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睁开眼睛认识新世界的时候,她知道自己终于还是死了。不然,她怎么会看见站在自己身边 ,端着药碗的柳烟。
柳烟,为了救自己,已经死在洞庭湖畔,引玉园中了。
那穿透她身躯的利箭,还有那温热的,止都止不住的鲜血,历历在目。之后的这么长时间里,她虽然尽量不去想起,但是那一瞬间锥心的痛,又岂是说忘就忘的。她甚至还没有来的及兑现自己的承诺,还没有医好柳烟的眼睛呢!
“姐姐,喝药的时间到了。”柳烟还没有看见她刚刚睁开了一下的眼睛,以为自己面对的仍旧是昏迷不醒的刘湘,或者说,白抚英。所以说过这一句,柳烟就自顾自抬高她的脑袋,将另一个枕头垫进去,然后拿着木制的小勺子准备喂药。
“我都已经死了,还喝什么药?”她觉得可笑,有气无力的说。
哐当一声,柳烟猛地站起身来,撞到了放着药碗的小木桌,木制的药碗掉落在地上,骨碌碌转了好几圈,里面黑黑的药汁全部洒了出来。
“姐姐,你醒了!”柳烟抓着她的.手,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突然丢下她冲了出去,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半天没有任何响动了,她才慢慢打量起这里来。
简单的房子,除了她现在躺着的.这张床以外,就是眼前看得见的桌子椅子,对面的墙上站在一个书架子,上面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也有看起来很是破旧的竹简。一切都是木制的,就连柳烟刚刚没有收拾的碗和勺子也都是木制的。
她在脑海中扯了一个笑脸,想.不到,时候的世界竟然如此的寒碜。时间久了,她觉得无聊。对于一个从来闲不住的人来说,要她这个躺着,实在不是好方法。于是,她尝试着想要爬起来。
明明想用手将身上的薄被xian起来,但是她等了半.天,就是没有看见自己的双手有任何的反应。她一愣,难道自己死得太过凄惨,竟然连个全尸都没有留下,死后赫然是个缺胳膊断腿的鬼吗?
但是,刚刚柳烟明明抓了她的手激动万分,所以她.抱着一线希望,扭动眼珠子,看向被柳烟随手“丢”在床边的那只左手。她看见了那只手,心里却升起一股很荒谬的感觉,那就是:那只手根本不是她的。
她在脑海中死命地命令自己的左手动起来,那.只手却纹丝不动,嘲笑着她的白费心力。
怎么会这样?她懵住了。
眼珠子不能长.时间扭着这个角度,于是她只能再次闭上眼睛休息。就在这个时候,柳烟领着两个人回来了。
一个是早已认识的引玉夫人的侄子,沈之寂。另一个则是四十岁上下的一个汉子,4还扛着一捆柴火。
那汉子进得屋来,就将柴火往角落里一扔,凑近前来,拉起那只毫无感觉的左手,细细按了两下,然后才开口:“小师妹,你可终于醒了。”
她直直盯着这个人,眼神里满是不解。小师妹?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有个这般老的师兄。
“看样子,师父还没有好好介绍过我。师兄我叫宗情,乃是师父的首席大弟子。可惜为兄我资质愚钝,始终不能领会,所以……呵呵。”他耙了耙头发,一派憨厚老实人的样子。
“师父,你就别再自谦,先看看姐姐,啊,不,是小师姑她究竟是怎么了?”柳烟冲上前来,打断了宗情的傻笑。
她的这个便宜师父啊,武功高是高,就是为人缺根筋,经常忘东忘西的,所以反而是柳烟和沈之寂这一双弟子在催促着他办事。而对于自己原来的刘姐姐刹那间变成自己的师姑这件事,她倒是不甚在意。原本她就是自己的主子,这辈分之差根本没有影响她对她的情感。
“师父说了,只要小师妹醒过来就没事了。”他将手里那只冰凉的,没有任何反应的手塞回被子底下,然后继续说,“我想你应该也发现了。因为你练的功法比较特殊,所以,武功被废之后,又加上重伤,所以现在的你应该是四肢百骸都动不了了吧!”
刚刚想点头的她,发现自己的头颅纹丝不动,只好虚弱地开口:“确实如此。”
她原来还没有死。只不过全身瘫痪,外加功力全失而已。那又是谁救了自己,无音有没有出事?后来呢?群臣有没有异动,有没有为难白洛辰?温凌呢?她明明看见了他在现场的,他应该会好好控制场面吧!
她脑筋一动,问题就源源不绝。等到稍微回神的瞬间,就看见宗情正皱着眉头看着她,一脸的不赞同。
她暗自唏嘘了一番。都已经是这副模样了,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道,竟然还担心些有的没的。
“那怎么办?”柳烟见她的情况竟然如此严重,不由怪罪起自己的师祖来,“不是说要收了做关门弟子的吗?这样子还怎么当弟子啊!”
“师父有自己的考虑。”宗情指挥柳烟再去端一碗药来,起身在书架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一根约有四指宽的竹简,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递到**那个动弹不得的小师妹面前,“师父说,你是天生的阳脉之身,不宜再修炼那些至阴的法门,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必须慢慢学会这门心法,并且自己打通被冻结的经脉。”
“不是吧!师父你竟然藏私。让我也看一看。”沈之寂先叫了起来,劈手就要夺过宗情手中的竹简来看。
只见宗情的肩膀一动,也没有怎么作势,沈之寂就“哇”的一声怪叫着,穿过身后的窗子,飞到外面去了。
“活该,被摔了这么多次还不知道吸取教训。”柳烟刚要进门,见状习以为常地冲外面狼狈的沈之寂吐了一舌头,然后端着药碗进来了,“师父,摔得好。”
沈之寂紧跟着也走进门来,一边取下身上沾着的草屑,一边嘟囔着:“师父,我不过是开开玩笑嘛,何必下这么重的手呢!”
原本还有些担心的病人看见这样,才知道这不过是师徒之间的玩笑,不由眼底也染上了笑意。这时候,她突然发现……
“烟儿,你的眼睛……”
“嘻嘻,我这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那一箭非但没有要了烟儿的命,还让烟儿白捡了一个便宜师父,更治好了眼睛。”柳烟乐呵呵再次帮她把脑袋安顿好,然后挤掉一直呆在床前的宗情,慢慢给她喂着药。
宗情处处cha不上手,刚要出门,突然又回身问了一句:“小师妹,师父要我问你,现在该叫你什么呢?”
除了他的另外三人都愣住了。
“不是刘湘少主吗?”沈之寂摸着鼻子,寻思着自己又要被师父摔出去一次了。
“难道不是吗?”柳烟也停下了喂药的动作,回头疑惑地问。
“师兄,我除了叫刘湘,还能叫什么呢?”那个浑身动弹不得的人,轻轻的一句话飘来。
在宗情的眼里,这个人却好像摊着双手,无谓地耸了耸肩,笑着问他“难道我还有其他的身份吗”。
“既然如此,我也就这样回报师父了。你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了。师父交代了,外界的风风雨雨再与你无关,那个人已经死了。”宗情照着自己师父的话复述了一遍,见自己的小师妹竟然满眼讶异的神色,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摇了摇手中的竹简,问,“这份心法你都记住了吧!如果没有记全,明日我再来。”
“多谢师兄,湘儿已经记全了。”刘湘调皮地眨了眨眼,算是谢谢这个看起来憨憨的师兄了。
“好了,快把药喝了!”见宗情已经走出去了,刘湘还一脸依依不舍地望着门口的方向,柳烟不得不提醒她当前最重要的事情。
“烟儿,好烟儿,可不可以不喝药。你看看我,根本什么事情没有。”刘湘开始习惯性的耍赖。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喝这种苦苦的药汁。
“不行!”柳烟的语气就差叉上腰摆个水壶状了,“你自己看不见,不知道你全身上下伤得多严重的,就连这么漂亮的脸都受伤了。”她说着说着,竟然带起了哭腔,眼睛看着刘湘额头的位置,伸出一只手指小心翼翼摸着。
刘湘没想到自己竟然伤得这般严重,突然庆幸起自己现在的身子毫无知觉,感受不到那令人抓狂的伤痛。脸受伤了?感觉不到柳烟的手指头的动作,她也无法猜想自己的伤究竟是怎么样的。不过,对于她来说,顶着这张脸,和毁了这张脸没有什么区别。只要别太丑,出去不会吓到人就可以了。
“真是太可惜了,这伤好了以后必然要留下疤痕的。”柳烟自顾自地说着,“但是这疤痕怎么好像给小师姑你的额头描了一朵梅花一样,根本就不丑呢!”
沈之寂先意会过来,扑哧一声笑了。刘湘慢半拍反应回来,知道了柳烟其实是借着这种方式安慰自己,也笑了一下。
“好了,事情都说完了,小师姑,你就认命吧!”她重新端起药碗,用一脸狰狞的表情举起了小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