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齐桓公的一生——他不是在搞会盟,就是在去会盟的路上。齐桓公搞会盟成瘾,前后总计搞了十五次,可以算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会霸”。
搞会盟满足了齐桓公爱出风头的虚荣心,同时也是不得已的办法。
过去天下的老大是周天子,周天子分封诸侯,为了让分封出去的诸侯,不忘自己是周天子的员工,周天子会让这些诸侯常回家看看,这就是朝觐制度。
但齐桓公不是周天子,没办法让那些诸侯都往齐国首都临淄跑,只能通过搞会盟的方式,来彰显自己老大的身份。其实诸侯过来开会,完全是给东道主面子,不一定要有盟约。但一心想当霸主的齐桓公,开会时必须要有盟约。
我齐桓公让你来开会是看得起你,让你在我面前签保证书后,作为老大,我以后一定会罩着你。
搞会盟是有一套标准流程的。
为了彰显会盟隆重,首先要搞个坛,不能在平地上。然后大家一起草拟盟书,关于这个盟书的内容,参会的小弟就不用操心了,因为老大给你草拟好了。盟书草拟完后,经过大家一致同意(老大草拟的盟书,小弟谁敢不同意),就可以颁布了。
各诸侯来到坛上,正式订立盟约,为了见证这一伟大时刻,都要杀头牛,而且老大会亲自割牛耳取血。取下来的血,每个诸侯要喝下去。如果有诸侯嫌恶心喝不下去,不要紧,可以把牛血抹自己嘴上,这就叫作歃血。不要小看那只牛耳朵,这东西不是谁都能拿的。那只牛耳朵在谁手里,就代表谁是老大。
祝史(祭司官员)会昭告各方神仙来监督,谁违背盟约就会遭到天打雷劈。接着会当众宣读盟书。宣读完毕后,盟书一式两份,一份放在被宰的牛背上,挖坑埋了,称为“坎牲加书”;另一份各诸侯带回去,放置在宗庙里,不能弄丢了。最后盟主邀请大家一起吃个饭就回家了。
齐桓公四年,即公元前682年,吕小白迎来了一次好机会,宋国内乱了。宋国处于中原腹地、鲁国西边,是公爵级国家。如果齐桓公抓住此次机会,控制住宋国,便可将势力深入到中原,更可以在鲁国背后形成战略威胁。
这一年的春天,齐桓公发扬了国际主义精神,不请自来地帮助宋国平定内乱。宋国内乱很快得到了平定,齐桓公扶持了宋桓公。为了确保宋桓公的君位,齐桓公在北杏(今山东东阿)召开了人生中第一次会盟。
一般公司商场开张都搞得很隆重,什么明星捧场、媒体采访、现场抽奖、鞭炮齐鸣、锣鼓喧天,要的就是火热的人气。然而吕小白的第一次会盟开张极其惨淡,除了宋国以外,只来了三个小国——陈、蔡、邾(zhū)。
齐桓公第一次执牛耳很不开心。一开始就想迈入人生巅峰的吕小白,被现实无情地抽了一记响亮的耳光。然而失败是成功之母,一回生二回熟。会盟人气不旺,可以趁机找借口来出气。
大国想出气,往往小国就是出气筒。出气归出气,但是打人也不能亏本,管仲为齐桓公挑了遂国做出气筒。遂国受齐国邀请没来,正好遂国也在齐军回国的必经之路上,顺手就能灭了。而且遂国又是鲁国的死党,位置正好在泰山背面,灭了遂国,齐国便可以从泰山背面直接攻击鲁国,不再用翻泰山了。
现在鲁国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战略威胁,齐、宋两面夹击自己,身边的遂国又被齐国占领,这相当于在自己枕头旁装了一颗随时会爆炸的炸弹。被齐国死死扼住脖子的鲁国,只能乖乖屈服。就在北杏会盟的这一年冬天,齐桓公邀请鲁庄公到“柯”这个地方来会盟。
面对三舅的盛情邀请,外甥鲁庄公不敢不来。鲁庄公去柯的随行队伍里有一个叫曹沬的倒霉蛋。他身材魁梧、力大无穷,曾经担任主将与齐国三次交战,三次全负,割地赔款。
换一般人都不好意思见人,自己引咎辞职算了。但是曹沬依然待在将军的位置上,鲁庄公并没有让他下课。鲁庄公知道,曹沬虽然打仗不行,但他也是一个社会人。之前鲁庄公用了社会人曹刿,采用流氓战术打赢了齐军。这次鲁庄公要用曹沬完成一次著名的绑票行动。
鲁庄公到了柯地后与等待多时的三舅齐桓公相见。在盟坛上,齐桓公与鲁庄公订立盟约。这下齐桓公终于搞定了鲁国,就在他兴高采烈的时候,一个巨大的黑影蹿上盟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到了齐桓公身后。就在齐桓公刚反应过来时,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他的咽喉处。周边的齐国警卫人员看到这惊险的一幕,都不敢轻举妄动。
第一次被刀架在脖子上的齐桓公,尝到了当肉票的痛苦。
齐桓公故作镇定地说:你要干什么?
曹沬严正地说:齐国强大,鲁国弱小。齐国作为大国老是欺负小国,你好意思吗?这事你看怎么办吧?
面对绑匪曹沬的要求,此时既愤怒又紧张的齐桓公,开始做理性思考。如果不答应曹沬,鬼知道这个五大三粗的曹沬会怎么弄死自己。人一死,生前再多的努力都是白费的。还是保命要紧,先答应再说。
齐桓公:我把之前齐国侵占鲁国的土地,都还给你们。
曹沬要的就是齐桓公在盟坛上对天发誓,把鲁国的土地吐出来。他一听完,就扔下匕首,回到坛下坐了下来,就跟没事人似的。
要交这么一大笔赎金,齐桓公内心极不情愿。管仲安慰道:“如果想做天下霸主,就不能丧失对诸侯的信用,土地还是还给鲁国吧。”
为了当霸主,只能做出牺牲。而这牺牲恰被曹沬抓住,拼命敲诈了齐国一把。大国想称霸必须讲道义,否则别国不跟你玩;小国想生存,只能以社会人的方式,耍流氓当无赖。春秋已经是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各阶层并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只是在乱世中各自选择的生存方式不同而已。
曹沬后来位列先秦五大刺客排行榜第一人,其他四位刺客专诸、豫让、聂政、荆轲下场都很惨,没一个善终的。而曹沬竟然在完成任务之后全身而退,跟没事人一样,不得不说是个传奇人物。
柯地会盟后,齐桓公立起了诚信的招牌。在这招牌后,齐桓公广揽人心,处处充当正义使者,维护天下和平。公元前680年,齐国在鄄(juàn)地会盟,宋、陈、卫、郑这几个中原核心国家都来捧场了,最重量级的嘉宾就是周天子派来的代表。
有了周天子的认可与中原国家的拥护,齐桓公终于登上了霸主之位。然而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霸主不是那么好当的,他要肩负起维护天下秩序的责任。
但天下秩序并不稳定,而现在最破坏秩序的就是蛮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