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之来源有二:一曰造化,一曰生活。欧洲造型艺术以“人”为主体,故必取材于生活;吾国艺术,以万家水平等观,且自王维建立文人画后,独尊山水,故必师法造化。是以师法造化,或师法自然,已为东方治艺者之金科玉律,无人敢否认也。
但法造化,空言无补,必力行乃见效。一如吾先圣、先哲留遗几许名言,但不遵守,亦无补恶风浇谷。且恐有歪曲其意义,假借之而为乱阶者,比比是也。
至于艺术中之绘事,若范中立久居华山,其画乃雄峻奇古;倪云林、黄子久生长江南无锡,故所作淡逸平远。何者?皆师资所习见之造化,忠诚写出,且有会心,故能高妙也。
以时人论,齐白石翁之写虾蟹蝼蝈,及棕树芭蕉,俱成独诣,自有千古。夫写虾蟹蝼蝈、棕树芭蕉至美,已可千古,则造化一切,无不可引用而成艺术家之不朽者,此事之至明显者也。张大千先生之山水,不愧元明高手,惜有一事,彼乃蜀人,而画中未以蜀产之大叶榕树入画,因蜀中自古少山水大家,粤湘亦少,因画中未见此树,而此树实是伟观,非止其功荫蔽劳人而已。
北平自古亦少山水大家,因之其所产白栝巨柏,亦未见于画中,但团成大栝,公园古柏,俱是天下至美之物。吾人既习焉不察,固然奇怪,而画家亦习焉不察,则非麻木而何?而必乞灵于枯竹水石,苹果香蕉,直天下之不成材者矣!
故师法造化,既是至理,应起力行,不必因为古人未画,我便不画。古人决无盘尼西林,若今日之顽固者,倘患腹膜炎,遂可听其死去,有是理否?抑范中立、倪云林辈,苟生长北平恐早即画成多种白皮松作矣!
北平之所以成为文化城,正因其生活丰富;此丰富之生活,乃画家之不尽泉源。如城居劳工,近郊农夫,优孟衣冠,街头熙攘,穷酸秀才,豪华侠客,红杏在林,碧桃满树,骆驼出塞,鹰隼盘空,牡丹成畦,海棠入梦,更夫扫雪,少女溜冰,百灵赓鸣,金鱼**漾,无在而不可以成佳构,创杰作,何必定走访故宫博考收藏,取象于宋元皮毛,乞灵及赵董骸骨耶。
日本逐臭之夫,又以西洋狗矢,特置中国艺坛,故其影响甚为恶劣。不佞初到,正做廓清**涤之工,渐期纳入正轨,倘多豪杰之士,定继欧洲代兴。
大丈夫立志第一,继往开来,吾辈之责,幸除积习,当仁不让,凡我同道,盍兴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