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安福又引一干人来,将我下衣剥去,道:‘差爷可曾想过?’我早已疼痛难忍,咬牙切齿道:‘如此啰嗦,是甚好汉?我非贪生怕死之鼠辈。如若皱眉叫声痛亦非真汉子。’那安福道:‘好一条汉子。’说罢,令手下在我上下划了几十道血口,又敷上盐巴,直痛得卑职钢牙乱颤。而后又鞭抽棍打,约莫一个时辰,卑职不曾言语一字。那安福冷笑道:‘真是条汉子!’说罢,自退身出去,只余下三名恶奴。那三人早已疲惫,骂骂咧咧,各自躺下,并不理会我了。”
“那时我全身麻木,早已昏昏欲死。迷糊之中,忽听得几声低呼,睁开眼来,却见囚室之中,有一黑衣人,手执钢刀,竟将那三名恶奴性命结果。我又惊又喜又疑心,那黑衣人将绳索砍断,将我放将下来,解去缚手绳索,反手将我背将出来。至得暗处,又跃出二人,皆是黑巾蒙面。三人合力将我救出祥云庄。我伏在一人肩背之上,道;‘好汉救命之恩,赵某没齿不忘。敢问恩公高姓大名,他日当感激不尽。’那人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区区小事,何言感激。贱姓拙名,不足一提。’我再三恳求,那三人只是不肯言,其中一人道:‘府衙到矣。’另二人冲上前去,将那大门揣开,那人将我背得院中,道:‘我等便将赵爷放置于此。’一人高声叫道:‘快快起来。’而后三人悄身退去。”
众人赞叹不已。李龙道:“那三位好汉究竟是何来历?端的令人不解。”苏公道:“他等不愿说出,我等又何必强求?想必有一日,自当分晓。目今之计,应速将湖州四雄缉拿归案。赵爷逃脱,事已败露。湖州四雄必然惊恐,或藏或逃。如此则事难矣。兵法云:兵贵神速。不如连夜擒之。”李龙等人附和。
苏公令吴江召集衙役公差,约莫三十余人;又急书一纸公文,令李龙速往尉司。府尉看罢公文,立调集马步弓手并士兵一百余人,赶到府衙。府尉见过苏公,而后两拨人马悄然赶至祥云庄,将其团团围住。李龙、吴江翻墙而入,开得大门。苏仁引人冲入庄内。
却说那安福、四雄,逼问未果,甚是气恼,自在前厅饮酒猜拳。伍胜唤人召来五名娼妓,各自搂抱作乐。安福心中狐疑,令家仆探问逼供情形。那家仆到得囚房,却见三名家仆倒地气绝,赵虎早已不见踪影。家仆流水回报,安福闻听,大惊失色。那元天推开娼妓,大怒,道:“恨不听我之言,一刀结果那厮性命,怎有此事?”伍胜急道:“如之奈何?”安福道:“那厮身受酷刑,必定逃之不远。可令人四下搜寻。”伍胜点头,自引三雄并家仆,分路寻之。
约莫一个时辰,四雄各自回庄,皆无音讯。安福道:“那厮或藏匿某处,夜间漆黑,不便搜寻,不如待天明后细细寻之。”余定道:“那厮乃是府衙公差,定是逃回衙门。”卜仁道:“那厮已知晓我等,若报知官府,怎的是好?”安福道:“言之有理。此事干系重大,不可等闲视之。依安某之意,先与伍爷去见朱爷,与其谋划,共商对策。”余定道:“我等如何应对?”安福道:“二爷尽可安心。湖州城中,天大的事,在朱爷眼中,不过屁大。朱爷通天之术,谁人可及?你等且先安歇,明日朱爷自有安排。”余定、元天、卜仁终是豪雄,艺高胆大,又闻听安福之言,宽心大睡。
丑牌时分,房外喊声大作,三雄惊醒,翻身下床,各自取过兵刃,冲出房来。元天喝道:“甚事?”一家仆仓皇而入,惊恐万分,道:“官兵杀来了。”三雄大惊,元天道:“二哥、四弟,且杀他一条血路。”说罢,挥舞判官笔,跳入院中。余定、卜仁未及拦阻,只得跟随其后。院中人济济,众衙役公差各持火把,将大院照得如白昼一般。早有二十余名弓手弯弓搭箭,只待令发。
李龙手提钢刀,上前道:“大胆湖州四雄,目无王法、私刑公差、谋人性命,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元天冷笑道:“只恨那厮命大,迟则入阎罗殿了。”余定于他身后低语道:“官兵势大,且有弓箭手,不可强出,不如自走后院。”卜仁道:“二哥言之有理。”三雄退身回房,穿堂而过,到得后院,不觉大惊。原来府尉率兵早已守侯多时,庄中家仆多数被缚。元天惊道:“前狼后虎,如之奈何?”卜仁道:“区区数十人众,我兄弟三人合力一博,或有生机。”余定惶恐道:“不可强夺之。我兄弟三人如有死伤,怎生是好?不如弃刃而擒。待明日朱爷与大哥知晓,自有解救之法。”元天怒道:“我湖州四雄,顶天立地,何至如此?如若传闻出去,岂不让线上朋友笑话?今非鱼死,便是网破。”言讫,厉声吆喝,飞身扑杀过去。
府尉冷笑一声,喝道:“大胆狂徒,鸮鸣鼠暴,兀自嚣张。”开弓放箭,一箭射出,如流星一般。元天眼明身快,往旁一闪,躲过来箭,正欲言语,却不料又一箭飞来,躲闪不及,正中右腿,惨叫一声,跌倒在地。府尉将手一挥,喝道:“还不快快将其拿下。”众官兵齐拥上去。卜仁大怒,自腰间摸出三柄柳叶飞刀,正待飞出。余定急拦之,道:“万万不可。刀一出手,我兄弟三人皆成刺猬也。”卜仁无奈,只得抛下双钩并飞刀。三人遂被擒拿。
苏公谢过府尉,府尉自引兵回去。又令李龙、吴江等押解三雄至囚房,三雄并关一室。苏公令吴江取来三雄鞋履,又取白纸三张,一一拓影,又细细辨别,道:“原来是他。”李龙、吴江不解。苏公令提审三雄,又令人取来美酒一坛、干肉五六斤。李龙、吴江更是疑惑。
那三雄囚于一室,因衙役将鞋履取去,十分纳闷,低声言语,商议对策。元天右腿中箭,那箭翎深入肉中,且有倒钩,不可强拨之,疼痛难忍,哀号不止。余定、卜仁细声劝慰。却闻得声响,吴江引三四名衙役来开链锁,只道提审余定。众衙役将余定提出,押至刑房。
余定见众衙役个个如狼似虎、凶神恶煞。房中刑具林立,不觉心惊胆战。那厢苏公端坐上方,笑道:“可是人称追命剑余定余二爷?”余定冷笑道:“是又怎的?”苏公道:“且坐。”有衙役搬来座椅,余定亦不多言,兀自坐下。苏公笑道:“苏某初来湖州,久闻湖州四雄之大名,如雷贯耳。四雄个个乃英雄豪杰,义薄云天,皆侠义之士也。”余定闻听,甚是狐疑,不得其意。苏公又道:“余二爷可饮否?”说罢,令人倒满三碗美酒并大块干肉,端得他面前。苏公笑道:“苏某向来敬重豪杰侠士。余二爷可饮之。”余定目顾左右,心中疑惑,冷笑一声,也不多言,竟将那三碗酒喝下,又大口吃肉。苏公故作惊道:“身陷囚室,亦如此镇静自若,余爷可谓真壮士也。依苏某度之,即便荆轲、樊哙亦不过如此。”苏公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尽是些阿谀奉承之言。左右衙役个个满头云雾。约莫半个时辰,那余定已饮下六七碗酒,满面通红,眉飞色舞,竟已忘身刑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