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上）

给妈妈准备了早餐，她就去医院了。走进病院，老人依然盯着某个方向看着，征征的发呆，她仿佛可以永远这样下去，不用思想，不用回忆，生命进入一种停滞不前的状态。

“妈？”江小雪走到老人身边，经过了这几天的折腾，她已经累得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手和脚像机器人一样挪动着，总感觉不管是手和脚都木木的，与她的身体没有关系一样。老太太依然不吭声。江小雪拉过一把椅子，在老人面前坐下，对她笑了笑，说道：“妈，你吃点东西？”她把稀饭送到她嘴边，老人仍然一动不动，江小雪看着老人，知道她仍然没有半点改变。无奈之下，她只得把汤匙放回去，看了一眼老人，叹口气，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妈，妹妹走了，我还在你身边，是，我是不会做生意，但是我可以嫁一个会做生意的男人，我们江家不会垮下去，妈，我可以养你老，我可以照顾你。”

老人的眼珠子动了动，看向江小雪，江小雪的眼睛已经红了，老人看着她，其实她一直知道，江小雪对于李文龙念念不忘，这也是她一直都劝说她不要离婚的缘故，她想着小雪这是怎么了，现在竟然主动愿意和李文龙离婚了。

江小雪叹了口气，低着头轻轻的继续对老人说道：“妈，前面几天，你都这样不说话只知道掉眼泪，小雨又跑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公司的事没人管，蒋经理给你打电话向你讨主意你也不接，家里只有王妈一个人，她要照顾爸爸，还有囡囡，她年纪也大了，我向单位请了假，今天是第四天了，领导要我无论如何明天要去上班，妈，囡囡生病了，昨天从白天到晚上，发了一天一夜的高烧，刚开始只有三十多度，后来高烧到四十度，脸上屁股上都起了吓人的红色班点，妈，我现在还在担心她，妈，你不能这样下去了，你知道我的，我从小就把你当成依kao啊，妈，妹妹跑了，你不能不管我和爸爸还有囡囡啊。”

老人呆了呆，眼睛微微睁了睁，看着江小雪头发凌乱，面色苍白，大眼无神的样子，知道她肯定是一个晚上都没有睡了。

老人的心理慢慢发生了变.化，是的，她不能这样下去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还活着，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不能对孩子不管不顾，可是要她一个人独立支撑这个家，永远无尽头的撑下去，直到老死，老太太想想这灰暗的将来，心里就止不住没了力气，现在的她，年纪大了，有时候跑一点路，都腰酸腿软的，月到十五光明少，人到中年万事休，更何况，她已经是老年了。

江小雪一直低着头在那里哭着，.她没有发现老人的神情变化，她在那里哭道：“妈，你也是把我和妹妹养大的，你肯定能够明白我，昨天我回家，王妈给爸爸喂吃的，我去看囡囡，发现囡囡高烧了，就只能带着她开车去医院，你知道的，家里只有王妈一个人，爸爸要人照顾，王妈担心我，我一个人又要抱孩子又要开车，怎么可能，王妈要陪我去，可是她又怎么能去，所以我只能一个人去了，原想着一手抱着囡囡一手开车的，结果把车子开出小区，刚开到街上，你知道的，深圳的晚上人比白天还要多，到处都是人，囡囡现在一岁多了，抱在手里挺沉的，我本来手劲也不大，抱着她根本就抱不了多久，一只手打方向盘，妈，我当时好怕出事啊，囡囡因为生病了难受，一直在我怀里哭着，后来没了办法，我只得把孩子用安全带绑在副驾驶上，那孩子本来高烧生病不舒服，一离开我的怀抱就哇哇大哭，我一边绑着孩子一边也在那里掉眼泪，开到医院，整个人都不知道流了多少泪，妈，我知道你把我和妹妹带大不容易，我现在也当妈妈了，特别能理解你当年。妈以前是我错了，我现在懂事了，妈，我一切都听你的。我找个会做生意的男人嫁了，和他一起照顾你。妈，你听到没有？”

老人静静的听着江小雪说出.的话，在老人面前，此时此刻，江小雪感觉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小时候，她经常做一个相同的梦，有坏人在后面追她，她拼命的往家里跑，心里可害怕了，后来终于跑到妈妈的房里，妈妈坐在**，她就伏在妈妈的膝头，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服，跟她诉说着她的害怕她的恐慌，看着妈妈的衣服下摆，闻着妈妈身上的淡淡清香，她一颗惶恐无助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其实这只是江小雪从小到大渴望的一个梦，因为.她的妈妈太忙了，她从来没有向妈妈诉求的机会，直到今天，老人生病了，躺在**，她才能像小时候的梦里一样，向老人哭诉着她的心酸她的无助。

老人征征的看着自己的大女儿，江小雪现在三十.左右，可是在老人的眼里，她看过去，却是小雪小时候的样子，她想着怪两个孩子做什么？不管是小雪，还是小雨，她们为什么不听她的话，要嫁一个农村的男人？她想着小雪和小雨各自说的话，因为她们要嫁的男人对她们好，打心眼里爱她们疼她们。说到底，之所以有今天这样的结局，不是孩子的错，是她的错，是她太忙于赚钱，没有好好的疼两个孩子，关心两个孩子，她们在家里得不到家庭的温暖，才会像一只小动物一样，到陌生男人的怀抱里去寻找，男人几句嘴巴上的温暖的话，几个温暖的动作就让她们死心要嫁，因为她做家长的没给她们家庭的温暖，两个女儿才会在爱情和婚姻上不顾一切，只要有爱就去嫁人。

老人想到这里，在心里长叹口气，她想着她怎么.能怪她们，要怪只能怪自己，怪她没有在感情上富养她们。一滴浑浊的老泪从老人的眼泪里流了下来。

江小雪仍然低.着头在那里诉说着，她仿佛魔征了，只觉得把心里一直压仰的痛苦说出来，她感觉好受了，就好像一个负载着重物的人在行走的过程中，不停的把身上多余的累赘扔下来一样，她感觉轻松，她说道：“妈，我和李文龙一开始就是错的，我很后悔当初没有听你的，可是妈，一个人总是要自己经历了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哪怕是亲生妈妈的劝告也不会听，小雨也像当年的我一样，她以后会后悔的，当然，我也希望她过得好，不要像我一样，落到今天这地步，妈，我是小雪，我不是小雨，我已经醒悟过来了，嫁人真的要门当户对，光有感情是没用的，门不当户不对，所有的感情都会磨光。妈妈，我现在知错了，我马上和李文龙离婚，你看你有什么朋友的儿子也是没结婚的，你安排我和他们相亲，我没什么要求，只要会做生意，能够帮我们打理厂子，不嫌弃我是离婚的，带着一个孩子的，我就无所谓。”

江小雪说到这里，抬起头来，她的两只眼睛内都是盈盈的泪水，老人看着她，微微皱着眉头，很是担心她的样子，江小雪看着她妈妈的神情发生了变化，不再那么茫然空洞，而是变得专注起来，她不由笑了笑，伸出手握住老人放在被面上的手，老人的手一片冰凉，小雪说道：“妈，好不好，我听你的，我马上和李文龙离婚，你给我安排相亲，我得有个有钱的有本事的男人。”

老人看着她，嘴巴动了动，长叹了口气，对她说道：“小雪，你真是这样想的？”江小雪看到她妈妈总算说话了，不由喜出望外，她拉了一下椅子，和她妈妈坐近了一点，对老人说道：“妈，真的这样想的，千真万确，一个人做错了事，应该及时改正，难道要错到底，妈，我以后全听你的。”她的心里此时此刻，闪过李文龙的身影，可是这个身影就像纸片人一样，很快就被现实的风刮走了，江小雪在心里想，婚姻，婚姻，无外乎就是两个原本不认识的人在一起搭伴过日子，因为人生的坎坷实在是太多了，一个人独自走完人生，实在是承受不来，所以要集两个人的力量，两家人的力量，一起走过。至于感情啊，爱啊，那只是婚姻的点缀物，是苦难生活这个大宴开始之前的甜点，是悬崖边上的那一点点蜂mi，你尝到那甜点后，接下来就是万劫不复。要用思念和泪水，要用痛苦和辛酸去还，不要也罢。

老人看着她，对她道：“小雪，你真这样打算，也是好事，妈帮你看看，过几天给你安排相亲。”江小雪只要老人说话了，立马说好，拿起一旁放着的早饭，对老人说道：“妈，你饿不饿，吃点早饭。”老太太说好，小雪便一汤匙一汤匙的喂着老人，老人吃过饭之后，精神好了很多，江小雨让她彻底的灰心失望，江小雪却又让她看到了希望。是的，小雪像她爸爸，这孩子没有做生意的头脑，可是她可以帮她找一个会做生意的老公。李文龙是扶不起的阿斗，但是他们要离婚了。她又想着小雪与她婆婆婆无法解决的问题，想着离婚就离婚吧，再相处下去也是痛苦，真要等到她婆婆老死，也是一个消极的做法，说不定她婆婆比小雪命还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