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冥顽不灵(4)(1 / 1)

苏公见他哀毁骨立,不觉凄然,叹道:“我身作湖州府尹,耳聋目塞,疏于管制,致使官吏与恶巫勾结,肆意横行,无辜百姓死于非命,此我之过也。”韩城菊急忙道:“大人且毋此言,大人光风霁月,嫠不恤纬,何止湖州,天下皆知。”苏公叹道:“人言: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既为湖州府尹,当为湖州百姓谋福,百姓之生死与苏某息息相关,焉言无过?”

韩城菊赞叹不已,道:“大人方到张公镇,草民无意间见得,但见大人神情举止非同常人,便暗中尾随,果然是命中贵人。”苏公惊诧,道:“先生曾暗中跟随苏某?”韩城菊道:“草民观大人眉目间有官相,欲寻机诉冤状。”苏仁奇道:“那日你忽现我等身后,便是欲呈状纸?”韩城菊点头道:“正是,那时刻草民正欲言语,不想路人过来,恐被他等察觉,故而离去。”苏仁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苏公疑道:“先生可曾见得我主仆入洗尘亭?”韩城菊一愣,稍有迟疑,道:“不曾不曾。”苏公见他神色有异,益发疑惑,道:“莫非那夜是先生救我主仆二人逃出?”苏仁一愣,来看韩城菊,韩城菊矢口否认,遂道:“大人公务缠身,草民不便打搅,再次拜谢。”言罢,躬身施礼。不待苏公反应,那韩城菊跳上马车,猛一扬鞭,那马撒蹄狂奔而去。

苏公醒悟,追之不及,叹道:“非是我救他,实是他救我也!”严微、东方清琪感叹不已。苏仁诧异道:“若依其言,为何救出老爷后,他又将老爷抛于野外道旁?”言罢,但见苏公惊得目瞪口呆。

苏仁见得苏公这般模样,不觉笑道:“莫不是那马车破旧,将我二人颠簸掉下,那郎中竟不知晓,径自往前赶去?”苏公抬头望天,满面惊奇,一言不发。严微诧异,环视天穹,唯见满天薄云,不知何故,连呼数声“大人”。

苏公猛一激灵,似回过神来,惊奇道:“方才见得天上飞过一团白光,甚是快速,眨眼间便不见了!”严微抬眼望天空,笑道:“哪里有甚白光?定是大人眼花了。”苏仁环视天空,并无甚物,笑道:“莫不是智弘又升起孔明灯不成。”严微暗笑:定是苏仁一语道出破绽,故而大人以白光搪塞,掩其窘色。

苏公旁若无人,一心思忖那夜所见怪异白光,若是孔明灯,怎的有这般光亮,行动又怎得如此快速?若非孔明灯,又是甚么?莫非这世间果真有神仙?茫茫苍穹,又有多少怪异奇事?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事物?我等或如那井中之蛙,所知不过那井口大的一片天。苏公百思不得其解,茫然若失。直待苏仁、严微百般催促,方才上路。

四人寻道往湖州城而去,一路过村走镇,苏公亦不再思索白光之谜,饱览江南风情,其间又体察民情,乜乜些些,行了两日,过了六家山,路经一庄,唤作聂家庄,上下有一二百户人家,但闻得前方吵闹之声,近得前去,但见那宅门紧闭,门前有三人隔门窃听,原来那吵闹之声自宅内传出,却是一男一女两人,那妇人言语甚是凶恶,隐约闻得男子哀求之声,直听得街坊邻人掩嘴窃笑。忽见那宅门一开,一个男子踉跄冲出,约莫数丈远,脚步一滑,扑倒在苏公脚前,唬了苏公一跳。未待那男子站立起来,一个妇人自宅内冲出来,手持棒槌,快步追将上来,一脚踩着那厮后背,骂道:“你这愚笨的软卵,竟敢坏了老娘的好事,兀自可恼,若不打你,怎有长进?”那男子哀声道:“大娘休打,若教街坊四邻看了……”那妇人哪容他言语,怒道:“看了又怎生?老娘便是要让四邻省得。”那妇人环视四下,大吼道:“谁若坏老娘好事,老娘绝不饶他。”言罢,踹了那男子一脚,骂骂咧咧回得屋去。

苏公上前将那男子扶将起来,那男子道声谢,唉声叹气,喃喃道:“罢了,罢了。”苏公正待询问,忽闻一阵喧哗,却见十余名妇人蜂拥而来,一个老妇人上前问男子道:“赵七郎,你那浑家可在?”苏公心道:原来这惧内的汉子唤作赵七郎。那赵七郎白了那老妇人一眼,并不言语。那老妇人亦不理会,冲着宅门大声道:“七弟媳!七弟媳可在?”但闻那妇人高声应道:“三婶,且等我同去。”不多时,那妇人开了宅门,见着众妇人,眉开眼笑,一并走了。苏公诧异,问道:“借问赵大哥,他等何往?”赵七郎叹道:“员外爷休要多问,尾随他等前去,便知分晓。”言罢,垂头丧气回屋去了。

苏公疑惑不已,与苏仁跟上众妇人。但见众妇人依道前行,挨家挨户叫唤,不时出来妇人结伴同行,前后竟有三四十人,其中不乏少女姑娘;更有一个老妇人身体虚弱,由两妇人搀扶前行,颤颤巍巍。不多时,行至一户大宅院前,众妇人鱼贯而入,苏公四人欲看个究竟,早被守门妇人拦住,只道是男人不得入内。独东方清琪趁机入得院内,余下苏公、苏仁、严微三人远而观之,其间不时有妇人挨三顶五入得宅院。

约莫半个时辰,东方清琪出来,见着苏公三人,道:“却原来是拜观世音菩萨,里外百余人,好生热闹。我问左右,原来此家主人唤作赵厚德。那赵厚德老爷的老娘亲,也就是赵老太夫人,今虽八十有余,行动如常,能吃能睡,乃是本地寿星。老太夫人面善心慈,乐善好施,无论贫富,皆视为自家子女。平日里吃斋念佛,潜心修养,一日梦得观世音菩萨,菩萨念其诚心向佛,授了他一部《素女心经》。老太夫人醒来时,枕边竟果真有一部经书,自此老太夫人日夜习此心经,一年之间,老太夫人那满头白发竟复变青丝,红光满面,竟似年少了二十余岁。若与其儿媳赵夫人相媲,宛如姊妹一般。适才见着那赵老太夫人,果如五六十岁人一般。”苏公三人惊诧不已。

东方清琪又道:“又闻说,起初,赵家庄妇人多有体弱带病者,来拜见老太夫人,那老太夫人便教他等习那素女心经,一年三百余日,不敢有丝毫懈怠。一年后,众妇人果大不同前,人人盎然,少有病疾。至如今,四里八乡的妇人多投老太夫人门下。”苏公笑道:“苏某常思求长寿之术,所谓福衢寿车,一曰无事以当贵,二曰早寝以当富,三曰安步以当车,四曰晚食以当肉。若勤加练习民间健身之术,可祛病消疾、强身健体,亦可延年益寿。赵老太夫人为乡亲百姓谋福寿,此仁义之举也。”

东方清琪笑道:“何止如此。适才闻得赵老太夫人弟子言:此心经分为九重,若练就第八重,便可长生不老。”苏公不觉一愣。苏仁奇道:“却不知那赵老太夫人已练至第几重?”东方清琪笑道:“闻左右言,那老太夫人已练至第七重,若成,则可返老还童。”严微笑道:“依其心经,若练就第九重,当如何?”东方清琪笑道:“若练就第九重,便功德圆满,有如智弘和尚一般,可白日飞升,名列仙班。为得长生不老,有的妇人一门心思只顾想着勤习心经之术,不肯做农活、家务,甚至有的不愿养儿带女了。”严微、苏仁不由大笑,皆道世人愚昧。苏公苦笑不已。严微谏言此般歪门邪道当速剿灭,以免日后祸害百姓。

苏公然之,良久,长叹一声,道:“此般邪恶之道,有如瘟疫,即便一时剿灭,但有一丝一毫隐于心底,他日得势,便有如洪水猛虎,顷刻间占据满心。若要自本灭之,却不知要争斗几百几千年……”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