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林走后,方绫闷闷地回到逸园里,坐在亭子内休息。她觉得很烦燥,很想冲人发脾气。但要问她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心里憋得慌,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只好kao在亭柱上发呆。因为想得太入神了,连邹春枝送午饭过来都不知道。邹春枝见到她这样,聪明地没有打扰她,只将东西放下便悄然离开了。
当陈一维好不容易从钱庄中拖身,急匆匆赶回来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她坐在亭子内,两眼直愣愣地盯着塘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身后放着一个托盘,盘子里的饭菜一点也没动,早已经失去了温度。
陈一维直直杵到她的面前,挡住她的视线,口气不善地问了出来:“怎么不吃饭?”难怪她这么瘦弱,原来不必他来施以惩罚,她也会经常不吃饭。
听到他的声音,方绫的心神才由神游太虚中拉回来。抬头看看陈一维,他正立于亭子之中,强壮的身体挡住了午后的阳光,只留给她一道黑影,但阳光却在他的身体周围镀上一层金光,炫目之极,让她不由得微眯着眼睛。
怎么他这么早就回来了?平时不是要到日落西山才能回来的吗?方绫原想向他展lou一个微笑的,可当她看见他紧绷的脸,突然明白了自己心里不舒服的原因,立即收敛起笑容,转而站起来面向他,谦恭地低下头,将双手垂于身旁,一副听候他差遣的样子。
不对劲,这个女人的表现有点奇怪,她的态度很有问题。陈一维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抿紧嘴,紧紧盯着她不放,想从她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可惜方绫并没有在他锐利的目光审视之下退缩,依旧静静地站着,头也没抬一下,仿佛她就是一潭平静无波的深潭,随便他的窥探。
她自以为将心事隐藏得很好,却不知道陈一维还是看出了她的不同,她这个样子根本是在跟人斗气,问题是她到底在和哪个斗气,他就不得而知了,也许是家里人趁他不在的时候,对她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即使她口不能言,她的身体还是明确地表达出她的想法――当初那个刚被捉进府里的方绫又出现在他的面前,而那道好不容易才融化掉的冰山,突然间又横在了他们中间,而且变得更厚实了。
真是令人头痛啊!
“我娘都对你说了什么?抑或者是你受了下人的气?”他伸出手想握住方绫的肩,却被她轻巧地闪开了,随后她还倒退几步,直至退出亭子外,继续向他低垂着头。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陈一维不知不觉提高了音量。莫名的,他的心乱了,只想帮她解决掉那些给她气受的人,如果被他知道是哪个混蛋欺负了她,他不会放过那个人的。
谁欺负她?谁给她气受?瞧他这话问的真是可笑,明明是他自己做的好事,还好意思来问她。方绫在心里暗暗地叹息着,表面上却依旧是谦恭有礼的,低垂着头,动也不动地站着。
陈一维见她还是没反应,不由得动了怒气,一把捉住她的手:“你说话啊,哑巴了?”
手被他捉得很痛,想甩掉又做不到,方绫只好抬起头恨恨地望着他。他说对了,她就是哑巴,他不是一直都知道的么?为什么现在却要这样的质问她?即使她能够说话,她这个下人难道就有资格在他面前说话了吗?
是的,这就是她心里感到不舒服的真正原因。
虽然陈一维从一开始就声明过,他是她的主人,她也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份,可惜的是,她还是被美丽的假象一时蒙蔽了心眼。他昨天晚上的表现太好了,让她产生了误解,误以为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尊重她的,这多少让她的心中窃喜,即使不明白那一丝丝的欣喜是从何而来。
想不到的是,今天早上的他却用一番冷漠的话语将她打回了原形,才知道“尊重”一词,她是不配拥有的,一切都只是她的自以为是而已,那么她便唯有善尽下人的本份了。
“呃……”后知后觉的陈一维终于发现自己说错话,讪讪地松开她的手。“谁欺负了你,我找他算帐,帮你出气好不好?”他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宠溺与包容。
方绫冷漠地一笑,微微地摇了摇头,又把头低下来,摆出一副等候他吩咐的姿态。
“方绫,你到底是怎么了?难道你喜欢饿肚子吗?”他又忍不住大声咆哮起来。这个女人竟然喜欢把饭菜放在这里摆着看,她不会觉得饿的吗?
在他的咆哮中,方绫不得不后退两步,以躲避他的火气,却仍然什么也不肯说。问不出她不愿意吃饭的原因,这让陈一维心急如焚。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已经大致摸透了方绫的脾气,知道她一旦发起脾气来,唯一的表现方式就是沉默,然后把什么都闷在心里。可她自己不愿意说,难道要他去问母亲大人?
“你……很好,我自会去问其他人的!”陈一维一甩手,转身准备冲出逸园。
这下子方绫想继续装傻都不行了,急忙伸出拉住他,冲他直摇头。这是她自己的事,没有必要惊动陈府里的人。
其实陈一维并没有真的要出去,只是想吓唬吓唬她。现在见她动手拉着自己,自然顺势停下来,扯起一边嘴角:“怎么不继续站着了?”
终于发觉自己上当了的方绫当即放开他的手,木然地垂手站立着。
“你到底想怎么样?别逼我发火!”陈一维忍无可忍了,双手握着她的肩头,将她按到石凳上,拿起托盘上的饭就准备喂她。
方绫怕他又要像以前那样用饭噎她,急忙伸手挡住他递过来的饭,站起来闪到离他三步开外的地方,垂手站立。
陈一维快要被她逼疯了,铁青着脸问道:“你到底想我怎么样?写出来给我看。”他原本可以不理她的,但他竟然做不到了。
唉,他早这样吩咐她不就好了吗?方绫暗自松了口气,乖巧地走进亭子,以手沾水,在桌面上写下一行字:“听话是下人的本份,请少爷尽管吩咐!”
“听话?下人?”陈一维一愣,终于明白方绫会这么做的原因,对于她的行为却是又气又心疼。不过是在母亲面前随口说说而已,想不到她竟然放在了心上,只是他不觉得自己这样说是错的,他们的关系本来就是这样。
知道了她生气的原因,陈一维放下心来,冷哼一声:“你要尽下人的本份是吧,很好,你继续做吧。”随后他把一样东西丢到方绫的怀里,自己离开亭子回屋里休息去了。
方绫莫名其妙地拿起怀里的东西细看,这是一条用红绳结成的小项链,中间只有一个吊坠,极其简单的样式。
只是挂在中间的那个小吊坠有点奇怪,是一个用细红绳紧紧缠绕起来的五彩瓶子,瓶子在阳光中发出耀眼的光芒。一看见瓶子,方绫就傻眼了。这个,不是她用来收集眼泪的瓶子吗?怎么到了他的手里?还……被做成了项链?
将项链举到阳光下细看,确定这个瓶子真的是她的以后,方绫愣愣地望一眼手中的项链,又抬起头望向陈一维那早已消失在屋子中的背影,对他的行为再一次感到不解。
他这么做是什么意思呢?又是什么时候拿到这个瓶子的?怎么瓶子没有再次自动地回到她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