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缚玉龙(1 / 1)

抗日战争期间,我们国立艺术专科学校从杭州迁到云南,又从云南迁到四川,中途,有几个同学不搭车,学徐霞客的样,徒步走上云贵高原。他们走进玉龙山,路上李霖灿同学给我寄来明信片,一面描写见闻,另一面是用钢笔画的玉龙山速写,真叫人羡慕,遗憾未能跟着去。从此,我一直向往玉龙山,她深深印在我的脑子里。

1978年我到昆明,便专程去访玉龙。在丽江街头遥看玉龙,高空中那点点白峰和几块小黑石,很不过瘾,尽管诗人们在歌唱。“遥看玉龙年年白,更有斜阳面面红”,但诗意重于画意,形象太远了,不能感人。进入山麓的黑水、白水地区,交通很不方便,我和小杨找到进林场拉木头的卡车,路险,卡车怕出事不肯拉人,感谢当地领导协助出了辆吉普车。暴雨天我们到达了林场,住进伐木的工棚里,用油毛毡补盖屋漏,铺板底下新竹在抽枝发叶。吃干馒头和辣椒,喝大块木柴火上煮得滚烫的茶,蛮好的,只是雨总不停,一天、两天、三天……似乎没有晴意。玉龙山在哪里?看不见,只在头顶上,云深不知处!她也有偶尔显现一角的时候,立即又躲藏了,像希腊神话中洗澡的女神苏珊,不肯让人窥见。我于是将铺板移到小小的木窗口,无论白天、黑夜,坐着、躺着,时刻侦察雪山是否露面。我悄悄地窥视,唯恐惊动她,若发现有人偷看,她会格外小心地躲进深深的云层里吧!一个夜半,突然云散天开,月亮出来,乌蓝的天空中洁白的玉龙**裸地呈现出来了,像被牛郎抢去了衣服的织女,她无法躲藏了。我立刻叫醒小杨,我们急匆匆抓起画具冲出门去,小杨忙着替我搬出桌子,我哪里等得及,将大幅的纸铺在石板地上,立即挥毫。战斗结束,画成后,我一反平常的习惯,居然在画面上题了几句诗:

崎岖千里访玉龙,

不见真形誓不还。

趁月三更悄露面,

长缨在手缚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