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一月,告别巴黎。少小离家老大回,晚年回到久别的“故乡”,总有无穷感触。巴黎不是生养我的故乡,但确是我艺海生涯中学习的故乡。临别前,我为怀念而悄悄回到母校美术学院,寻找到当年教室楼下的小小院落。院里有四五个年轻学生在聊天,我打听我那故去的老师,当年威望极高的苏弗尔皮教授,但他们都不很清楚了。人走茶凉,倒是我这个海外学子总记得他的教诲,尤其他经常提醒:艺术有两路,小路作品娱人,大路作品感人。也是他劝我应回到中国,去发展自己祖国的传统。当年告别巴黎不容易,经过了很久的内心斗争,同学间也为去留问题不断讨论、争辩。秉明著述《关于罗丹》一书中亦记及我们曾争辩了一夜,直至天明他才回去睡觉,入睡后噩梦连连,梦醒已是1983年。各人在不同的环境和条件中做出了各自的努力,秉明和德群等留巴黎的老友都做出了可喜的成就,我自己忙白了少年头,也问心无愧。这回再次告别巴黎,心境是宁静的,没有依恋,更无矛盾,我对秉明说:回去作完这批巴黎风景,大概该写我自己的《红楼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