会场变成屠宰场。
周历五月二十七日,向戍听说晋国谈判团要来到宋国,他早早在都城的西门外迎接,当他看到所谓的晋国谈判团时,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队伍领头的是赵武,叔向作为他的副手,他俩身后跟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晋国大军。
“这是来打仗的,还是来谈判的?”向戍心想。
“大夫,我看出了你的心思,你别误会。我们真的是来谈判的。沿途治安不好,这些军人是来保护我们谈判团的安全!”赵武满脸笑容地说道。
晋国第一个到达会场,就像布置会场的主持人一样。
接着一群小诸侯也跟着来了,他们本着“行走江湖,安全第一”的宗旨,每个人都带着大队人马前来。
周历六月十六日,楚国令尹屈建与副手公子黑肱率领楚国大军抵达会议现场。
楚国抵达会议现场后,气氛异常紧张。楚国带着自己的小弟,驻扎在宋都西门的南方,晋国带着自己的小弟,驻扎在宋都西门的北方。南北两大集团在宋都西门摆开阵势。
向戍站在宋都城楼上看着城外的两拨大军剑拔弩张。他明白此次谈判必须要成功,否则城外又将是一片血海,搞不好还会连累城内百姓。
晋楚两国代表碍于面子,谁都不愿意迈出第一步。
扮演传话筒的向戍在晋楚两军大营内不停穿梭,希望拉近两大国的距离。
楚国令尹屈建对向戍说:“楚国渴望和平,可是没有了打打杀杀,臣服于我们的小弟心就散了,到时候也不向我们朝贡了,我们大国的尊严将**然无存!不如让我的附庸诸侯朝觐晋国,也让晋国的附庸诸侯朝觐我楚国!谁要是不听话,我们一起攻打它!”
向戍听完后,明白了楚国谈判的痛点与诉求:一是害怕天下和平了,没有人向它交保护费了;二是期望南北两大帮派合并到一起,晋楚两位大佬向全天下诸侯收保护费。
楚国的要求对于小国来说,是有点过分。过去交保护费,只要交给一个大佬就可以了,现在要交双份。但是能用钱办成的事儿都不是事儿。毕竟,钱没了还可以再赚,打起仗来人没了,就不好办了。
向戍跑到了晋军大营,向赵武传达了楚国的谈判条件。
赵武听完后,觉得可行,但是屈建的话里有个大漏洞,那就是齐秦两个大国怎么处理。
齐国是北派里的二长老,秦国是南派的二长老。虽说实力是千年老二,但是一直以大国自居。晋国可以让齐国朝贡自己,但是让齐国去朝贡楚国,齐国死都不会去。同样秦国也是如此。
赵武找出了屈建谈判条件里的漏洞,让向戍代为转达。
向戍又跑到楚营里,告诉了屈建,赵武替他找出一个漏洞。
屈建一听,发现在这个漏洞的危害极大,处理不好,就会酿成战争隐患。不敢私自做主的屈建,火速派人回国请示楚康王。
楚康王立即做出重要批示:齐秦两国的朝贡问题,先放一放,先让其他小国向晋、楚朝贡。
收到楚康王重要批示的屈建,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双方大的分歧没有了,那就正式见面吧。
晋楚之间的博弈初告段落。这个博弈的实质是利益的重新分配,只是在利益分配时,应该考虑双方的利益均衡。既然满足了,就可以谈细节了。
周历七月二日,晋楚双方谈判团正式会晤,双方在轻松友好的气氛中长时间沟通,坦诚交流,就晋楚关系及共同关心的势力划分、保护费收取问题全面深入地交换了意见,达成了广泛共识。
会议当晚,双方代表拟定弭兵协议,并约定三日后带着各自小弟举行弭兵大会,歃血为盟,共享天下太平。
周历七月五日,中国乃至世界历史上第一场和平大会正式举行。
晋、楚、宋、郑、鲁、陈、卫、邾、蔡、曹、滕、许十二国代表步入会场。原本应是喜气洋洋的和平大会,现场气氛却是杀气腾腾。
楚国代表抢先步入会场,他们高昂着头,迈着大步,穿着膨胀得像棉花糖一样的衣服,衣服里面传来盔甲与兵器铿锵刺耳的撞击声。场外的楚国大军已经列好军阵,做好战斗准备。
对于大佬楚国来说,嘴上什么都好说,但是真要做起来,就要留一手,鬼知道晋国会不会黑吃黑。
随后入场的赵武被楚人蛮霸的作风所震惊,他对副手叔向说:“楚国人会不会下黑手?当年楚成王就是在会盟时把宋襄公绑票的。”
叔向知道楚国的黑历史,但是他对赵武说:“您放心,楚国是想和平,但对我们极不信任,他们骨子里仍怀有霸主妄想后遗症,才会做出这样的狂妄举动。即使楚人真是要火并,他们也会掂量自己的实力,会场外有我们晋国大军,不远处又是宋都睢阳,宋国人又是我们的盟友,打起仗来楚人占不到便宜!”
赵武听完后,稍稍放宽了心。
接着,弭兵大会按照标准的会盟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到了歃血为盟的环节,却出现了问题。
关于谁先手执牛耳进行歃血的问题,赵武与屈建起了争执。两个人手里都抓着牛耳不放手。因为按照会盟的惯例,只有会盟的领袖才能第一个歃血。
虽说都想和平,可是一遇到争第一的时候,可恶的霸主思维又显露出来。
赵武大喊:“晋国第一个先到达会场,我们又是天下霸主,没有谁能排在晋国前面!”
屈建毫不示弱,怒叫:“谁说你们是天下霸主,论实力楚国才是老大!”
就在两人在盟坛上争执的时候,坛下的楚国士兵脱去了外套,露出里面的铠甲,并把宝剑从腰间抽出,做好了火并的准备。晋国随行的人员跑出会场,准备调动晋军杀入会场。
一场大规模的火并即将爆发。
好在明白事理的叔向跑到赵武身边,一把拽回了争执的赵武,对赵武说道:“大局为重!让楚国先歃血!”
瞬间冷静下来的赵武,立马明白不能再闹下去了,于是主动让屈建歃血。屈建也缓过神来,看见坛下都已经亮出兵器了,一身冷汗唰地冒出来。屈建知道自己玩大了,他拜谢赵武,手执牛耳先歃血了。
在明争暗斗中,弭兵大会结束了。
会后,宋国款待了各国代表,大家胡吃海喝了一通,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国君。
真的和平了吗?
真的!
奇迹真的发生了!
从公元前546年第二次弭兵大会结束后,到公元前453年赵、魏、韩正式建国,近一百年的时间里,中原地区虽然偶尔有小战,但再也没有爆发大战。
晋楚两国的小弟们,都对两位大佬进行朝贡。各国之间相互通婚,礼尚往来,中原一片和平景象。
这一切都要感谢向戍,虽然他只是一个大夫,但他凭一己之力,以坚忍不拔的精神,让仇杀上百年的晋楚,摒弃前嫌,化干戈为玉帛。
那些所谓的春秋霸主,都为一己之私利,将霸业建立在累累尸骨之上。而向戍所促成的弭兵大会,是为了宋国百姓的幸福,更为了天下百姓们的幸福。向戍才是真正对历史有推动作用的人。
此时,鲁国的一位叫孔丘的七岁小朋友,正在与母亲过着清贫的日子,他们一家是落魄贵族,虽然日子过得艰苦,但是他仍要感谢向戍。
如果没有向戍的弭兵大会,孔丘很可能成年后被拉去充军。他虽然没有享受过荣华富贵,但是贵族当兵的义务免不了。按照之前隔三岔五的大战爆发频率,他成为孔圣人前,很可能就为国捐躯了。
天下和平了,不同的人开始了各自的追求,时代产生了裂变。
没事做的国君开始大兴土木,修建自己的安乐宫,大权彻底旁落。
精力充沛的大夫们,不断兼并土地,在自己的封地上进行精细化管理。
各种先进的技术运用在军事与生产上。
一个新型的世界开始慢慢浮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