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维还记得方绫到了子时要变身的事,所以不让陈一林将她带到碧柳轩去住,自己先离开逸园。
但走到一半,他又觉得不放心,回过头再次确认:“你确定自己是真的在意她?”他希望是自己喝醉了,所以听错了陈一林的意思,只要陈一林否认,他可以不计较的。
“我在意!”陈一林拼命点头,打破了他心中的一点点幻想。
“有多在意?”陈一维有点后悔了,他不应该轻易放手的,特别是当他看见方绫那张梨花带雨的脸,还有她眼中的无助与留恋,他开始为自己刚才的言行而感到后悔了。 站在她身边的人,应该是他而不是他的弟弟。
陈一林盯着他,似乎是怕他听不清楚,很慢很慢地说道:“如果可以,我会娶她,哥,你会祝福我吗?”
“轰隆隆――”天上打雷了吗?
陈一维只觉得脑袋里乱哄哄的,原本就有点醉意的他这回更加不清醒:“你娶她?她配吗?她连当个通房丫头都不配。 ”他的心很痛,好像被人狠狠地划了一刀,血在拼命往外流,于是他的头更晕了,有点站不住脚的感觉,勉强伸出手扶住门框,才没有瘫软到地上去。
“我会娶她!”陈一林目光炯炯地望着不停晃动脑袋的陈一维,没有放开手上扶着的人儿,也没有上前去住他。
“不行!”方绫下意识就想拒绝,她说话困难。 不代表她没有反对的权利。 现在这两兄弟算是怎么回事?一会把她当牲口,一会把她当货物,一会又把她当成通房丫头,他们有问过她地意见吗?“我不是--”
“你给我闭嘴――”陈一维打断她的话,强忍住心痛的感觉,嘴下却是毫不留情的。 “你不过是我买来的女人,有什么权利说话?”
“你……”方绫气结。 伸出手指朝向他,却没有办法继续说下去。
一只手轻轻地拉下她高举着的手。 合拢在掌心中:“绫儿,你放心,我一定会娶你的!”陈一林深情地望着她,抬起她地手,轻轻印下一吻,然后拍拍她的脸颊。 “哥,你既然把她送给我。 那就是我地人了吧?”对于一个想娶方绫的人来说,他的表现太平静了。
“是你的人了。 ”陈一维的手大力挥动,闭上眼违心地回答他,然后突然睁开眼,好像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用手直指方绫的鼻端,摇摇欲坠地站直身子。 “今天是个好日子,我帮你们筹备婚礼。 让你们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你不能跑――”
虽然她嫁地人是他的弟弟,但最起码的,这样一来,陈府是不会亏待她的,他也就近照顾她。 而且以后还能常常看得见她,可以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就算弟弟要欺负她,他也可以替她出头,不让任何人欺负她,哪怕他的心此刻正在滴着血,他也要做个大方的人,只要她幸福就够了!
她幸福,就够了……
陈一林想不到陈一维突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得一愣,脸色也不自然了:“哥。 你醉了。 我扶你回去――”他上前想扶住陈一维。
“哈哈哈……”陈一维用力甩掉他的手,狂笑着跑了出去。 “我没有醉。 我成全你们。 来人啊,都别睡了,都给我滚出来,我们家要办喜事了,人哪……人哪……全他妈地给我滚出来……”为了掩饰他糟糕的心情,他必须找点事来做,也必须很忙很忙。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陈府里回荡,久久不散。 沉睡中的人们也被他吵醒了,纷纷点亮灯跑出来看是怎么一回事。
陈一林担忧地望了方绫一眼,小声说:“你先休息,我哥醉了。 ”没等到方绫的反应,他也跑了出去。
方绫愣在那里,不明白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果然是一家人啊,两兄弟全都喜欢自说自话,完全没有问过她地意见。 特别是陈一维,实在是太过分了,居然就自作主张的帮她准备婚礼,根本不问她到底要不要嫁,连一点反对的权利也不留给她。 他就真的这么讨厌她吗?巴不得立即把她这个烫手山芋抛开,要她永远别再来烦着她?
谁来告诉她,她怎么会遇上种人的?
天已经亮了,隐隐约约能听到外面传来很吵闹的声音,陈府里该不会是真的在办喜事吧?
刚恢复人形的方绫在椅子休息,却显得坐立不安的,时而站起来走动几步,时而又探头往窗隙中看出去,苦思着从这里逃出去的办法。
没错,东西已经收拾好了,一切准备已经就绪,就只欠东风了,可惜她找不到出去地路。
门窗都被人钉了起来,连一条缝都不给她留。 陈一维好像是怕死了她会逃跑,连夜叫人过来把门窗钉得死死地,还派了人在园外把守,她就算变成小鸟也飞不出去。
望着黑呼呼的房间,方绫扬起一抹苦笑,她这样算不算是――cha翅难飞?
天啊,她真地听到喜乐吹起来了,陈一维的动作还真是快,看来他早就不想看见她了吧?这样也好,本来就是因着那个约定,她才没能下定决心逃跑的,既然他已经把她送给别人,那么她逃跑了也与他无关,反正她并没有与陈一林定下契约,也就不需要对他遵守约定了。
跑,是唯一的出路,不然她必将连累陈一林的,可是应该怎么跑呢?
正当她无计可施的时候,房间的大门突然被人打开了,吓得她急忙在椅子上坐下。 正襟危坐,动也不敢动的。 她害怕是陈府里地人来把她押出去的,已经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只要一有机会她就会跑掉。
让她意外的是,一抹纤细的身影迟疑地从门外走进来,是邹春枝。
她低垂着头,手里捧着一碗香味浓郁的鸡汤。 一直不肯抬头看方绫,只是小声地说道:“绫儿。 喝点鸡汤吧,一会我帮你穿新嫁衣!”
她的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小地包裹,里面的应该就是新娘服了。 方绫双手扶着椅背,全身开始颤抖起来,不知道应该怎么拒绝她才好,只是愣愣望着那个包裹,抿紧嘴巴。
真可笑呵。 生平第一次嫁人,却是被迫地,而且还是被自己心爱的男人亲手推给别人,她应该感到开心还是感到悲哀?
“绫儿?”邹春枝把鸡汤放在桌面上,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鸡汤竟然被洒了一点出来,吓得她手忙脚乱地扶起碗,一叠声地说道:“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这与平时手脚利落的她反差很大。
方绫抬眼望了望站在桌边的邹春枝,觉得她今天有点反常。
也许邹春枝也在替她悲哀吧,身为一个婢女,不管平时与他们走得多近,但碍于身份问题。 对主人的事总是不便开口的,即使邹春枝一直都知道她和陈一维地事,也清楚她的心是放在谁的身上,却不能发表任何意见。
见方绫没有反应,邹春枝的头垂得更低了,将碗举到她的面前:“喝汤吧,不然你一会要饿好久的。 ”
伸手接过碗,方绫发现邹春枝又黑又密的长睫毛在轻轻颤抖着,睫毛的尖端似乎还很湿润,应该是刚哭过。
这么说。 邹春枝在为她而哭泣了?一股暖意涌上方绫地心田。 暖融融的,悄悄融化了心头的某一处地方。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她觉得很开心。
慢慢地把汤碗举到唇边,却没有立即喝下去,她不想喝那么快,希望能拖得一时是一时。 鼻端突然传来一股细微的怪味,就夹在鸡汤里,很淡,但方绫还是闻出来了。 她眉头一皱,没有说什么,仍是张开嘴就着碗沿喝汤。
她知道这碗汤已经加了料,但她不愿意怀疑邹春枝,因为邹春枝没有理由害她,也做不出那些害人的事来。
就算加了料又怎么样呢,她反正也想逃离这里,离开这烦人的一切。 如果这碗是忘情水,喝了就能忘记一切,她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但如果是毒药,也正合她意,反正她想早点和谭芊团聚,这个世界,已经不值得她再留恋了。
“咣――”她地唇还没有沾到鸡汤,邹春枝突然出手,打翻了碗,让鸡汤洒满一地,碗也被甩到很远的地方,摔成好几片。
方绫对此并不意外,眉也没有抬一下。
“绫儿,对不起!”邹春枝突然小脸发白地跪在地上痛哭起来。 “我对不起你。 ”
轻叹一声,方绫有些失望地扶起她:“没事的。 ”她倒是真的希望能把这鸡汤喝下去,就可以一了百了,不用再烦心了。
邹春枝跪在地上不肯起来:“你一定闻出来了是不是?可你还是准备喝下去,是不是?你是那么的信任我,我却在背后害你,是我错了!你打我,你打死我好了!”她泪流满面地以手捶打着自己的双腿,痛不欲生,眼里满是悔恨。
“不要。 ”方绫用力扶起她,阻止她继续伤害自己。 “不关你的事。 ”她根本就没有怪过邹春枝,如果喝了那药,反而更好。
“我辜负了你的信任,你打我吧。 ”邹春枝又捉起方绫的手来打她自己的脸,打得很用力。
“春枝!”方绫抽回自己地手,转而用力抱着她,不让她继续那些动作。
她信任邹春枝?呵呵,真是开玩笑,她只不过是想顺着她地心意,也顺着自己的心意罢了,根本没有她说得那么夸张。
可是,她真地有相信过邹春枝吗?方绫一愣,有个怪异的感觉在脑中一飞而过,快得让她捉不住。 她愿意相信邹春枝的吗?她是相信邹春枝不会害她,才会喝下药,还是真的想一死了之?她自己也不太清楚了,感到有点迷茫。
“你为什么不骂我?你为什么不打我?我对不起你啊……”邹春枝在她的怀里放声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听从别人的话来害你。 ”
“你没错!”方绫看见邹春枝哭泣的样子,忽然觉得很心疼,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没怪过你……”她真的一点也不在意呀,没必要哭得这么厉害。
“可是,我活不下去了,我没有没勇气活下去了。 ”邹春枝捶胸顿足的哭着,突然出力朝着墙上撞去,幸亏方绫一直抱搂着她,才没有撞到墙,而是直接撞到了方绫的身上。
方绫闷哼一声,捂着胸口说不出话。 邹春枝这一撞的力量也真够大的,撞得她的胸口很疼。 可邹春枝还是一个劲儿地想寻死,方绫只好死命拦着她。
试了几次都被方绫拦住,反而有好几次撞到她的身上,邹春枝不敢再撞墙了。
“别冲动啊……”
邹春枝小心地揉着方绫的胸口,愧疚得不能自已:“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我对不起你啊,为什么你不错我?”见没办法自然,邹春枝开始拉着她往外走。 “我们去找大少爷,我去找大少爷赔罪去,就算他把我打死,我也认了。 ”
方绫不肯走,把邹春枝往回拉:“别――不需要!”
她可以理解邹春枝此时的心情,甚至于可以说是感同身受的。 当初她做错事的时候,也曾经痛不欲生,难过得想要自杀,在面对信任自己的谭芊时,也是那么的无地自容,所以她真的没有怪过邹春枝。
“为什么?”邹春枝瞪大了那双雾气氤氲的眼睛,不明白方绫为什么会轻易放过自己。 “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下毒害你吗?你不想知道是谁要害你吗?”
“不想!”
“为什么?”
“我没死,不是?”方绫努力向她挤出一抹笑容,并不打算对此事追究下去。
不管是什么事,错了就错了吧,只要她没死,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是死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已经不想再在对与错之间争个高低了。 活着,她就珍惜,死了,也无所谓,只要对得起自己的心,她就无憾。
“我宁愿被大少爷打死――”邹春枝还是不肯放过她自己,执意要去找陈一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