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汐安静的躺在**,面对墙壁,一动不动。其实常季氏只打了她几下就停手了。常季氏当时也是气的,想着常青礼对这个孩子多少期望,多少好,而他呢,不在意常青礼出事的顽皮态度,常季氏能原谅,毕竟还是孩子,无需他来背负大人的包袱,可说了要他不要打架不要打架,如何就是那么不听话。
打完他后,常季氏到底还是亲自细细的为他上了药,换过衣服,又好声问他,“到底跟谁打架来着!”
玄汐却一脸木然的表情,并不愿意说话,常季氏只道他心里恼着她,便让他休息,也不再多问什么了,只想到底不是自己亲身,稍加管教都难。但她并不后悔打他的这一顿,比起以后他走上不学好的歪路,她宁可做他眼里她心里那不受欢迎的师母,就是受了他怨恨,也得拉拔了他向好的方面长。
常云微溜进屋,三二下爬上玄汐的上铺,推推他的肩,轻轻问,“哥哥,哥哥!”
玄汐翻转身看云微,因上了药,他的伤口处都紫紫红红一片,似京剧里的大花脸,到是比刚见着那会更吓人了。
常云微看到他眼睛里并没有眼泪,知道他刚才并没有哭,心下才稍安些。又看看他脸上的伤,心疼的伸了出手轻轻碰触,“疼么?”
“不疼!”玄汐想笑笑以宽慰云微,但是嘴一扯动,嘴角就针扎似的疼,所以笑没有出来,皱眉咬牙的痛苦状到是先出来了。
云微恼的伸出小拳轻砸了下玄汐的肩,“哥哥老骗人,说是强身,其实就是打架,说是不疼,其实疼的很!云微再也不相信哥哥了!”
玄汐垂下眼睫,没说话。常云微见他没接自己的话头,有些失望,便又气鼓鼓的道,“哥哥是不是打架才这样的?还是外头有人欺负哥哥来这?哥哥要是真的不想说,我再也不问了!”她说着话,身体就作势要爬下床去。
玄汐坐起身来,那被抓破皮肉的手,一把拉住云微手腕,眼扫看她,却又急快的避开,却听他低低的道,“我只是想让自己厉害起来。以后,好保护你,保护先生,还有师母!我也怕我成了书呆!”
玄汐的话,让云微遍身通了一股电流,这电流暖暖的,带着馥郁浓香。“笨蛋,打架能厉害起来的话,这满天下都是强者了!”
“我没有打架,我只是和那些大孩子说,让他们陪我练练手!”玄汐一脸的委屈,声音都提高了一些。
云微翻给他一个白眼,“练练手!”,就这三字,人家不把他往死里揍才怪,他就不知道找比他小的或者同年纪的练么,非得找能揍他的。“以后不带这样练了,等爹爹没事出来,你要是真喜欢练二手,让爹爹帮你请个师傅好了!”
玄汐沉默了下,看向云微,“我并不是不担心先生,我只是!”他无力的别了头去,“我只是觉得自己这么小,什么事情也做不了,很窝囊,很恨自己!”
窝囊?恨!这样的感觉,云微何尝没有,她也希望自己能有本事替自己的爹爹解决当下这麻烦啊!
“可是我们当下能帮到的忙,就是让自己乖乖的,不添堵,不添乱。就是好好的长起来,不是么?”常云微这话,既是说给玄汐的,也是说给她自己的。
玄汐定定的,没有任何表示,只身体轻轻的躺下,眼看着房梁橼木,好一会才用几不可闻的的声音道,“好想长大!”
云微抿嘴一笑,她也,好想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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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满邀齐平县各大家和部分乡众,联名上书的事情,很快就热热闹闹的开展起来了。因着常青礼这几年的好作为,愿意上书的人比预想的都要多。颜满有使了不少的钱,把这联名书递进了州府里。之后,就是长长的等待了。
这一等,就又是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常季氏都去衙门看、等。但连续半个月,都一无所获。就连颜家联合托人递上的联名书,也只签名的时候热闹了一阵子,递上后就再没了回复。这半月里,常季氏每天从衙门回来就问张伯,有没有从常州或者从京都来的书信,而回答,一律是没有。常季氏则又写了厚厚的一沓书,装了信封让张伯加银子着人急递出去。常云微看得,常季氏这一封信,几乎是写一行,擦拭一下眼泪的,眸子里的那种绝望,让人疼的难自已,因着信封上还是同一收信人,所以常云微就算是很多看不懂也猜的到:定是恳求常家的人想办法救自己的爹爹。
这半个月里,颜儒辰几乎每隔一天就来,有时是和他父母一起,有时只和他母亲一起。他并不仅仅只是过来看看云微,而是应了云微的请求,把每日学到东西来教给她和玄汐。云微说,爹爹不在家的日子,她和玄汐都不想把功课荒废了。
九月底,从衙门里传了消息来,却不知该说是噩耗还是好事,说不日,常青礼就要被压解到州里,说是如果那里省定了罪,就要上报的京上,若是不定罪,就彻底的无事了。
颜家又来宽慰,颜老爷说会想方设法的打点打点,常季氏连连告谢,但是心里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押解起程那一日是重阳节。常季氏得了消息早早的带了吃的用的和常云微、玄汐去送,半路上,被颜方氏母子乘坐的轻车马驾追上。颜方氏并没有说什么,只打了帘子和常季氏相对了一眼,点点头,常季氏便明白了颜方氏心里的千万言语。
然则,到了送行地,四名官差冷着脸将他们隔开数十米,能远远相见,却难靠近,连东西都递不上,常云微当下的急的哭起来,常季氏也红了眼,若不是颜方氏搀扶着,怕是脚步都会虚浮难稳。好在有一官差悄声对常季氏道,“夫人不必担心,大人为人我们敬昂,一路上会好生照顾的,只东西,却万万不能带,上头……”他话说半句却是点了清明。同来送行的,还有平县的百姓,无论穷富,口口声声的清天大老爷的唤。
常青礼一声青衣,长发冠巾,清瘦里有着不能名状儒雅淡然。他抱拳作揖,虽无壮慨之词,那份心满意足,却写在脸上,直看到常季氏一行,才眼露牵挂,遥遥的、定定的看住,唇微微颤抖,几度欲说什么,却字词难寻,未了,一声叹。被常季氏高高抱起的常云微一个爹字叫的响亮辛酸,玄汐只垂了眼睑,只袖下,一双小手捏了实紧。
一声“起行”,百姓皆跪,这一跪,是对常青礼这四年官位生涯的肯定。
这一去,常季氏问常州来信就愈是勤了,一天要念着好几次。然而张伯的回答,永远是否定的。常季氏每每垂睫,眼里满是失望和悲伤。颜家与常家交好,常青礼被解押进州后的当天,颜方氏就来过常家,说他家老爷为了打点常大人的事情,也已经上州里走动去了,府中就只她们母子两人,便想接了常季氏和云微、玄汐一并的住过去。常季氏摇摇头,脸上挣出浅淡的笑意,只一句便让颜方氏再不提接她们去同住的话了。常季氏说的是,“我得替老爷守着这个家!不能让好好的家蒙了尘不是。”
但常季氏倒是愿意常云微和玄汐去颜家小住,只是常云微哪里肯去,纵然颜儒辰暗的相劝,说她傻,她也还是不愿意。玄汐,更是直接摇头,也是不肯去。
颜方氏便放了些银子,她是知道的,常青礼被抓后,每月的俸禄便停发了,常青礼的俸禄是常家的全部收入来源,俸禄一经停,家常的开支,必定会渐渐的不支起来。
常季氏也心里明白这一点,又加上和颜方氏交情多年,所以并没有假惺惺的礼辞来回,而是只回房亲书借据一张交给颜方氏,她拉过颜方氏的手,诚恳道,“授人鱼不若授人渔,妹妹可否让我到你家蚕丝房做伙,这银钱,权当是我预支的工钱!”
颜方氏笑笑,直接收下,淡然的将借据收进袖中,无半句虚伪的客套。简单一个字,“好!”
只因为熟悉、信任似一家人,才无需客套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