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仁闻听,疑惑道:“如此说来,那凶手并不曾入得佛堂。”苏公捋须笑道:“那黑衣人潜入赵府,只为一桩事。”苏仁醒悟道:“谋杀赵老将军?”苏公点头道:“正是。”赵怀善诧异道:“那厮与家父究竟有甚深仇大恨?”苏公道:“本府以为,此中曲折,或许只有赵老将军知晓。”赵怀善茫然道:“可家父从未言语半点。”苏公思忖道:“其中蹊跷或许便在那佛堂中。”赵怀善道:“还有一桩怪事。那日小侄自湖州城归来,欲见家父。家仆道家父在佛堂念经。小侄本存疑心,故强行入得佛堂,却不见家父身影。小侄好生诧异,急忙出来询问家人,家父竟在小侄身后言语,唬得小侄半死。”苏仁思忖,惊道:“如此言来,那佛堂内竟有一处密室。”赵怀善点点头道:“我亦如此思索,但我等兄弟从未听家父言及。若真有一处密室,那室内究竟隐藏了甚么秘密,家父竟然要瞒着我兄弟三人。”
苏公似有所思,道:“故你复入佛堂,欲寻得进入密室的机簧所在?”赵怀善点头道:“正是。却不知为甚,竟又被家父察觉。”苏公笑道:“赵老将军心如细发,早在佛堂内作下些许暗记。”赵怀善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却不知大人又如何怀疑上了小侄?”苏公笑道:“赵老将军在佛堂的内堂处撒些香灰,留下潜入者足迹。本府察勘那足迹,断定此人乃是青壮男子,身高七尺,且足着新鞋。府上身高七尺之青壮男子不过十人。老将军下令召集府上男丁领取赏钱,实乃本府之意。本府细细察看每人鞋迹,却无有可疑者。”
赵怀善不解,道:“大人怎可仅凭鞋迹判断?如二人年纪相仿、身高一般,穿着一般鞋履,岂非一致?”苏公笑道:“凡人之不同,则足迹各异。其中细微差异,非精通者难辨。况且本府并非只是依据足迹鞋印。真正破绽非在此,非是你的手指。”苏仁、赵怀善不解其意。苏公抓过赵怀善右手,摊开其手掌,道:“且看食指。”苏仁探头望去,却见赵怀善右手食指前节有一米粒大伤痕,尚未愈合。
苏公笑道:“此伤何来?”赵怀善惊诧不已,道:“大人何以知晓?”苏公笑道:“你潜入佛堂,找寻密室机簧,不想菩萨佛尊后有一锐刺,划破了手指,滴下几滴血来。故此留下线索。”赵怀善疑惑道:“如此细小伤处,大人又何以觉察得见?”苏公笑道:“你虽身高七尺,本府却未丝毫怀疑。只道是府上家人所为,方才发放赏钱时,本府令你洒水,你手入水盆,竟眉头一皱,面有一丝痛楚之色。本府无意窥见,疑心顿起。今虽天寒水冷,手入其中,只觉其冷,而绝无痛楚。若有痛楚,必是其手有伤。十指连心,冷水刺于伤处,而痛在心,不觉间显露于脸上
赵怀善细细回想,果如其言,惊叹不已。苏公道:“仅此一瞥,本府未曾在意。待查过众家人,无有可疑者。而府中男丁皆在此,余下之人便只有你三兄弟了。方才令你研墨,本府细细察看你手,方确证无疑。即便如此,本府亦不敢妄下断言,故有意言语试你,竟一试即中。”赵怀善闻听,惊叹不已,道:“小侄只道行踪隐秘,府中无人察觉,不想大人一来,便被窥破。大人真可谓明察秋毫。却不知那凶手可曾留下甚么破绽?”苏公皱着眉头,道:“本府不敢妄言。”遂出得雨风轩。
赵怀善正欲跟随,却见一名家人赶来,只道老爷召唤。赵怀善告退离去。苏公、苏仁循廊婉转前行,过得一座三曲小桥,却见一处山石林木。入得其中,却见那山轮廓参差有致,太湖石纹理清晰,脉络有序,层次分明,一石一缝,衔接妥帖。其上有峰有峡、有洞有谷、有亭有台、有瀑有泉,竟如真山一般。苏公看罢,赞叹不绝。苏仁眼尖,却见那山石峰谷间竟有薄雾环绕,淡而不绝。苏公惊叹道:“却不知此山叠自何人之手?此人运石如笔,挥洒自如,技法高超,独具匠心,做假成真,竟致绝妙之境,真可谓江南造山好手。”
苏公竟自痴了,行于其中,流连忘返。幸亏苏仁不解佳境,再三催促。苏公方才出得山石,又见粉墙下一条幽径,道旁丹桂丛生。苏仁道:“却不知粉墙那边是何园林?”依粉墙前行,苏公忽然止步,惊异道:“苏仁且来看此处?”苏仁上前细看,却见粉墙上有攀越足迹,不以为然道:“老爷怎的如此大惊小怪?”苏公道:“此足迹尚新,定是近一两日内留下。”苏仁笑道:“赵府人众,偶有翻墙者亦不足为奇。”苏公思忖道:“你且看墙头这般高,又看墙上足迹,若是常人,他如何上去?”苏仁闻听,方才醒悟,惊道:“果真如此。此人莫非有轻身之术?”苏公摇头道:“非也。此人上得墙头,乃有外力相助。”苏仁道:“老爷之意,乃是有人驮他上墙?”苏公道:“非也。乃墙上使力。”苏仁奇道:“那墙上之人又怎的上去?岂非是驮上去的?”
苏公抬头看那墙头,不甚仔细,便道:“苏仁,你且驮我一看。”苏仁弯身驮苏公上得肩头,苏公探头望墙内,恍然大悟。原来近墙有一树,树枝桠上赫然系着一根绳索。正思忖间,忽闻苏仁惊道:“老爷快且下来看。”言罢,竟猛的弯下身去,苏公未加留心,险些跌倒下来。苏公下得苏仁肩头,正欲叱责,却见苏仁自墙脚乱草丛中拾起一物,仔细看来,竟是半壁碧玉,质地甚差,制工粗糙。
苏仁颇有些失望道:“不想却是一块破玉。”正待抛弃,苏公急忙接玉在手,观其正反两面,眉头紧锁,喃喃道:“此玉我似曾见过。”苏仁不以为然道:“老爷若要此玉,尽可留下,且回去好好思索。”
苏公将玉揣入怀中,绕过粉墙,入得院门,竟大吃一惊,原来此院正是赵车书居所。二人来得院墙树下。苏仁见得绳索,方才醒悟,原来那厮将绳索系在枝桠上,一端抛于墙外,若要越墙,易如反掌。却不知其后有甚龌龊勾当。苏公俯身查勘,却见泥土中隐约几只鞋痕。判断所向,竟往一处窗格而去。苏公近得窗格,却见窗缘上果有泥迹。那厮翻越墙头,下得树来,开得窗扇入此房中。却不知此房系何人居住。苏公轻推窗扇,竟自开了。苏仁急忙跨上窗缘,钻入房中,里外无人。苏公亦跟随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