沥龙枪,舞动了许久,虽说在龙渊面前一直处于下风,但到底面对的是当世剑圣,能支撑下来,已然足以自傲。
剑客能为江湖百家之首,这是由岁月和历史所证明的。
不是不能改变,毕竟这也并非刻板定律,关键,还是看人,比如,当年的靖南王就能做到;
可惜,魏忧不是田无镜,更可惜的是,真正的大势,是站在剑圣这一边。
本就比人家强,
你还能压人家一个境界,
这场刺杀,自一开始就是一场赌博,求的,是一个出人预料。
而当事情被强行掰回正轨后,一切,也就都顺理成章了。
开二品之境后,
剑圣的第一剑,直接指向魏忧。
老虞这几年老婆孩子热炕头,性子,平和了很多,但今日,是真的被撩拨出了天大的火气,不能忍,也忍不了!
“嗡!”
恐怖的气势压迫而来,魏忧不惊不怒,反笑;
这时候了,大势已去,也没什么好患得患失了,再者,作为江湖儿女,没一颗向武之心,也不可能走到今日之境;
所以,面对这一剑,他只有欣赏,而且,以一种很享受的心态,去体会。
“砰!”
沥龙枪挡下了这一剑。
剑很快,剑很强,但魏忧还是挡下来了。
随即,
他开始吐血,其身上,皮肤开始裂开,鲜血开始从各处溢出。
剑圣目光微沉,
道:
“你该弃枪的。”
兵器,终归是被人所驾驭;
先前,最明智的做法,应该是以兵器去抵御龙渊身上的强横剑气,再顺手将之丢弃,而魏忧则是死抓着枪身不放,结结实实地承受了这一剑之威,是以其身躯!
想当年,剑圣还没能开二品时,和田无镜对决,田无镜的锟铻,也是该丢就丢,一些伤,该受就受,但求能避的就必须要避开。
这样打架,才划算。
魏忧很强,比之当年的田无镜如何?
自是比不过的,但他却没丢枪。
外表看起来,很是狼狈,但其内在,必然受创更大,气血也开始四散,筋脉处处崩断,就这一剑,以最愚蠢的方式承接下来后,基本就成了大半个废人!
面对剑圣的疑惑,
魏忧强撑着再度挥舞了手中的长枪,摆出下一个迎敌的架势,笑道:
“枪不在手,就意味着输了,枪在手,意味着我还没输,被剑圣一剑而击败,传出去,太难听了,怎么着,也得多蹭个一剑!”
当剑圣开二品时,已经被削磨了这么久的魏忧清楚,自己没戏了;
既然如此,不如求一个痛快,哦不,是更痛快。
剑圣摇摇头,道:
“若是以前,我或许会敬佩你。”
魏忧问道;
“现在呢?”
剑圣又摇头,
道;
“没意思了。”
曾经,他虞化平也是江湖中人。
所谓的四大剑客,李良申在军中,造剑师在贵族,百里剑的妹妹,早早的就是银甲卫;
唯有他虞化平,是纯粹的江湖中人。
但今日,他却不想为这种江湖气去喝彩了。
于招式选择上,和田无镜一战后,他就不再认同魏忧的这种;
于行为上,你是高兴了,但今日要是真杀了这平西侯,晋东数十万百姓刚过了一年的安生日子,马上就得成泡影,到时候大乱再度开启,三晋之地,又将遭受兵灾大难。
这望江之下,埋的,何止是武夫丘八的尸骸,更有那数之不尽被吃干抹净的两脚羊啊。
当初,田无镜对着自己说,他瞧不上江湖,江湖,上不得台面。
剑圣今日不想说出来,因为他心里,真的有这种感觉了。
“让您失望了。”
魏忧开口道,
“但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不,你错了。”
“错了?”
“死在这儿,算不得死得其所。”剑圣指尖再度举起,龙渊再度蓄力,第二剑,即将来袭;
“有太多死得其所的地方,野人进来时,你可以去刺杀野人王;楚人拿我晋人当两脚羊时,你可以去刺杀屈柱国;
甚至,燕人攻陷历天城屠尽闻人家时,你可以去刺杀田无镜。
这么多死得其所的地方,你不去死,今日,你说你死得其所了?
我不想说教你,但我这几年也学了一些不好的脾性,这张嘴,也变得刻薄了一些。
你说你是江湖儿女的恢宏意气,
是吧,
或许是,
但在我看来,
无非是生养了几个孩子,觉得日子穷极乏味,想找点事儿做做解解闷罢了。”
“我……”
剑圣第三度摇头,
打断了魏忧的话,
道:
“罢了,
不说了,
死去!”
龙渊第二剑刺了下去;
魏忧下意识地想抵挡,但其身体被破坏得已经无法再使用出沥龙枪的真正威力了。
枪还在手,但剑,却已然从其胸膛洞穿。
龙渊,杀人不带血,于空中倒旋一周后,再度飞回到剑圣身边。
魏忧死前,以长枪杵着自己的身体,让自己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呵。”
龙渊再度飞出,但这次不再是什么杀招,而是轻轻碰了一下枪身。
枪倒,
人也倒在了冰面上。
“练剑的人,是练不出大度来的。”
“不!!!!!!!!!”
女人疯狂地向这里跑来。
她目睹了自己丈夫被杀的场景,发出了尖叫。
另一边,浮出水面的郑侯爷,伸手抹去自己脸上的水珠,笑出了声。
父子俩,是一起在笑。
魔丸自是看见了女人的痛苦,他笑了;
郑侯爷则是瞅见了剑圣的最后第三剑,那一抹小肚鸡肠的表现,很让人开怀。
剑圣侧过身,先看向了跪伏在地上已经疯疯癫癫的孔山洋。
没对他出剑,因为,他已经疯了。
随即,
剑圣身形后退,
恰好拦在了女人跑过来的路上,女人此时已经心智全无,面对剑圣的出击,几乎没有防备。
“砰!”
女人被掀翻在地,此时的她,先前激发而出的气血,也开始了消散。
而这时,
郑凡开口道:
“剑下留人。”
龙渊止住了,只差片刻,他就将刺入女人的身体。
剑圣扭头看向郑凡,
道:
“你想,斩草除根?”
倒地的女人身体忽然挣扎起来,但被剑鞘抵住,起身不得。
她已经快成一个废人了,但她还有仨孩子。
虽说外头都在传大燕的平西侯爷好人妻,但剑圣作为就差被恨不得拆了围墙住一个院儿的邻居,清楚知道这平西侯,喜欢的只是漂亮的。
江湖作风,斩草除根,报仇,就得报到灭满门。
俗话说拳怕少壮,武者年迈后,气血也会下滑,保不齐人就找上门报仇来了;
而庙堂上的人,做事,往往更绝。
“呵,瞧不起人了不是,你说这爹妈都没了,仨崽子怎么活啊?得,我这人心善,仨孩子找着后我就给领养了,长大点,就给我当亲卫,这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你们夫妻俩不是要杀我么?
成啊,
那我就让你们的孩子成为我以后的护卫,护我周全。
别人说这话,剑圣可能会觉得不信,但郑凡说这话,剑圣还真觉得他会这么做,一来,这确实是太埋汰人了,二来,这平西侯府里的,杀师父之仇的剑婢先不提,那大管家肖一波,其实是有杀父之仇的。
平西侯府纳人,还真生冷不忌。
“再者,说是江湖起意想来杀我,他们这般说,我就非得这般信?怎么着也得好好再查一查,万一背后要有人主使推动,老子怎么着也得给他扒一层皮下来!”
说完这些,
郑侯爷开始倒吸凉气。
身体在冰水里泡久了发凉是小问题,关键这胳膊腿的关键处,那酸疼得真的是让人煎熬,外加这两侧嘴巴的撕裂,说话时都得牵扯到伤口。
一想到这儿郑侯爷就来气,你卸关节打架我能理解,但你非得在那儿傻笑给你老子我嘴巴笑开裂才过瘾是么?
这时,郑凡伸手指了指远处掉落在冰面上的一块红色石头,
对剑圣道:
“劳驾。”
剑圣伸手,那块红色石头被吸了过来,随后,甩到了郑侯爷身边。
“来,儿子,回窝休息吧,你在爹身上,爹这身子就一直暖和不起来。”
被鬼附身,肯定是打寒颤的。
也得亏郑侯爷现在是五品武夫了,这武夫体魄才能撑得起儿子进来造,搁以前,每次魔丸附身上来,郑侯爷都得在**瘫痪好一阵子。
然而,
就在这时,
在冰面夹缝里先前被遗落在那儿现如今已经残破了的香炉,忽然放出了光芒。
与这光芒出现相对应的,
是郑凡心有所感,
以及魔丸此时发出的厉啸。
“怎么了?”
剑圣迅速捕捉气机,他是不同炼气士的规则,但还是在第一时间选择了出手,直接一剑过去将那件正在发光的香炉给斩得粉碎。
但这时,
郑侯爷却开始喘着气,眼神看向前方,只是,这目光,却有些茫然,不,不是茫然,而像是正在遥望着什么。
“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
已经疯癫过去的孔山洋在此时却举起双手,
喃喃道:
“入此门……修此道……见此景……当惜身………”
“你搞的鬼?”
很快,剑圣明白过来,和孔山洋无关,因为他是彻底疯了。
搞鬼的人,不在这里。
孔山洋举起双手,
喊道:
“师父……师父唉……”
…
乾国,后山。
十日前,寻道先生自西南回来了,官家率百官亲自出宫迎接。
西南之乱,被平定。
乾国只有极少数人才清楚,李寻道当年,就是刺面相公的遗孤,被藏夫子所收养于后山,继承了道统。
伴随着乾人在三边战事的吃紧,西军主力于五年前开始不断抽调前往三边之后,西南之地,开始出现叛乱的苗头。
当年,是刺面相公率钟文道钟文勉兄弟等大乾名将一起平定的西南,建立的西军,如今,西南之乱再度由他的子嗣平定了下去。
且伴随着当年燕军南下一直打到了上京城前,随后乾皇顺势掌权,清理了一批“功高震主”的老相公,这里头,也包括当年主持狱杀刺面相公的韩相公。
被打痛了的乾人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兵事不行,武备不修,国,就真的要不国了。
燕蛮子就算了,反正自百年前起,大家伙心里就清楚燕蛮子不好惹,现在好了,连楚奴都敢欺负上门了。
所以,乾人从朝堂到民间,都渴望再出一个刺面相公来。
官家将要下旨让李寻道入枢密院,这在上京城,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了。
李寻道没拒绝,他下山,本就是打算要入仕的,只不过,他跟官家告了假,要回后山修养一个月。
反正东南那边和楚人已经罢兵言和了,战事不吃紧。
所以,
现在的李寻道,身着白纱长衫,坐在一处小塘边,正在煮茶,其面前坐着的,正是大乾文华第一人,姚师姚子詹。
姚师是个妙人,世人都想和他结交,想和他结交的原因在于,姚师只结交大人物。
早些年,
赫连家家主和姚师曾是莫逆之交,闻人家家主是姚师的知己,就连大楚摄政王,也是极爱姚师的诗词;
近些年,姚师和大燕的靖南王同桌吃过饭,还曾在郑侯爷所在的盛乐城里教过一段时间的书,给孩子们做启蒙。
论结交天下英豪,姚师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现如今,李寻道风头正盛,不日就将入枢密院,成为大乾朝堂上的军政大佬,姚师出现在这里,和他喝茶,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世人都认为烧得起冷灶才是真本事,但能把热灶通通烧上一遍,其实更难,他姚子詹,就是热灶好手。
冷灶嘛,嘿,还真没那个闲工夫,再说了,有烧热灶的能耐,谁稀罕去淘弄那犄角旮旯的冷灶?
现如今,姚师从三边都督位置上退下来后,有了这一层边镇履历,直接入了中枢,现在,人们都称其为姚相公了。
“姚师现在过得好么?”李寻道问道。
“我是个什么模样的人你又不是不晓得,诗词歌赋,那没的说,倒是有那一份底气,至于其他的,军务政务这些的,哎哟,我这一大把年纪了,可真撑不住案牍之劳形了。
再说了,官家好不容易趁着当年燕军南下的契机发难,一举扫清了朝堂,独揽大权;
之所以将我推入中枢,官家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呢,
也识趣儿。
官家说什么,我就应什么,反正官家英明,我也糊涂,这样也挺好,事儿至少能办得勤快点了。
我名声早够了,
为此这一大把年纪了还得时不时地去留宿那花街柳巷以求自污;
所以,真犯不着像以前的那些老相公一样,为了点鸡毛蒜皮的事儿和官家故意闹僵着以求文官的气节,也不会没事儿做就盯着官家纳妃修个小园子什么的就指着官家鼻子骂什么民脂民膏以获刚直之名。”
“倒是颇有燕国宰辅赵九郎的风采。”
姚子詹当上相公后,很快朝野就有人议论,说他是纸糊的相公,而赵九郎在燕国对燕皇唯唯诺诺,则有泥塑的宰相之绰号。
“哈哈,承你吉言,能将我大乾,变成他燕国那般气象,我这心里,也是舒坦呐。”
“他死了。”李寻道说道。
“额……我知。”
“姚师,喝茶。”
“好,喝茶。”
二人开始喝茶。
少顷,
姚师放下茶杯,
看着李寻道,
问道:
“你心里,真的不恨了么?”
这是诛心之言。
其父为国为民,为国羽翼,却最终落得个狱死的下场;
如今,他也要入枢密院了。
真的,能不恨么?
虽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但身而为人,身为人子……
难不成,这后山修炼,真的能将人之伦理之情给抹去了?
李寻道看着姚师,正准备回答,却在此时,忽然将目光投向了池塘中的那一株白莲。
而后,
闭上了眼。
姚子詹也看了看那白莲,又看了看李寻道,默默地,捧着杯子,继续喝茶。
少顷,
李寻道依旧闭着眼,却扬起手,
道;
“我看见了一个人。”
姚子詹问道;
“哦?谁?”
“说出来姚师可能不信,那方位,应该是在晋东,我听到了一阵阵的侯爷万胜之音。”
晋东,
侯爷……
姚子詹当即道:“他燕国的平西侯?”
“想来,应该是了。”
得益于燕国对异姓爵位的吝啬,真的很好猜。
“怎么会看见他了?”
姚师对炼气士的法门,压根就不清楚,只知道他们玄而又玄,看似百无一用,实则,似乎有时候,又有那么一点用,额,是一丁点用。
“我也不知道,但就是看到了,我炼气士所讲究的,是入此门,见此景,故而,外人要么看我炼气士如同仙风道骨的谪仙人,要么,就如姚师这般,认为我等是装神弄鬼之人。”
“呵呵,哪能啊哪能啊。”姚子詹讪讪一笑。
“但我真的是看见了他,门内,包罗万象,而若是将门内比作黑夜的话,那么此时的他,就如同是黑夜中的,一团盛大篝火。
天降异象,星陨大地,差不离,就是这般景象了吧。”
“哦?”
姚子詹来了兴致。
李寻道没骗姚子詹,他是真的看到了郑侯爷。
炼气士,以观天象,觅气机而闻名。
此时,
郑侯爷正借助魔丸的力量,在望江江底,引了数十万战死士卒怨念迸发而起,冲孔山洋和颖都诸多晋地炼气士共同设下的那道禁制。
此等动静,对于炼气士而言,堪称凡人眼中的地震!
星陨、天灾,这些炼气士都能感应到,郑侯爷此刻,就是这等的“光亮”。
郑凡是不晓得会这样的,他压根连炼气士都算不上,也不清楚里头的门道,更不懂得,这意味着什么。
魔丸是不在乎的,他满脑子里只想着怎么让那刺痛了自己的女人痛苦,其余的,他不在意。
所以,
爷俩在望江整出这一大动静,几乎整个东方修为上等的方外之人,都能感应得到。
李寻道所说的,黑夜间的篝火,就是这个意思。
藏夫子当年入燕京斩龙脉后身死,百里剑带回来仅剩的那一朵白莲,就养在这处水塘的中央。
有这一株白莲在,
再加上李寻道本身的炼气士修为,
看到“郑侯爷”,不奇怪,而且,他能比其他人,看得更真切。
“他在做什么?”姚子詹试探性地发问。
李寻道摇摇头,道:“姚师,这我可就无法得知了,要不,我将其请上山来问问?”
“嗯?”
姚子詹愣住了,
道:
“能请来?”
“他现在就在门中,而且,他还很惹眼,很好找。”
姚子詹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
问道;
“真能请来?”
闭着眼的李寻道,伸手指了指池塘中央的那一朵白莲,
道;
“拼着师尊留下的那一朵白莲枯萎,奉上我这一身炼气士的修为,差不离,就能请来了。”
“呵………呵………”
姚师有些,难以理解,只能礼貌且尴尬地陪以微笑。
“姚师不信?”
“不是不信,而是真可以这般的话,岂不是就能于三军阵前取敌上将首级?可于千里之外,诅咒他人国君身死?”
子不语怪力乱神。
姚师是个读圣贤书的文人,而李寻道的话语,相当于是让他去相信,扎纸人,真的可以把敌国的重要人物给咒死。
如果是真的,那就太好了。
乾国人口,乃四大国之最;
乾人战场上打不赢,没事儿,集体扎纸人咒死对方的国君不就万事大吉了?
以后啊,谁敢打乾国,就做好被咒死的准备,岂非无往不利,真国泰民安了?
李寻道笑着摇摇头,
道:
“姚师,我以家父之名义起誓,我,并未骗姚师。”
姚子詹脸上的笑容敛去了,
随即,
一抹狂喜涌现,
先前是觉得荒谬,现在,直接是真香!
忙道:
“当真?”
“当真,他现在,就在门里,又很明亮,且未做任何遮挡布置,虽不知晓为何,但眼下,我真可尝试请来。
代价,一朵白莲以及,我的这一身修为。”
打个比方,
眼下的郑侯爷爷俩,就如同打着火把光着身子在黑夜里狂奔而不自知,四周黑暗里,是无数双其他炼气士的眼睛。
只不过,能伸手拽他一把的人,寥寥无几。
有能力去伸手的,也会付出无比巨大的代价,几乎是一换一,甚至,代价更大。
而李寻道,则可以;
代价是,自此自己成为普通人,同时,藏夫子留下的最后遗泽,被消耗。
当然,其他人想有这个待遇也不可能,一来能够弄出这般大阵仗点起火把的炼气士,本就是凤毛麟角;
且完成了前者之后,还能不设任何阻拦和遮掩,大大方方地就显露出来的,更是凤毛麟角中的凤毛麟角。
所以,不存在什么炼气士可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说法。
要是提早知道这一点,一向生性谨慎的郑侯爷,怎么可能会允许自己这般的浪?
姚子詹犹豫道:
“去请旨?”
这事儿,要不问问官家的意思?
“来不及。”李寻道回答道。
这是真正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官家曾言,要是当初他晓得当年进宫见他的燕国使者,以后能发展成这般,当年,他就会………”
“就会如何?”
“就会强留在他在上京,给他尚帝姬!”
当年还是个守备的郑凡,被李富胜派入被燕军围困的上京城,见到了乾国官家,还嘲讽过官家不知兵。
现如今的郑凡,是大燕平西侯,这几年大燕的对外大战,哪一场他没参与,而且,次次都是关键作用。
曾经有好事者曾排出什么四大名将,现在,不提这个说法了,退得比当年的四大剑客还要快,因为其他几个,除了又在东南区域揍了楚人一顿的年尧还稍微能上得了台面外,其余人,根本就无法和平西侯再放在一起比较了。
这样一个人才,许配个公主算什么?
但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
当年是当年,
现在,
是恨不得他能死。
敌之英杰我之贼寇。
大燕,一个田无镜,就足够让乾国胆寒的了,这日后,再有成长起来可接班的平西侯,这他娘的,算算那平西侯的年纪,难不成还要再压乾人三十年?
“我知道了。”
李寻道得到了答案。
“你自己,愿意么?”姚子詹问道。
“其实,这次回后山,本就是来自废修为的,既准备入仕,进枢密院,怎可能再以炼气士之身前去?
朝堂,终究不是神鬼叨叨的地方,我大乾朝堂,也不可能有一个神棍的立身之地。”
“值得?”
“值得,这一身炼气士的修为,再怎么推算国运,也救不了大乾。”
“唉。”姚子詹发出一声叹息。
“反正是要舍弃的东西,至于师尊,我想,当年师尊不惜以身殉道前往燕京,今日,这朵白莲这般处置了,师尊定然也是会同意的。”
“喊上了山,会有何后果?”
“下不去的话,等于人失去了神智,姚师不是也曾写过志怪小说以惊醒世人向善么?
我记得,里头姚师有一则故事,讲的就是一个人作孽太多,缺失了魂魄。”
“我那是瞎写的。”
“理,倒是那个理,得快了,马上就要没机会了。”
姚子詹不自觉地搓了搓手,
道:
“其实,我和他燕国的平西侯,也算是莫逆之交,许久未见,也是想得慌。
要不,
你就试着把他请来,我和他,叙叙旧?”
“善。”
李寻道双手开始掐印,
随即,
左手指向塘中白莲,
右手点向自己眉心,
白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李寻道身上的神韵,也在快速的消散。
姚子詹端起空****的茶杯,喝了一口,舔了舔嘴唇。
今日,他有幸,可以见到神迹。
一时间,心里有些按耐不住的诗兴大发。
写首什么诗呢?
《忆再逢吾友郑侯故作此诗》?
倏然间,
白莲彻底凋零,化作了粉尘飘扬而起,
李寻道宛若刹那间老去了七八岁,
但其却猛地睁开眼,
一挥手,
大喝一声:
“后山李寻道,请燕国平西侯爷,上山!”
……
望江江面上,
剑圣有些焦急地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郑凡,此时的郑凡,他挥手喊话,都不得回应,只是眼睛一直睁着。
如果眼前有敌人在此作祟,他虞化平早就一剑斩过去了,可问题是,眼下四周并无敌人。
这就让剑圣有些煎熬了,难不成失心疯了?
而那已经确认疯了的孔山洋,则在继续喊着“师父师父”,他是疯了,但他感应到了其师父的气息,是那朵白莲的气息。
“这是……哪儿?”
郑凡忽然开口道。
“郑凡,郑凡?”
剑圣马上喊着,却没得到对自己的回应。
……
“这里,是后山。”
白莲凋零的粉尘之中,显露出一个人影,不是郑侯爷又是谁?
姚子詹睁大了眼看着这一幕,如果不是知道他李寻道是谁的儿子,如果不是对方刚刚平定了西南土司叛乱回朝,他真的会认为这是谁在自己面前用障眼法装神弄鬼。
但此刻,他相信,这是真的!
“后山?”粉尘中的影子有些疑惑。
“是,乾国的后山,侯爷,您现在,在山上。”
李寻道长舒一口气,他成功了,他将燕国的平西侯,“请”到了后山。
用不了多久,真正的平西侯爷要么会陷入昏迷,要么,会陷入痴傻。
只是此等之叙述,是不可能出现于正史之中的。
但,无所谓了,燕国新君刚登基,再毁其臂膀,那看似体格庞大实则气虚的燕国,很难不出问题,也很难,再去解决将面对的问题。
而这时,郑侯爷觉得自己身体好轻,他只能看见自己前方,有两个人影。
一个,穿着白衣服,一个,穿着黑衣服,一个中年,一个,很老。
他看不清楚他们的脸,听到他们的声音,也是有些模糊,所以,并没有认出来姚子詹。
同时,郑侯爷自己,意识也是有些茫然,很难去进行真正的思考。
他只是本能地道:
“我现在……不该在山上。”
李寻道微笑回应:“可是您,此时就在山上。”
“那我……该下山。”
“呵呵呵。”李寻道笑出了声,指了指自己前方的山路,道:“侯爷您,可认得这下山的路该怎么走?”
“下山的……路……该怎么走………”
郑凡,开始思考。
他现在脑子浑浑噩噩的,只能本能地思考。
然后,
就在这时,
李寻道脸上的笑容僵滞住了;
姚子詹则一脸疑惑地指着池塘那里,问道:“这,怎么又多出了一个人,还有些……眼熟。”
是的,
莲花凋谢的形成的粉尘里,忽然间,又多出了一道身影。
而这时,
在郑凡脑海中所思索的,
是下山的路,该怎么走。
他想到了入京前自己去了历天城,自己去了靖南侯府,想到了田无镜带着自己去祭奠杜鹃;
他想到了天虎山,
他想到了天虎山山顶处,自己睡的那一个极为舒服的午觉,
他想到了睡醒后,那个人的背影,依旧站在那里;因为他在那里,所以,自己才能踏实得睡好;
他想到了睡醒后,
他带自己下山。
他想到了他,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他问:“什么是玄而又玄?”
他答:“而所谓的玄而又玄,信则有,不信,
那,
屁都不是。”
他还说:“天地浩渺,你既然坐在我大燕平西侯的位置上,日后,免不得会遭遇这些。
可能是算命,可能是天机,可能是预言,总之,一切的一切,都是玄而又玄的样子;
信则有,不信则无;
会说这话的人,很多,但真正能做到的,少之又少。
你是随着本王的影子下的山,
那就记住本王的这句话,
不要去信什么命,
要坚信,
这世上没人能算得出另一个人的命。”
“若真有那一天,自己觉得撑不住了,就想一想这一天,想想这一条山路。”
…
“噗!”
李寻道吐出一大口鲜血,溅洒在了面前的茶具上,还喷了姚子詹一身。
姚子詹整个人都懵了。
随后,
李寻道一脸骇然地看着池塘里出现的第二道身影,
不敢置信道: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而出现的第二道虚影,
站在了郑凡的身前,
开口道:
“阿弟,
哥,带你下山。”
————
第四百七十二章《本王,领着你走》