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上)
周艳红陷入了沉默里,她低了头,转了身,饭也不吃了,一个人洗了澡躺下来睡了,像只缩进了壳里的蜗牛,对男友不理不睬。 张季泽也可能感觉到自己说话太重了,让她生气了,他实在太理解她了,可是能有什么办法?两人之间的空气重重的,透明的空气仿佛变成了黑黑的重金属,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因为周艳红生气难过了,张季泽吃饭也没有了心情,他勉强的把饭吃下去,然后把碗洗干净了,自己洗个澡也上床睡了。 他试着想把周艳红背对着他的身子掰过来,周艳红不肯,仍然一动不动的背对着他躺着,张季泽在她身后长叹口气,在黑暗中坐了起来,对她说道:“艳红,只怪我没本事,我也恨我自己,我如果有很多钱,别说你弟弟订婚要一万要几万我也会给,我知道你的心情,可是你不得不为我们自己打算啊,总不能为了你的娘家我们自己的生活不过了吧,我不是不给你弟弟钱,你弟弟出车祸给他的钱我从来没想过要他还过,你说是不是?我只怪我没本事,艳红,你想想,如果所有的钱都给了你弟弟,我的钱加上你的钱再去借点,凑足一万块,我们这个年还要不要过了,我们不回家就是在深圳过年,也要钱过的啊。 ”
周艳红听到他这么说,不由心里生气,她坐了起来。 看了他一眼,对他说道:“张季泽,你就是自私,你的心里只有你老家地人,你两个表妹到深圳来找工作,我是怎么对她们的,她们在这里住了那么久。 我给她们做饭洗衣,侍候得服服帖帖。 就是为了让她们说你一个好字,我那时候有多累你知道吗,那么辛苦结果还不被她们说个好字,最后还不是一直做到送她们走,你为了不让你表妹说你坏话,不让你表妹不开心,你宁愿委屈我。 我就是了解你那种感受,因为如果我家里人到深圳来了,我也不会让他们难过,可是你呢,我了解你,你了解我吗,在你的老家人面前,我什么都没说。 一心照顾他们,现在轮到你为我家里人出点力气了,这钱我以后还你,你就不肯了?”张季泽张口结舌,末了他说道:“艳红,我两个表妹也只是住了一两个月。 我们也没损失多少钱,最多做做饭,你弟来了你亲人来了,我也会给他们做饭,不管他们住多久,但是这个钱的事情,现在不是我不给,而是我给不起,而且,艳红。 你对你弟的态度从根本上是错的。 他毕竟是你弟,不是你爸妈。 你太溺爱他了,他所有的事你就是给他钱,他自己地人生呢,他不过了,你扶着他走一辈子,你这是为他好?我看你是害了他。 ”周艳红听不下去了,想这男人怎么这么无耻,不给她钱倒算了,不但不给还要指责她,简直要气疯了,周艳红一个翻身从**站了起来,匆匆忙忙的穿好衣服,拉开门就冲了出去,门在她背后发出“呯”地一声,张季泽愣了愣,然后长叹口气,重重的垂下了头,感觉自已是个窝囊废。 周艳红不理张季泽了,张季泽给她打电话她也不接,去她公司外面她也不出来,他总不能在上班的时候偷偷跑到公司然后纠缠她吧,张季泽也是一个很有骨气的人,他知道这样的无理纠缠没有用,如果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死缠乱打没有任何作用,他得想办法。 周艳红这边呢,她实在是太委屈了,想着当初拒绝那么有钱的唐老板的追求。 当初拒绝姓唐地是她自愿的,因为自知和他在一起也不会幸福.可是时间过去真实在光阴里慢慢的变了样,像面哈哈镜一样,现在,周艳红总是想着为了张季泽拒绝了有钱男人可他现在却对她不过如此.感情和张季泽在一起,结果呢,他太让她失望了,连她弟弟订婚都不肯帮助她,而在那里说三道四,什么男人,他两个表妹来了,在这里吃喝两个多月,她指责他半句了吗?这男人太自私了,只许她跟着他为他老家付出,却不许她为她老家付出,难道就他是大山村贫苦的爹妈娘生出来的,她周艳红是石头缝里跳出来的不成?
春年越来越近了,贫穷就是恶作剧的魔鬼,总是最快速度的让受苦地人捉襟见肘。 公司开始召开年终总结大会,结果在周艳红意料之中,她拿了最后一个月的工资,外加一千块的红包,这一千块的红包就是她工作第一年的年终奖,很多设计师在底下里大骂公司无耻,可是大家又不敢辞职,因为现在经济危机了,辞职等于变相自杀,能保住工作混口饭吃就不错了,还敢挑三拣四,简直就是活得太长了。 周艳红心里很烦恼,她现在非常害怕家里打来的电话,害怕他们问她为什么还没有汇钱过去,爸妈已经来过两次电话了,每次一接通就直接是钱地事,问她到底什么时候汇钱回家,家里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她的钱回去了,而周艳红身上所有的钱加起来也只有三千块,她到哪里去凑够一万块钱。
公司今年生意不好,做成的单子不多,他们总监收入都不高,更何况她。 周艳红太痛苦了,晚上做梦都梦见家里的人对她大声指责,梦见爸妈弟弟在她后面追,一边追一边伸着手向她要钱,醒来后是一头一脸的汗,然后是因为自己的无能,一个人伏在**哭。 她想尽了办法,向朋友借,向同事借,不过刚开始工作,大学同学都没有钱,同事也不肯借给她,总说没钱,大家都要过年,过年正是用钱的时候,周艳红借不到钱。 她想着该怎么办,事情却有了转机,张季泽借到了钱。 他来找她并且激动地告诉了她这个消息,弟弟订婚的一万块他出,他地老家他们两个也要回。 张季泽向周艳红说完这些,他抹完了一把汗,冲着她憨厚地笑着,周艳红也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慢慢的有了笑容。 张季泽地笑那是一番辛酸之后快慰的笑容。 而周艳红呢,有感动。 有为难,有体谅,同时也有慌张。 看着张季泽一脸激动盼望的样子,周艳红就知道她这个丑媳妇要见公婆了,她地心里没有作好准备,她害怕。 不过想着张季泽宁愿四处借钱都给她弟弟一万块,这个男人还是值得嫁的。 因为她借过钱,她知道厚着脸皮向人借钱地那种滋味,她知道张季泽为了她肯四处借钱,这个男人是爱她的。 这个男人值得她跟他回老家。
就这样,因为张季泽通过自己的关系借到了钱,周艳红把娘家的事情安排好之后,就和张季泽回他老家了,张季泽把一万块钱的卡给了她。 又告诉了她密码,周艳红给弟弟寄了过去,在银行转账的时候,转账单填了无数张,每次填了又撕,因为总是出错。 钱寄出去后,她立马给弟弟打电话,叫他马上到银行去看看,钱到了没有,如果到了,立马打电话告诉她,让她好放心,如果没到,也立马打电话告诉她,她好找银行的麻烦。 这些钱。 周艳红原本可以在公司附过地取款机上实行自动转账汇过去的,用的是建设银行的卡。 其实建设银行机子转帐已经算是很安全了。 除了提醒你反复输入两次账号,仔细核对,最后转账的时候,卡机还会把转账人的名字显示一个名出来,一般不会出任何问题。 但是,周艳红还是决定跑一趟银行,亲自由柜台人员操作。 窘迫的生活已经让她有点像个守财奴了,对于每一分钱就像**一样看得小心翼翼。 到年底了,大家都在忙着过年,银行显得特别忙,一个银行大厅,排满了长长的队,到处都是人,好不容易轮到周艳红,柜台地银行小姐不耐烦的对她道:“你这钱可以通过机子转账的,不用柜台了。 ”她们事情实在太多了,周艳红只得陪着笑脸,说她不会用机子操作,转账的数目比较大,那柜台小姐才同意下来,中间填转账单也填错几次,银行小姐最后很是看不起她,气呼呼的给她办完了,周艳红赔尽小心,满头大汗的从排队地人里面挤了出来,拿着那张银行柜台转账的票据,想着如果万一转错了,有了这种票据,她还可以通过银行把钱找回来,这一万块钱得来太不容易了,不是小数目,是张季泽想尽千方百计从朋友同事那里借来的,如是转错了弄丢了,弟弟不有订婚不说,他们两个还要欠一屁股债。 其实,在很多人眼里,一万块钱算什么呢,特别是在银行的眼里,可是在周艳红眼里它显得意义非常重大,她不由的想起她读大学的时候,第一年的大学学费,全村人集资给她凑足了七千块钱的学费住宿费,她的老父亲从来没有拿过这么多现金出过远门,因为周艳红是到外省上大学,她父亲不放心她第一次出远门,要送她去,当时周艳红不让她去,老人非去不可,大山里的人又根本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叫信用卡地东西,可以把钱放在银行卡里,到时候到取款机上取出来,只需要收几十块钱地手续费,他把七千多块钱全部带在身上,又害怕火车上汽车上有扒手,想着这件事夜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最后想了个办法,买了一条皮带,那种皮带里面一层是空地,像个袋子一样,把钱塞到皮带里面,一张一张细细的卷起来,像卷烟叶子一样,然后全部塞进去,父亲为了完成这项任务,整整忙活了一晚,到了她学校,在她女宿舍的厕所里,为了把这些钱拿出来,又用了几个小时,周艳红不自主的回忆着这些事情,她想着她现在总算是明白父亲当年的举动了,她当时年纪小不懂事,没有赚过钱,不懂得生活的艰辛,赚钱的不容易,站在一旁看着父亲那么费周折的藏着钱,心里觉得好笑,可是如今想起来,她往家里寄一万块钱,取款机不去转账,偏要跑到银行柜台来,其实性质都是一样的,如果他们有钱,会赚大钱,自然不会对一些钱小心翼翼。
周艳红把钱汇走后,就立马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们钱汇到了,家里自然是说一些感谢的话,周艳红已经听得麻木了,她知道,她的老家,现在给她打电话通常都是要钱,她打回去,一般也都是告诉她们钱汇回去了,至于这中间多么辛苦,他们不会关心,而她呢,因为打肿脸充胖子的心理,因为知道她现在出来了,但是家里人还在那个小地方过着苦日子,所以她也不会提起,她总是想着,自己在外面再苦再难,也不能让年迈的父母,让可怜的弟弟吃苦,因此,她一直这样付出着。
抱着这样一堆心事回到租住的房子,张季泽已经在家里收拾回老家的行李了,因为他们两个人都在外面的私企工作,年假都只有六七天,从大年三十放起,初八上班。 所以等于是公司放了假,就要立马回去,张季泽是提前几天就买好了两个人的票,当然是硬座,他们如果花自己的钱,从来不会有坐卧铺的概念,挤在硬座车厢里,因为从小挤过来的,也不觉得有多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