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乐呵呵地拍了拍陈一维的手,想让他稍安勿躁:“维儿啊,怪我太心急了,呵呵……我不过是急着想见见她罢了,又不会为难于她,你在担心些什么呢?”
“我……”陈一维冷冷扫了方绫一眼,不甚在意地说道:“一个下人而已,有什么好见的?”
听着他轻描淡写的话,看着他毫不在意的表情,方绫觉得那是相当的刺耳以及令人不舒服,心里头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透不过气来。不禁低下了头,不动声色地扯扯嘴角。
一个被他买来的人,当然只配做个下人了。不过她的身份更为特殊一点,是被他掳来的,算得上是强买强卖那种,那么她的地位也许会更低,大概连普通的下人都不如吧?难怪赵姨娘把她叫做“贱婢”了,果然是够低贱的。
不知不觉的,她又悄悄挺直了腰板,越挺越直,直到她的身体表现出不自然的僵硬感。头没有抬起来,眼睛直盯着自己的脚尖,心思全放在布鞋的布料上面。脸上的表情虽然依旧是波澜不惊,但在她的内心里,其实正在渐渐地疏远着这里的人。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一下人,与眼前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们是不同的,站在这里只会显得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可她并不打算因此而表现出卑微的样子,更不会从心里唾弃自己。别人可以看不起她,她不能看不起她自己。
“真的只是一个下人而已吗?那你把人关在逸园内,不肯放她出来见人,又是怎么回事呢?”尤氏可一点也不相信,又气又好笑地望着她的儿子。
一个下人可以跟在他的身边自由出入钱庄,还要派专人来打点她的一切,听说在钱庄内又与她同桌用饭,甚至到了她这个做母亲的想要见上一面,还得经过他的允许,等候他安排时间的地步,这下人的待遇也太过特殊了吧?
“娘,我自有我的理由,别多问就是了。”陈一维不耐烦地坐在椅子,拿眼角瞟了方绫一眼,低低地哼出一声。
方绫虽然很努力地想把注意力都放在鞋子上,可陈一维所说的每一个字,还是无比清晰地飘进她的耳中,连他那声低哼也能听得清清楚楚,当即尴尬得把头垂得更低了。她晚上会变身这件事,陈府里的人都不知道,他愿意帮她保守秘密,她自然是心存感激的。
“行,行,行,就当她只是一个下人吧,可是如果没有她,我们小芷也不会许到这么一户好人家,对吧?”尤氏激动得走上前拉住方绫的手。“柯家的聘礼昨儿个已经送到了,亲事也已经定下了,那我现在想见见她,当面表达一下谢意总成吧?”虽然面前这个女人的模样是差了一点,但看起来性格还是不错的。更何况如果没有她那天的醉行,陈府也不可能攀上柯家那根高枝的。对于一个有功劳在身的人,她倒是不会再介意那模样的好与坏了。
方绫听了老夫人的话,抬起头莫名其妙地望着她,不明白她所指的到底是什么。柯家的聘礼?柯家是什么人?他们的聘礼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那是小妹的运气好,跟她可没什么关系。”陈一维又是一挥手,表现出极度的不耐烦。“娘,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带她回钱庄了。”他已经被一股莫名而来的怒气弄得没点心情了,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应付这些家长里短的事,还是早点回到钱庄清静点。
“你自己去吧,这小丫头么,就留下来陪我坐坐吧。你也不必太担心了,回头我让春枝送她回去就是。”尤氏不客气地挥手让他离开,她自己则亲热地拉住方绫的手,往堂外走去:“丫头啊,我们去看看小芷,她这几天老念叨着要再见一见你呢――对了,其余的人都散了吧!”她走出门口的时候还不忘了回头吩咐一句。
有了老夫人的这句话,站在堂内的众人全都悄然离开,各自做事去了。
陈一维眼睁睁看着方绫被母亲带走,却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在大堂内站了好一会,才无奈地独自前往钱庄。
被半拉半拽地往陈府的后院走去,方绫对老夫人的热情感到无所适从。在这个住了十来天,实际上却仍然十分陌生的陈府,要她独自面对老夫人,她还是会感到没来由的害怕。
别看平日里陈一维对她都很凶,但此时的她却开始怀念起他那凶巴巴的样子了。没有他陪在身边,邹春枝就成了方绫唯一想要捉住的救命稻草。
除了不停地回过头向邹春枝求救,她不敢有其他的表示。邹春枝笑咪咪地跟在她们的后面,每当她回过头去用眼神求救,邹春枝都会冲她摆摆手,示意她可以安心跟着去。
回头的次数多了,不要说老夫人已经起了疑心,跟着她一块回头望向春枝,就连方绫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了,只得硬起头皮往前走去。既然邹春枝让她放心跟着去,她也就唯有乖乖照做了。
在陈府的内院左转右拐的,经过好几个种满爬山虎的院子,方绫一行人才来到一处幽静的小别院。
半圆型的院门,大门虚掩着,院墙上爬满了牵牛花,一朵朵或紫或粉红的花朵儿,迎着清晨的阳光开得欢快。院墙的正上方写着两个字:“兰院”,娟秀整齐的字体,一看就是出自女子之手。
人还未进入里面,已经听到一阵轻快的琴声,正叮叮咚咚地从院内传出来。轻松而欢快的曲子,表达了弹琴之人此时的心境。连站在院门外倾听的她们,也不禁随之而变得心情开朗起来。
“看样子她今天的心情很好。”尤氏笑着回过头对方绫与邹春枝说道。不要说里面那位弹琴的那位心情好,她自己的心情也是好得不得了。
邹春枝赶紧接口道:“小姐自然是开心的,昨天准姑爷已经见过她了――”话说到一段才发现她说漏了嘴,急忙紧抿着小嘴,不敢再说话了。
“哟,你们倒是瞒我瞒得紧――”尤氏佯怒地用手点了点邹春枝的小鼻子,让她忙不迭地缩起脖子,不好意思地吐了吐小舌头。
眼见得老夫人并没有怪罪她的意思,邹春枝的眼珠子开始骨碌碌地乱转,轻笑着解释道:“老夫人,不是奴婢要瞒您哪,是您们当时正与媒婆谈得愉快,奴婢不敢去打扰您们呢。”
“小妮子,就会给我顶嘴!”尤氏不以为忤地笑了。“快进去吧。”
邹春枝机灵地赶在前面,伸手轻轻推开了那道虚掩着的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