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的天气实在糟糕,一直下着连绵细雨,空气中充满了水气,云烟氤氲。洗好的衣服没有地方晒,全都湿答答的堆放着,即使是用火烤也没办法烘干,闻着好像还隐隐有点霉味了。
替人洗衣这一行还真是有点kao天吃饭的感觉。
方绫身披蓑衣,头戴草帽坐在河边,望着河面的涟漪发呆。
下着雨的天气里,地上又湿又冷,河里刮起了大风,夹带着雨点打到脸上,吹得人的脸一阵阵发麻。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地方可去了,她也不愿意坐在这里吹冷风。
把她逼来这里的人是邹春枝。她这几天来得非常勤快,每天都准时过来报道。一方面是查看她的伤势,另一方面则是来当说客的,不厌其烦地恳求她、游说她,要她答应过陈府做事。
陈一维的生意越做越大了,已经开始涉足其他的行业,陈府的酒楼也在各地接连开了好几间。他叫邹春枝过来,就是打算请方绫去当品酒师,利用她那灵敏的鼻子来判断酒的好坏。
可方绫不同意,她根本就不愿意去。
并不是她还记恨着陈一维,现在的她心里,能留下的只有悔而不是恨。陈一维打她的事,她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肯去陈府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太过灵敏的鼻子。
赵屠夫一家已经不再与他们来往了,每次看见她都会绕道而行。就连周围的邻居对她也是敬而远之的。他们害怕方绫的鼻子会闻到他们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味道,然后就像赵屠夫一家子那样,会引起家庭的不和。
而那些送衣服过来的客户也有所减少了。他们也听闻了方绫的事,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不敢再把衣服送过来了。当然也有不怕她的客户,还是继续把衣服送给他们清洗。但比起以前,数量少了不只一半以上。
要清洗的衣服少了,收入就少,对她来说,这个鼻子成了祸首而不是福气,她又怎么肯再利用它来做任何事?
只要听见邹春枝的声音,她就觉得头痛,特别是当邹春枝用泪汪汪的双眼望着她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就想逃离这里。
邹春枝每天都过来,也有人是非常欢迎的,最开心的那个人要数何婶了。她对于有没有洗衣量已经不再关心,重点是打算在今年内把邹春枝娶回家,喝上那杯她期盼已久的媳妇茶。所以方绫一时不肯答应,她也是支持的,这样邹春枝才会天天过来嘛。
今天因为没事做,她可以早早守在门口,远远看见邹春枝的身影出现,马上从后门逃了出来,一直坐在河边发呆。
细细的雨点打在墨绿色的河水中,激起一圈圈小小的涟漪,密密麻麻的层出不穷,看着不会让人觉得闷。可坐在这里实在太冷了,方绫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冷颤。
“青箬笠,绿蓑衣,斜雨细雨不须归。姑娘真是好兴致啊!”
一个温润的男声突然在她耳边响起,带着淡淡的笑意,就有如和煦的春风拂过,温暖着每一个听到的人。
应声回首,一个全身白衣的美男子出现在方绫的眼前。
二十四、五的年纪,乌黑的头发松松地扎了个髻,留几缕垂在耳际。长眉入鬓,含笑的丹凤眼,眼眸漆黑如星芒。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微微上翘,正用和善的微笑望着她。天气这么冷,他却只着一袭白色长袍,撑一把黑色的油纸伞,握着伞柄的是白皙而修长的手指。
男子长身玉立,衣袂飘飘,就这么突然出现在方绫的面前。黑白的强烈对比,让她有一瞬间的失神,不由得从心里暗赞一声--好一个浊世的佳公子。
“古木阴中系短篷,杖藜扶我过桥东。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啊呀……敢问姑娘也是出来感受这场春雨的吗?”
雨天,河边,油伞,白衣,美男子,这一切就恍如在梦境中一样。
方绫有点晕呼地站起来,不能置信地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男子望着方绫的目光也与常人不同,清澈见底,有的只是善意,没有半点不屑与轻视,并不因她平凡的外表而lou出失望之色,这让方绫由衷地感到亲近。
现在的她想要看见这种目光,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想不到会在这个男人的眼中出现。
“姑娘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觉得在下冒犯了你?会在这种天气里遇到同好之人,一时忍不住就过来打声招呼了,没吓着姑娘吧?”他移步站在方绫身边,将手中的油伞移过一点,体贴地为她遮挡了寒冷的风雨。
方绫却往外移动几步,离开了他雨伞的保护。
她的身上还穿着蓑衣,雨水淋不到她,但却会把这位公子的衣服弄湿的。现在的温度依然很低,衣服湿了的话会更冷,说不定还会感冒的。她已经为太多人带来麻烦了,不愿意再连累这位好心的公子。
“我吓着姑娘了吗?”他皱起了好看的眉毛,半转过身望着方绫。
方绫摇头。
他侧头想了一下,以为是他的行为吓到了方绫,赶紧往后退两步。可他的身后就是河水,脚下一踩空,眼看着就要掉进河里了。
方绫眼明手快地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臂,把他往回一带。
那个男人避免了掉进河里的命运,却收势不住往前栽去,一下子扑到方绫的身上。她猝不及防,被他连带着两个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被男子压在身下无法动弹,头上的草帽也不翼而飞,方绫的整张脸都暴lou在男子的视线之下,这让她感到十分难堪。
“抱歉!”
男人的脸上也lou出一丝尴尬之色,快速地离开方绫的身体,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手中的雨伞已经甩出好几丈远,身体被细密的雨水淋湿了大半,身上的白衣也因为在地上打滚而变成了黑衣。
可他并没有先去捡伞,反而伸出手将方绫从地上拉起来。等她站稳后,又跑去把草帽捡回来,温柔地替她戴上:“都怪我笨手笨脚的,连累了姑娘,对此我感到非常抱歉!”
仔细地替她系好绳带之后,男人才退开几步,俯身拾起那把油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