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记得清清楚楚,但忘了是在西藏的哪一个山坡上了。我和董希文一同写生,都画那雪峰,我们进藏五个月中反正经常在雪峰下讨生活。我的画架安扎在向阳坡上,大晴天,蔚蓝的天空衬托出白亮亮的大雪山,亮得几乎使人难以睁开眼睛。画着画着,太阳愈来愈温暖,愈来愈热,我于是开始脱去皮大衣,画了不一会儿,还得脱棉袄,奇怪,太阳几乎烫人了,灼热难忍,我又脱,脱得只剩衬衣了,才感到很舒服,在那高寒的雪峰下居然碰到这样一个温暖的天然画室,太美了,而且无风。大约下午三点来钟我的画结束了,译员和司机同志劝我快穿衣服,说太阳很快就要落山了,而我额头还冒汗呢。待穿好衣服,去找董希文,我还不知他在何处落户呢。他躲在阴影处,太阳整天没有发现他,他正披着皮大衣在颤抖,一面流着清水鼻涕,冻僵的手已显得不太灵便。“太阳下去了,太冷了,快收摊吧!”我催他,他说从早晨到现在一直就是这么冷啊!他根本没有脱过皮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